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出 征
次日,吳王就率軍離開郢都。吳國將士一走,偌大的楚王宮,空蕩蕩的,多了幾分蕭索。夫差擄走了幾位楚王姬妾,其中就有冉子。待到遠(yuǎn)離郢都,夫差對她們道:“從現(xiàn)在起,你們自由了,要留下的,給馬匹,自己回楚宮去;要走的,這兒有盤纏,足夠你們生活?!?p> 這些女人一路上憂心如焚,生怕吳軍自己踏入魔窟。此刻,聽夫差說要放了她們,將信將疑道:“當(dāng)真?”
“當(dāng)然!論起女人之顏色,最美皆是江南女子,本太子何必勞師動眾,擄楚王的棄婦?”夫差揶揄道。
一位叫昕的姬妾顧不上夫差的嘲諷,高傲地道:“好不容易逃離終不見天日的牢籠,怎么可能再回去受罪?把盤纏給我,以后的日子,自己做主,再不受束縛?!?p> “爽快!”夫差笑道,說著將一包銀兩遞給她,并不忘囑咐道:“世道紛亂,當(dāng)心被竊賊盜走!”
“哼!區(qū)區(qū)盜賊算什么,若不是顧及親人,楚王又能奈我何!”說完接過銀兩,頭也不回地走了。剛走出兩步,又折回來對夫差道:“雖然你們同楚王的爭斗不關(guān)我事,但還是謝謝你將我從楚宮解救出來?!闭f完施禮以示感謝。
“舉手之勞而已?!狈虿钶p瞥著她道。
昕頗有俠女子風(fēng)范,同行的幾人紛紛道:“姐姐,等等我,我同你一起走?!闭f完拿了銀兩朝昕追去。
這些出了牢籠的女子身影漸漸遠(yuǎn)去,冉子走到夫差身邊道:“太子殿下,謝謝你成全她們?!?p> 夫差淡淡說:“要謝也是謝你,是你讓她們重獲自由?!?p> “將心比心罷了。若不是殿下解救,只怕她們同我一樣,一生老死于楚宮。”冉子感懷道。
“本宮也算圓了季子托付,姐姐與梓博公子隨時可離開?!狈虿畹馈?p> “不,季子安危尚且不明。做姐姐的,怎能棄之不顧?”冉子執(zhí)意要與夫差返回姑蘇,自從得知季子深陷囹圄,夫差心情就沒有舒暢過。冉子沒再打擾,回到梓博身邊。
季子被囚在德陽宮已有多日,比起自己,她更擔(dān)心長公主與昀欣。她們是受夫差所托,進宮陪季子解悶消愁的,不料遭遇此劫。這些天季子苦苦思索,想遍各種方法助她們脫身。每種方法細(xì)推敲之下,皆有不妥之處。為此,季子十分苦惱!
季子在寢宮里不騰不鬧,亦不出聲咒罵。德陽宮除了閉宮鎖門,日日安靜無比。守衛(wèi)見她們安分守己,漸漸放松警惕。又到中午吃飯時間,守衛(wèi)打開一條縫隙,將裝了飯菜的食盒遞了進來,粗聲粗氣地嚷道:“吃飯了!”
青洛上前接過食盒,殿門“砰”又重重關(guān)上。青洛暗暗嘆氣,她打開食盒,里面裝著三盤菜,分別是什錦蝦仁、醉燒鵝、翡翠菜心外加三碗米飯,看起來還算可口。青洛將飯菜取出,一一擺放好,恭敬地道:“夫人,用午膳了。”
季子懶懶地起身,坐到幾前,撥拉幾下,端起飯菜朝地上砸去?!斑?!”盤碗碎裂的聲音在靜寂的宮室里格外刺耳,也驚動了門外的守衛(wèi)。“砰!”?殿門被打開,進來一胖一瘦兩個兵士,兇神惡煞般地吼道:“干什么,想找死?。俊?p> 季子并無懼意,理直氣壯地指著地上凌亂的飯菜喊道:“本夫人吃夠了這些讓人難以下咽的東西,告訴夫概,要么將本宮殺了,要么給本宮做一些能入口的來?!?p> 胖守衛(wèi)看看散落一地的菜、肉,又望望季子怒氣沖沖的臉孔,不滿地嘟嚷:“給你們的飯菜是最好的了,我們吃得都不如這些,真不知好歹!”
“你……”季子正要出口教訓(xùn),婧云怕惹好守衛(wèi),趕緊將她拉到一邊。季子氣呼呼的,余怒未消。
青洛對胖守衛(wèi)陪著笑臉道:“二位大哥,還不知道我們夫人是什么身份吧?”
