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出 征
“一是把冉子獻(xiàn)給楚王,二是將季子嫁給你?!本肮г沟貒@道。
“不是……”夫差急了,道:“冉子入楚宮,尚說得過去。季子嫁入?yún)菄?,怎么就成了一樁窩囊事?”
景公不理會夫差不滿的情緒,自顧自地說:“宋吳聯(lián)姻,一開始,就是一樁交易,我根本就沒顧及季子一生的幸福。你與季子,若沒有一段前緣,她是不是也得委曲求全,置身于吳宮?宋國若是足夠強(qiáng)盛,季子在本國就能覓得一位如意郎君,而不是遠(yuǎn)嫁他國,遠(yuǎn)離故鄉(xiāng),遠(yuǎn)別親人,飽嘗思鄉(xiāng)之苦!”
見景公這么一說,夫差頓時沒了脾氣,他喝了幾口,喃喃自語道:“那一日,幸好季子出宮游玩,又恰逢暴雨,恰逢山路滑塌,恰逢我路經(jīng)此地,否則……”夫差不敢想像,他與季子,能否如今這般恩愛纏綿?若沒有這次相遇,兩國的聯(lián)姻,他與她,頂多是名分上相敬如賓的夫妻。于他而言,只是名義上多了一位夫人,合則多見,不合避而不見!但對于季子而言,卻是一生的劫難!
“季子算是萬幸,雖然嫁得遠(yuǎn)了些,起碼是她中意的。冉子可沒這么幸運(yùn),她與太傅之子梓博,自幼相識,二人情投意合。原本打算為她賜婚。不料,楚禍突然降至,不得已,冉子以一己之軀,退了這場兵災(zāi)。想到她一柔弱女子,孤身飄零于楚宮,恨不能撞墻赴死……”說到傷心處,景公痛哭流涕,不能自持。
從景公痛徹心扉的哭聲來看,他對兩個妹妹,感情的確很深,出于無奈,不得不出此計策,夫差不由得對他生出幾分同情。景公抹了臉上的眼淚,悶聲不吭,一個勁兒地喝酒。夫差安慰道:“幾年都熬過來了,再耐心等一等,一到郢都,就把她帶回來?!?p> “就怕到時楚王先下手,取冉子性命。”景公不顧儀態(tài),像個孩童般“嗚嗚”地哭泣。
夫差沒見過一個男人如此失態(tài),竟愣得不知如何來寬慰景公,他苦思冥想,最后勉強(qiáng)擠出話語道:“冉子心地善良,上天應(yīng)會垂憐于她。大舅哥,不必太憂心。”說得話,連他自己都不敢信服,只能權(quán)當(dāng)安慰。
“會嗎?”景公停住哭聲問道。
“當(dāng)然了。冉子受了那么多委屈,是時候回來了。”夫差強(qiáng)裝鎮(zhèn)定道。
景公抽吸了幾下鼻子,神色恢復(fù)些,對著蒼空虔誠地祈求:“上天保佑,護(hù)冉子平安歸來?!?p> “放心吧,你在這兒多想亦無用,倒不如想想她回來后,宋國怎么全身而退?”夫差抓起一塊醬肉,咀嚼著。
“想過了,此次出兵,借著吳國的旗號。我又不露面,所以,楚王不會知情。”景公情緒平靜下來。
夫差斜睨著景公,不滿道:“你們這些人???”
景公抱拳求饒:“沒辦法啊,宋國不像吳國,實(shí)力強(qiáng)大,無懼于任何諸侯國。我們生存在夾逢中,不容易啊,包涵包涵!”
夫差不與他計較,他問道:“白天跟在你身邊的文弱書生,就是冉子的心上人吧?是不是想著,救出冉子,就讓他們遠(yuǎn)走高飛?”
景公愕然,脫口而出道:“你怎會知曉?”
“自打你們一踏入營地,就已經(jīng)摸得清清楚楚。沒有這點(diǎn)本事,還怎么帶兵打仗?”夫差不屑一顧。
“梓博武功雖然比不上你,保護(hù)冉子,還是綽綽有余的。”景公替未來的妹夫開解。
“能自保便好,否則還要派人保護(hù)他們?!狈虿铍m然一臉嫌棄,卻還是用心考慮他們的將來。
景公這時對夫差心服口服,他將自己的計劃和盤說出:“宋國,他們自然待不住的。至于去什么地方,等救出冉子再作打算。只要他們幸福,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贊成。我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銀兩盤纏,足夠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p> 夫差看到景公雖然贏弱,對親人卻十分用心,不由得對他多了幾分好感?!懊魈?,把你未來的妹夫,調(diào)到我的賬下?!狈虿罘愿赖馈?p> “也是你的姐夫,沒大沒小?!本肮焐媳г怪?,心里卻很高興,這說明夫差肯出力幫忙了。
“酒也喝了,事情說完了,回去睡覺吧?!狈虿畲蛑返馈?p> 景公遲疑地道:“現(xiàn)在回去,恐怕不妥。吳王明令禁止行軍途中,不準(zhǔn)飲酒,被逮住你喝了酒,怕是要受軍紀(jì)嚴(yán)懲的?!?p> “不是你說沒事的嗎?”夫差氣不打一處來。
“吳王沒問題,可是你不看看帶兵的是誰?伍子胥、孫武!尤其是孫武,他連吳王的寵姬都敢殺!可想而知,事情若傳到他們耳中,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本肮忧拥卣f。
“那怎么辦?”夫差非常氣惱。
