第五十八章 魯國
昔爾很生氣，將他們痛罵了一頓。罵歸罵，宮仆仍舊冷眼旁觀，甚至得意奚觀她們的卑顏。鴦瑚公主看著這些幸災(zāi)樂禍的宮人，知道自己再怎么苦求也無濟于事，她抹去眼淚，哀凄地往回走。
“姐姐！”昔爾朝守宮的宮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去追鴦瑚。
孤寂的清夜，黑暗又冷冽，鴦瑚公主失魂落魄坐了一夜！天剛蒙蒙亮，敬贏夫人就派阿然來催促鴦瑚公主出發(fā)。鴦瑚公主面無表情，不言不語！過了一會兒，侍女湘兒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鴦瑚公主抬起頭，默默地看著湘兒。湘兒愧疚地低下頭，不敢看鴦瑚公主燃起希望又瞬間熄滅的眼睛。
鴦瑚公主明白，這一回，沒人能救得了她。從她降生，就是凄苦！去了那個陌生的城邑，頂多是眼前這般光景，還能比現(xiàn)在更凄苦嗎？鴦瑚公主默默站起身，跨上停在宮苑里的馬車。這一夜，一直陪著鴦瑚的昔爾，凌晨時禁不住困意，小睡了會兒，門口車馬的響動驚醒了她。昔爾睜開朦朧睡眼，瞧見鴦瑚上了馬車，趕緊追上前，擔(dān)憂鴦瑚只身赴吳恐遭不測，堅持與她同行！
“湘兒，怎么樣了？見到國君了嗎？”莫姑姑剛理完鴦瑚公主的行囊，踏進(jìn)殿門看到去打探消息的湘兒，連忙詢問。
湘兒搖搖頭，她哭成個淚人兒，“他們都說國君當(dāng)著眾多大臣的面，在席上親口允下的，嗚……”
“這么多大臣，就沒有一個反對？”莫姑姑脾氣溫和，但遇到這般不公平的事，難掩心中怒氣，“肯定是敬贏夫人從中搞得鬼，她恨不得咱公主早日消失！”
“姑姑，現(xiàn)在怎么辦？公主真得只能嫁去吳國了嗎？”湘兒抽泣著問。
“敬贏夫人使壞，咱們就算留在王宮，也見不著國君！這樣，你馬上去東門府給洛公子送個信，請他出面，想辦法讓國君收回成命！”莫姑姑冷靜思索后吩咐。
“是?！毕鎯毫⒓床寥パ蹨I，恢復(fù)平日的機靈。
“送完信，你速趕來與送親隊會合，公主身邊貼心的人就你我，萬一我不測，還有你護(hù)公主周全。”莫姑姑傷心地說道。
“姑姑莫悲傷，公主這么善良，一定會有好報的。”湘兒安慰道。
“時辰不早，你快去快回?！蹦霉眉鼻械氐?。
“是。”湘兒飛快地跑出門，消失于蒙朧煙色之中。
湘兒一路急馳，氣喘吁吁地趕到東門府，她敲開府門時，管家還打著哈欠呢。湘兒將一封絹信遞給他，托他呈交給公子洛。管家一臉和氣地答應(yīng)，湘兒緊懸的心算松了一點點。隨后，湘兒上馬，去追鴦瑚公主。
管家見湘兒走遠(yuǎn)，關(guān)上府門，徑直來到東門襄仲的臥房，輕輕地喚道：“大人！大人！”
東門襄仲披衣打開屋門，管家呈上絹信，“這是鴦瑚公主侍女湘兒送來的，說是交給二公子?！?p> “給我吧。”東門襄仲拿起絹信細(xì)讀，之后，囑咐管家：“這件事，不準(zhǔn)向二公子透露半分?！?p> “是?！?p> 原來，東門襄仲猜到鴦瑚公主會向二兒子洛求援，早早命管家阻斷她與公子洛的聯(lián)系，所有訊息，一概不予通知。