“什么身份?不就是夫差的妃子嗎?”瘦守衛(wèi)輕蔑地說道。
“這話不假,可是您知道夫人進宮之前是什么身份嗎?她可是宋國的公主,從小在千般寵、萬般愛中長大。穿的是云錦彩緞,吃的是十幾個膳夫烹制的精致菜肴?!鼻嗦宄厣吓斓溃骸胺蛉四苎氏露嗳盏娘埐?,完全是看在諸位大哥辛苦的面子上,才勉為其難。如今,這么多天過去了,夫人實在忍受不住了。請二位大哥高抬貴手,放夫人的婢女出去,她做的飯菜,就合夫人胃口。”青洛指著婧云對守衛(wèi)道。
“說的真玄乎,就她一個黃毛丫頭,怎么可能?”胖守衛(wèi)半信半疑道。
“大哥,您可別小瞧了她。雖然年紀(jì)輕,但她做的飯菜、點心,連宮里經(jīng)驗最富足的膳夫都佩服呢!”青洛神情對婧云表示出十分的贊許,接著她話鋒一轉(zhuǎn)道:“二位大哥,你們也看到了,她不過是個做飯的小丫頭,宮里防守又這么嚴(yán)密,掀不起風(fēng)浪!再說夫人和我都在你們眼皮底下,還有什么不放心呢?”
兩個看守仍在猶豫不決:“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待稟報后再給你們回話?!闭f完欲閉門出去。
青洛急忙上前一步,猶勸道:“不過皮毛小事,連這點小事也得煩勞上頭,就不怕他責(zé)罵你們無用?”
青洛畢竟與遲立交往許久,侍衛(wèi)中的一些門道略有所聞,因此把問題拋給了他們。她這一問果然奏效,守衛(wèi)又猶豫起來。青洛及時進言,對胖守衛(wèi)道:“婧云做的點心連稹總管都贊不絕口呢,等她做好了,送一份給二位大哥嘗嘗?!?p> 胖守衛(wèi)顯然好食,他動了心,暗暗咽口水道:“此、此話當(dāng)真?”
“絕無虛言!”青洛微笑道。
“那好,她出去,你們倆老老實實呆著?!迸质匦l(wèi)指著婧云命令道。
“肯定安安分分地待著。”青洛爽快地答應(yīng)。
“胖子,你確定這樣沒事?”瘦守衛(wèi)不放心,拉胖守衛(wèi)到一邊問道。
“那怎么辦,她要是一直不吃飯,餓死了,上頭問起來,誰擔(dān)責(zé)?你擔(dān)責(zé)?”胖守衛(wèi)對瘦守衛(wèi)附耳悄言道:“上頭交待過,那女的還有大用處,得讓她好好活著,明白了嗎?”
季子從余光中看到胖守衛(wèi)瞅著自己,明白他們尚有顧忌,心里頓時多了幾分底氣。
兩個守衛(wèi)商議完畢,胖守衛(wèi)對著婧云道:“你,快去快回!”
“是?!辨涸萍傺b膽怯怯地跟著他們出去?!斑??!钡铋T復(fù)又緊緊關(guān)上。季子與青洛頓時松了口氣。兩人相視一笑,成了第一步,接下來就會希望。
接下來的時日,在胖、瘦兩個守兵輪值的時候,有時是婧云,有時是青洛,在經(jīng)得同意后,能出殿取些應(yīng)需之物。在接觸中,弄清了他們的名字,一個叫荒達,一個叫甫方。青洛長于禮數(shù),一口一個“大哥”,樂得二人合不攏嘴;婧云擅于廚藝,每次她出去,達、甫就笑嘻嘻同婧云商量,讓她多做一份。婧云呢,跟他們討價還價,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出行方便。二人呢,只要不是過分要求,每每痛快答應(yīng)。這一來二去,婧云、青洛竟能自由出入于德陽宮。這不,婧云又借口制點心離開了德陽宮,從她踏出殿門一刻起,荒達就巴巴地盼著她帶吃得回來。
甫方望著婧云的背影嘟嚷道:“這宮里的夫人真是嬌氣,一會兒說天涼取衣,一會兒要妝扮粉飾,可真會折騰!”