“就……就在草地上睡一覺。你看,今晚月亮又圓又亮,聽著潺潺流水,多愜意!等明兒一早,酒氣散了,聞不出味兒,他們就抓不住咱倆的把柄,一舉兩得,多好!”景公心虛,極力提議。
夫差算是看出來了,自打開始,景公就盤算好在外過夜,自己被他巧言所惑,才中了道。于是,沒好氣地說:“謝謝你了,讓我露天睡草坡!”說完找一處避風(fēng)之處,和衣倒頭就睡。
“至于嘛!”景公嘟嚷道:“常年行軍打仗的人,天當(dāng)被,地當(dāng)床。不是很尋常嗎?”夫差轉(zhuǎn)過頭,不予理會,沒過多久,沉沉地睡了過去。倒是景公,離夫差不遠(yuǎn)處軀下,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公子申被禁足,連帶著莊夫人被累罪。開春之后,吳王闔閭褫奪莊夫人執(zhí)管后宮的權(quán)力,轉(zhuǎn)而交由瓊夫人掌管王宮諸事。瓊夫人甫一接手,自然要核對帳目,以作界別。這一查,還真的查出問題,帳冊上有一筆銀兩,明明白白已經(jīng)被提取,卻沒有銷帳,也就是說,這筆錢至今沒有去處。詢問管事,回稟是莊夫人讓人取走的,說是要添置一批銅器,以更換損壞的舊器物。也就是說,莊夫人要么讓人把銅器運(yùn)送進(jìn)宮,要么歸還銀錢,兩相平帳。
“瓊妹妹,本宮執(zhí)掌后宮多年,帳冊清晰明了,連大王都交口稱贊,怎的你一接手,就說帳務(wù)混亂不清,莫非你比大王更為圣裁明斷?”莊夫人輕蔑地瞥了瓊夫人一眼,眼睛帶著滿滿的敵意。
“姐姐息怒,妹妹不是這個意思?!杯偡蛉祟D時心慌,她被莊夫人壓制,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活多年,即使現(xiàn)在得到執(zhí)掌后宮的權(quán)力,在看似端和實(shí)則強(qiáng)勢的莊夫人面前,仍然心存懼意?!板X款去向不明,妹妹擔(dān)心大王日后問將起來,無法交待?!杯偡蛉饲忧拥亟忉尅?p> “銀子是誰支出,妹妹便去問誰!跑到和慶宮算是什么意思?真是莫名其妙!”莊夫人趾高氣昂,根本沒把瓊夫人放在心上。
“可是管帳的休公公說,銀子的的確確送到了和慶宮?!杯偡蛉嘶袒滩话驳卣f,之后她悄悄地向侍女隨兒使了個眼色。
隨兒不慌不忙,走到殿門口,故意提高聲量罵道:“好個偷奸?;呐?,自己吞了銀子,卻栽給莊夫人!走,看瓊夫人怎么處罰你!”
“冤枉??!隨姑娘,小人抱了這么大的匣盒,親自送到和慶宮,當(dāng)著莊夫人的面,交給了心蓮姑姑。”休公公十分害怕,嚇得連滾帶爬地奔到殿中,向瓊夫人稟明經(jīng)過。他顫抖著比劃著大小,演示當(dāng)日情形,這筆銀子數(shù)額高達(dá)兩千兩,憑他一個小小奴才,撈家拼底也湊不出,若是莊夫人不承認(rèn),他這條性命肯定不保。休公公嚇得脊背直冒冷汗,他人卑位低,指證莊夫人怕是不能了,遂向莊夫人身邊的心蓮求助,“心蓮姑姑,您……您發(fā)發(fā)善心,求……求求您替小人說句公道話,當(dāng)日,小人是不是將銀兩交給了您?”休公公因?yàn)閼峙陆^望,說話也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
心蓮臉色蒼白僵硬,她雖想護(hù)住侍侯多年的主子,但事關(guān)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很做到難視若無睹。望著可憐巴巴的休舊公公,她陷入兩難決斷。瓊夫人看出心蓮的焦惶不安,已然猜出大致情況。于是,她慢條斯理地說,“休舊做為管銀掌事,罔顧王恩,致使銀兩缺損,數(shù)額巨大,收于苦監(jiān)。待大王歸朝之時,再奏請發(fā)落?!?p> “瓊夫人,奴才冤枉??!奴才清白恪守,沒有貪拿一分銀子啊,求瓊夫人明察,求夫人明察…….”休舊奮力磕頭,以求還以清白。
來人,把休舊關(guān)入苦牢,等候大王裁決。”瓊夫人平靜地說。
“瓊夫人,瓊夫人!”休舊苦苦地哀號。
隨兒讓人挾了他離開,一路上,休公公大聲高喊自己的冤曲,一直喊,一直喊,直到他的號聲消散于苑林。
“既然此事不關(guān)姐姐,妹妹打擾多時,也該走了。”瓊夫人宛宛起身,離開之即,似自言自語地說:“這休鉤也真是膽大妄為,竟然吞了這么多銀子,唉,怕是命不保矣?!?p> 適才與休舊的對質(zhì),莊夫人矢口否認(rèn),除了逃避罪責(zé),還有私底下的打算。她與兒子申?duì)帄Z儲君之位,朝中大臣免不了打點(diǎn),依宮中俸祿根本無力承擔(dān),所以,她趁打理宮務(wù)之機(jī),侵吞銀兩,以作攏絡(luò)朝臣之用。后宮之中,惟莊夫人一枝獨(dú)秀,所以,這么多年來,一直安然無事。公子申被禁足后,她以為罰些時日便會無恙,就挪用了一筆銀子,來抒通關(guān)系,誰曾想,剛開春,吳王就將治理六宮之權(quán)交給了與她為死敵的瓊夫人。初掌權(quán)柄的瓊夫人偏偏拿這件事來做文章,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