湘兒緊趕慢趕，終于追上鴦瑚公主的送親隊。說是送親隊，不過是一位王宮主事，領(lǐng)著幾個宮女侍衛(wèi)隨她們一路前行。鴦瑚公主看到湘兒，木然的臉稍稍舒緩，不管如何，有親近的人在身邊，總好過孤身獨行。
湘兒歸隊沒多久，吳國使臣匡葛一行亦策馬到達(dá)，他看到隊伍中有魯國侍衛(wèi)與宮女，十分疑惑，隨即上前詢問。
主事甫一傲慢地道：“這是鴦瑚公主的送親隊，使臣大人，你快些回姑蘇，讓吳王做好接親準(zhǔn)備?！?p> 匡葛目光在親隊中掃視一番，僅三輛車馬，隨行的宮女、侍衛(wèi)總共才十幾人，更別提身份尊貴的送親使了。依他們的行頭，別說一國公主，大戶人家的千金出嫁，規(guī)模也比這氣派得多?？锔鹦纳粣偅麃淼街虚g稍微闊氣些的馬車前，問：“不知公主此行有何交待？臣下好稟復(fù)大王?！?p> 鴦瑚心灰意冷，不欲出言。昔爾怕一言不發(fā)，引起使臣不滿，回頭在吳王前說鴦瑚公主的壞話，于她更不利，便代其開口：“使臣大人，本宮遵循父王旨意，嫁給吳國太子。你回復(fù)吳王，只要依禮便可。”
匡葛聽聲音溫和大方，心下略微放松，他恭敬地道：“臣下即刻趕回姑蘇，奏請大王，做好迎親準(zhǔn)備。”
“好！”
匡葛向送親隊辭別，一行人快馬加鞭，趕赴姑蘇。
日上三竿，魯公才從綠云的溫柔鄉(xiāng)醒來，腦袋還是暈暈沉沉的。
“君上！”綠云一臉?gòu)尚撸橆a的緋紅更顯得她嬌艷奪人。魯公抑制不住，又與她歡合。疲憊加上未盡的酒意，魯公遂小睡了會兒?？旖纾糯蛑?，懶懶散散散地洗漱更衣，前去宣華宮上朝。
“君上，臣聞君上打算與吳國聯(lián)姻，可是屬實？”魯公尚未坐穩(wěn)，大夫曲出列詢問。
“什…….什么？”魯公乍聽此言愕然，于他來說簡直難以置信，震驚得差點從王座上跌落。
“君上賜宴吳國使臣，乃邦之禮儀，但與吳國結(jié)為姻親，十分不妥。且不論吳國路途遙遠(yuǎn)，其蠻夷之地，將鴦瑚公主下嫁，實有辱魯國中原禮邦之風(fēng)范！”大夫曲說話耿直。
“鴦……鴦瑚公主？寡人將鴦瑚公主許給吳國了？”魯公驚愕地問。
“君上在昨晚的筵席上，親口許諾，愿將鴦瑚公主嫁給吳國太子夫差。”大夫相易不動聲色地道明實況。
“這……寡人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魯公急回憶昨日筵席間的一幕幕，苦思冥想，才依稀記起，他的確隨口應(yīng)了一句，可那只是他隨口一說，并沒有當(dāng)真。
“中原之內(nèi)，歷來只有齊魯秦晉等互結(jié)姻親，吳國乃偏隅之地，將公主嫁過去，實在讓人笑話?！贝蠓蚯浅崙?。
“曲大人此言差矣，吳國乃周太伯所立，與天子一脈相承。吳王闔閭縱橫江南，吳國早已不同往昔，如今的吳國，國富軍強。吳國太子夫差，儀表堂堂，又極具才情，公主嫁過去，只會琴瑟和鳴，夫妻和美！”相易的意見截然不同。
大臣們在底下激烈地爭辯，魯公的思緒卻延到了鴦瑚公主上，他對自己許下這樣的諾言感到詫異，一瞬間，對鴦瑚公主有了愧意。聽著臣子們的爭吵，魯公起了反悔之意，他想收回旨意，將女兒接回曲阜都城。