“誰讓吐氣揚臉的事輪不上咱們呢?只能苦哈哈跟這兒蹲著!不過,雖然寸步不得離,總好過守城門的兄弟?!被倪_自我開解。
卻說婧云脫離了看管,先是做了幾份花餅、松子酥和黃米卷糕,裝進兩個食盒。她拎著走到碧云閣,長公主和昀欣就被扣押在這里。婧云剛走到苑中,守衛(wèi)就喝斥道:“什么人?快走快走!”說著就朝婧云揮矛。
婧云壯膽請求道:“幾位大哥,王后顧念族親,憐憫長公主,特地吩咐小女子給她送些吃的,請大哥行行好,讓我進去吧?!?p> “不行!大王有命,誰也不能進去!”守衛(wèi)不肯放行。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完不成王后交等的事,回去要受責(zé)罵的?!辨涸瓶蓱z兮兮地哀求道。
“快走開!否則別怪本將不客氣?!睘槭椎氖虒⒑鹊?。
碧云閣的守衛(wèi)明顯森嚴(yán)許多,恐怕得另想辦法。婧云心生一計,豁出去了。她見碧云閣地處僻靜,就在苑里嚷嚷開來:“王后娘娘,他們瞧不起奴婢,連您的旨意亦不放在眼里!”
守衛(wèi)慌了,怕招來訓(xùn)斥,忙上前掩住婧云嘴巴,急切切地說:“小姑奶奶,別這樣大喊大叫成嗎?”
婧云停下喊叫,那守衛(wèi)亦放開了她。婧云整整臉頰掉落的垂發(fā),得意地望著他說:“不讓我進去也行,你把這個給我送進去。”說完將手中的食盒往跟前一遞,那守衛(wèi)怕挨訓(xùn),只好十分不情愿地接過來。當(dāng)著婧云的面,送到里苑。
過了一會兒,守衛(wèi)從閣樓里出來,悶聲吭氣地說道:“東西送到,你可以走了?!?p> 婧云笑嘻嘻地從另一個食盒里取出一包,往他懷里一塞道:“給你的謝禮!”說完俏皮地跑開了。守衛(wèi)望著她的背影,臉上露出青澀的笑意。
婧云在苑門口吵鬧,長公主亦被驚動,她與女兒在這座嚴(yán)密看守的樓閣里,擔(dān)驚受怕地挨過一個又一個日夜,容顏憔悴許多。當(dāng)她接到守衛(wèi)送來的點心,心想定有玄機。于是,和女兒將點心一一掰碎。
“在這兒!”昀欣低聲驚呼,長公主朝女兒望去,只見昀欣手中的碎屑中,夾著一卷很小的絹布。長公主一把按住昀欣手掌,警惕朝四周察看,確認(rèn)一切安全,才讓女兒打開。絹布上寫著:囂張刁蠻出牢籠!意思讓昀欣利用郡主身份故意難為守衛(wèi),從而到德陽宮與季子見面。
昀欣做為長公主和駙馬的掌上明珠,從小就得吳王寵愛,再加上爹娘嬌生慣養(yǎng)著,越發(fā)得嬌氣,只不過因著長公主的教誨,有些地方恪守禮教而已。困在碧云閣,如同身在牢籠,本就憋了一肚子氣。只不過長公主害怕女兒惹怒那些看守的兵士,時刻提醒她克制脾性,昀欣才隱忍不發(fā)。如今得了季子絹信,授意她做作脫身,她怎能不高興壞了呢?
第二天,昀欣就吵著嚷著要出去散心,碧云閣的守衛(wèi)自然不肯。昀欣一邊大聲咒罵,一邊砸爛屋內(nèi)的擺設(shè),茶具、酒盅、簡書等一應(yīng)器物,撒地滿地都是。守在門外的兵士不知所措,急忙派人向頭領(lǐng)稟報。這廂昀欣依然在發(fā)脾氣,口中大罵夫概的所作所為。昀欣一頓痛罵之后,猶不解恨,她見房中無東西可扔,遂拿起梳妝的銅鏡朝一副名為“玉溪照水”的玉屏風(fēng)砸去。長公主急切拽住女兒的衣袖,急急忙忙地阻攔說:“我的小祖宗哎,這玉石屏風(fēng)十分珍貴,砸不得!”
“珍貴才好呢!砸了一屋子,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兒。就要砸這種貴重的,夫概才會心疼?!标佬罎M不在乎地說
“這是外祖最珍視的玉石屏風(fēng),你可千萬別把它砸碎!”長公主生怕女兒犟脾氣一上來,非砸不可,忙將她拉到窗幾旁。
“不就是個擋風(fēng)的東西嘛,有什么稀奇?”昀欣不以為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