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羅蘭王都,大議會內(nèi)的一間隱秘的會議室內(nèi),一大批來自紫羅蘭各部門各職位的權貴們踩著報時的鳴鐘,緩緩走進空曠無人的大廳內(nèi),隨后又按照各自的圈子坐下,與自己的盟友之間互相商議與討論。
今天之后,伊斯大山脈異端案便不再只是教廷與紫羅蘭掩蓋下遮遮掩掩的一件丑事,而是一件可以震動大陸數(shù)十個國家地區(qū)的驚天大案!
直到現(xiàn)在,這些平時位高權重的貴族們其實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大概,他們被請到此處,也只是因為一封來自國王的書信,要求他們今日來到這里,對某件案件進行“投票表決”!
一些心思敏銳且學識淵博的貴族們在踏入這里之前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投票表決”?這個傳統(tǒng)來自于古老的部落年代,當紫羅蘭王國還是一個由十二個蠻族部落組成的聯(lián)盟國時,每當王國遇到極其大的變故時,國王也無法定奪,便需要其余十一個部落首領一起舉行投票表決的儀式,以共同決定部落的未來。
這個儀式被稱為……“樺木會”,原因是每一個表決者都會收到一枚樺木制成的木簽,一面涂黑,一面涂白。反對者舉起白色一面示人,支持者舉起黑色一面示人。
但如今的紫羅蘭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部落聯(lián)盟了啊,國王的權力空前的強大,收攏了大部分小貴族的權力,收攏了城市自治權,從地方到中央,除去幾個大貴族的領地外,紫羅蘭之王的御命從王座開始,輻射至全國。
眾多貴族都彼此之間商議著,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情需要輪到重新啟用已經(jīng)被拋棄了二百多年的“樺木會”制度?那位杰出高傲且才華橫溢的年輕君王又怎么會需要別人來幫助他判斷如今的形勢?
而在圓形階梯大廳的最高處的位置上,有三個沉默的男人幾乎是并肩而坐,而在他們之下,才是所謂的某某侯爵,某某大臣。
紫羅蘭是一個大國,而既然是大國,便不可能只存在一個聲音,各個勢力與派系,各個官僚部門與地方貴族,各種權力與利益的交織下,慢慢的便會出現(xiàn)人類文明開始以來就存在的東西。
內(nèi)部斗爭!
自紅衣首相以來,越來越多權力被收入的國王的冠冕之下,曾經(jīng)派系繁多,地方勢力強橫的紫羅蘭在一只鐵臂下被攪的粉碎,曾經(jīng)政令難出王都的情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而一個代表國王權力的王黨則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了世人的面前。
王黨,這個為了鞏固與強化王權的黨派成立于紅衣首相之手,而后又由康斯坦丁繼承的權力中樞幾背靠王權之后,幾乎達到一家獨大的位置,無人可以違抗其代表的意志!
除了高臺之上的三位男人之外!
他們之中,每一個人的背后,都有一個龐大到震動整個王國的支持者組織,哪怕是紅衣首相三次清收紫羅蘭內(nèi)部派系,卻也不敢于他們正面沖突。
甚至有傳言稱,當年驅(qū)逐紅衣首相的背后,三大勢力居功至偉。
橡木社,“橡木之印”老路易公爵,紫羅蘭目前為止最古老的家族的家主,歷史悠久到讓學者側(cè)目,橡木家族參與了多少與紫羅蘭有關的故事里?是當年十二個蠻族首領部落之一,是大黃金立法冊下署名第二的家族,是紫羅蘭一半貴族的血親,是三分之一中央行省土地的擁有者,當其余兩大勢力還在依靠政治利益拉攏人心建立權力派系時,老路易公爵甚至只需要依靠血統(tǒng)與威嚴便可以拉攏無數(shù)的貴族階級組成一支派系。
白黨,費爾南大公,紫羅蘭東部大家族杜蘭德家族的第二十三代家主,真正意義上的紫羅蘭第一實地諸侯,其權威籠罩了整個王國東部千里之地,幾乎代表了東部地區(qū)各個地方貴族的利益,也是實際上的東部四行省的“總督大人”!而在遙遠的過去,東部地區(qū)還沒有完全納入紫羅蘭的統(tǒng)轄范圍之時,杜蘭德之名便于國王無異!