東門襄仲靜靜地聽著同官僚們激烈地交鋒，一言不發(fā)。大夫曲也看出魯公的意愿，極力推崇接回公主，一正魯國地位。到這個時候，東門襄仲不能不表態(tài)，他平靜地說：“君上，誠者，天之道也！民間且君子一諾，當(dāng)令千金，況國君乎？君上若召回公主，傳揚出去，定言魯君出爾反爾，魯國誠禮盡失！”
這才是魯公為難的地方，魯國被譽為禮儀之邦，他既想接回鴦瑚公主，又不想落人口實，真真是為難！
“臣附議東門大人！公主嫁去吳國，教化未明之民，昭顯我魯國之禮范，此乃大圣事也！”相易大聲地道。
“臣附議！”
“臣也附議！”
當(dāng)日參加的大臣一一附和東門襄仲的提議，有這么多人贊同，魯公一時犯難，只得暫時擱下召回公主的意愿，郁郁寡歡地返回后宮。
敬贏夫人早早地在魯公必經(jīng)之路上等候，見到魯公愁緒滿面，趕緊詢問緣由。魯公將心里的愁苦說于她，并略帶責(zé)備地道：“為何如此早地把鴦兒送走？”
“君上，冤枉??！妾身亦怕公主聽到這樁婚事想不開，就去開勸，讓她等君上酒醒之后，請您收回成命！可公主對臣妾的態(tài)度，君上早就目睹過，她根本不領(lǐng)受臣妾一番好意，出言不遜，惡言咒罵臣妾！臣妾一氣之下，才命人將她送到吳國！臣妾知錯，身為庶母，不該同公主一般見識，請君上賜罪！”敬贏夫人眼含淚水，裝得委屈難過。
魯國見她如此傷心，不好厲言苛責(zé)，只好作罷。
“臣妾聽說吳國國力雄厚，太子夫差既是儲君，又是能將，他出征的仗，戰(zhàn)無不勝！君上想想，若能得吳國相助，您不是更有底氣了嗎？”敬贏夫人抹去眼淚，輕輕地分析這門親事的好處。
魯公沉默不語。
“臣妾明白，君上舍不得鴦瑚公主，是因為您還掂記著雪美人的情意！可君上想過沒有，公主她終歸是女子，遲早要嫁人的。鴦瑚公主又是庶出，放眼各諸候國，有誰能比吳國太子更合適？”敬贏夫人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魯公的神色。
與剛才大臣們高談闊論的爭辯相比，敬贏夫人的話語更實在，除了吳國路途遙遠(yuǎn)，聲望沒有中原諸國深遠(yuǎn)，倒真的是一門不錯的親事。可不知怎的，魯公心情就是歡悅不起來。
這時，一個宮女怯怯地走過來，望著敬贏夫人，欲言又止。
“什么事？”敬贏夫人問道。
“云……云美人想問問，君上今日是否會過去，她好作些準(zhǔn)備?！睂m女低著頭，不敢相望。
魯公一聽“云美人”三字，立馬來了精神，語氣也變得爽朗：“去去！你回去告訴她，寡人稍候就去?！?p> 宮女走后，敬贏夫人又與魯公閑話了會兒，她瞧魯公心神不寧，遂微笑著道：“臣妾還要處理宮事，就不陪君上了?！?p> “夫人辛苦?！?p> 敬贏夫人隨后往另一宮道行走，在拐彎之際，她回望魯公，只見他正急匆匆地朝著綠云所居的凝翠閣而去。
“哼！”敬贏夫人一聲冷笑。
“夫人，云美人現(xiàn)在熾手可熱，您就不擔(dān)心她奪了夫人的恩寵？”阿荔小聲地問。
“熾手可熱又如何？王宮從來都是新寵舊棄！有這一個，自然會有另一個，本宮只要源源不斷地給君上獻(xiàn)新人，她就不足為懼!”敬贏夫人冷冷地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