灰黨,“外邦人”灰袍約翰,在場所有人之中唯一的樸素者,衣著老舊寒酸,很少有人能夠相信,這位經(jīng)常以灰袍示人的老者會是代表紫羅蘭廣大中下軍事貴族的利益的領頭人,也是整個紫羅蘭中戰(zhàn)功最為顯赫的元帥,是著名的劍士,是百年戰(zhàn)爭的英雄,是無雙的戰(zhàn)神,是高如群峰的巨人。
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孤單一人,在他們的背后有著無數(shù)的支持者,當這些人和王黨統(tǒng)合起來的時候,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紫羅蘭王國。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人群聚集的越來越多,慢慢的似乎要堆滿這個不大的圓廳。
三人之中居中的老公爵路易看著階梯下吵雜的人群,不屑的搖了搖頭,“當初紫羅蘭的樺木會全稱是叫什么來著,十二首領樺木會!如今的這場樺木會該叫什么?千人首領樺木會嗎?”
年紀較輕,只有五十來歲的費爾南大公卻不以為然,笑道:“我們曾經(jīng)坐的這個地方,是那個偉大到無與倫比的帝國的公民辯論院,在那個帝國繁榮的年代里,哪怕是地位最底下的公民都可以來到圓形階梯之下,向所有人闡述自己的觀點,洛特伊稱之為“公民辯論”?!?p> “那是古洛特伊帝國時期,沒有主的榮光,沒有上下尊卑貴賤,所有人都像是沒有禮義廉恥的禽獸一樣活著?!毕鹉炯易遄鹳F的家主不滿的敲打著手中的白銀權杖,低聲的諷刺道:“當大人物討論時,地位低下者應該自覺的卑躬屈膝,不要讓自己那低賤的話語打攪了上位者的思考,公民辯論這種陋習,不應該發(fā)生在紫羅蘭?!?p> 費爾南大公摸了摸自己那撇極具氣質(zhì)的小胡子,問道:“說起來,你有沒有想到過陛下為何突然召開這樣一場別出心裁的表決儀式?”
“不知道?!崩下芬缀吡艘宦?,“這件事情來的實在是過于突然,而且過于隱秘了,恐怕具體內(nèi)情只有王黨那些人才知道?!?p> “他們不知道?!被遗奂s翰否認道:“據(jù)我所知,在王黨之中,目前只有康斯坦丁一人知道完整內(nèi)情,甚至連我們的首相大人都還是一頭霧水?!?p> “這件事情,太反常了?!?p> “你們不知道,但我卻可以猜測出幾分?!崩下芬淄蝗徽f道:“知道所謂樺木會真正的含義嗎?”
費爾南大公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而“異邦人”灰袍約翰則是平靜的說出一句,“責任分攤?!?p> “答對了!”老路易公爵輕快的打了個響指,興奮的說道:“責任分攤,曾經(jīng)的樺木會是什么?就是一個分攤責任的過程。當巨大的變故發(fā)生時,就連國王也無法承擔起責任,所以便需要國內(nèi)上下所有勢力一起對這件事情進行背書,這就是所謂的責任分攤。”
“曾經(jīng),國內(nèi)上下所有勢力的代表便是那十一個首領部落?!崩下芬缀挽愕男Φ溃骸岸缃瘢闶莾牲h一社,加上一個國王家族?!?p> “所以……要有大事發(fā)生了?”費爾南大公皺起眉頭,不擅政治的他大概聽懂老路易的意思,當一件事情沉重到連國王也負擔不起其責任時,便會將責任與義務,還有選擇的權力與國內(nèi)的所有權勢者一同分攤。
有多大的事情,才能讓獨斷專行的年輕君王腓力做出這樣的事情?
“確實有大事要發(fā)生了”老路易不緊不慢的晃動了一下自己的權杖,輕輕的在空氣中揮打出一道弧線,笑道:“但那又如何?橡木家族喜歡這樣的大場面,老路易也喜歡,從紫羅蘭建立以來,多少大事都在橡木家族的推動下發(fā)生?”
老路易公爵緩緩起身,走到階梯的邊緣,發(fā)笑道:“我從不害怕所謂的“大事”,只害怕世間之事皆平淡如水。”
“你指的不害怕里,應該沒有包括這個吧?”灰袍約翰突然抬起手指,指了指圓形階梯大廳的入口處。
隨著一聲轟鳴,中央的大門被突然打開,一道刺眼的陽光照射其中。
白光閃耀之后,是一群身著白色神袍的人。
以大衛(wèi)王為首,一百四十五名駐扎在王都的高階教士魚貫而入。
“這……”老路易公爵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低語道:“這又是什么場面?。俊?p> ……
“那么……”大法官安德烈沉重的敲擊了一下手中沉重的銅質(zhì)法錘,宣布道:“最后一次斷罪審判,現(xiàn)在開始!”
一間昏暗的地下空間之中,銅錘敲響之音四散而開,卻又回響轟鳴。
這里是圓形階梯大廳的地下三十米深處,但與白色大理石修建,群獸與英雄的雕塑點綴的榮耀大廳不同,這里空曠而幽靜,除去幾道昏暗的不知道是何光源的幽光外,四下皆是黑暗。
但此刻聚集于此地的人群卻一點不比圓形大廳內(nèi)的權貴們地位低下,正相反的是,如今的紫羅蘭里,真正的“大人物”們已經(jīng)聚集到了這里。
居中的審判席上,有三個老人,分別是紫羅蘭唯一有大法官稱號的“青銅”安德烈伯爵,王黨第一任黨魁老親王亨利,綠野圣典大教堂的主教,所羅門的老師,“持教典者”阿爾芒。
而從居中的審判席而下,一左一右,分別是紫羅蘭王黨的領袖人物,以及教廷在紫羅蘭最為重要的主事人。
所羅門,康斯坦丁。
而在兩位大人物的身后,分別是紫羅蘭王黨的中堅力量以及教廷目前在紫羅蘭地區(qū)最為活躍的那一批人。
今天,事關審判的最終結果!
今天,將決定包括里維在內(nèi)的近二百余人的生死。
今天,康斯坦丁死命要保護下海衛(wèi)伯爵,哪怕他和腓力陛下是最想要宰了海衛(wèi)伯爵的人。
今天,所羅門要不惜一切代價的為里維一行軍官洗去罪責,然后把異端罪名按死在海衛(wèi)伯爵身上。
當一切的罪責與證據(jù)在這里審判通過后,所有的證詞與審判結果會被送往樓上,一百四十五名教廷神職人員與一百四十五名貴族將會舉行一次表決。
是否以異端罪名抓捕海衛(wèi)伯爵!
大法官清了清嗓子,低沉的說道:“那么,讓我們在這里宣誓,我們必將維護法律的公正,我們必將恪守上主的榮光,以唯一的主之名,帶上第一位人證!”
當斷罪書最新的一頁攤開之時,雷蒙德走到了審判席的中間。
所羅門與康斯坦丁同時相互對視一眼,隨后又收回了眼神。
雙方打出的第一張牌,便是一個與兩者無關的獵魔人,尤其是當獵魔人以客觀公正著稱大陸時,這張牌便尤為重要。
因為利益無關,所以更能取信于人。
“姓名。”
“雷蒙德……”雷蒙德說,“至于姓氏,無關緊要,我沒有什么貴族身份。”
“職業(yè)?!?p> “獵魔人?!?p> “所要提供的證詞是……”
“海衛(wèi)伯爵……”雷蒙德一字一頓的答道:“與這件異端案有關。”
審判席下,所羅門不動聲色的露出了一絲笑容,而康斯坦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卻也沒有說什么。
大法官安德烈推了推自己的單邊眼鏡,用極其嚴肅的語氣問道:“請詳細回答,有什么樣的關系。”
“很大的關系?!崩酌傻碌囊桓种盖脫糁砬暗哪咀?,一只手從自己的腰包中掏出了一本古舊的書籍。
然后,雷蒙德在所有人驚異的眼光中,從書本中扯下了數(shù)頁。
“這幾頁東西來自我的獵魔人日記,如果各位相信獵魔人的信譽的話,這東西可以當作證物?!崩酌傻潞莺莸囊话驼婆牡搅藭嫔稀?p> “我在侵入伊斯大山脈的城堡之中時,偶然捕捉到了一名紫羅蘭士兵。”雷蒙德眼神平靜的看向了康斯坦丁那一側(cè),“他的名字叫亞托.斯拉夫,屬于紫羅蘭王國,遠望海港,海衛(wèi)伯爵麾下的一名弩手。”
“等一下?!笨邓固苟×⒖唐鹕?,打斷了雷蒙德回話:“我承認獵魔人的證言所言不虛,但在這件事情寫入斷罪書前,我要提出一些質(zhì)疑。”
“這件事情憑什么一定受海衛(wèi)伯爵指使?”康斯坦丁攤開手,微笑道:“紫羅蘭的歷史上,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發(fā)生過士兵私自外出之事,有的淪為野匪,有的叛逃出國。以上情況,都沒有任何人的指使?!?p> 康斯坦丁正色道:“如果這些士兵是自行離開駐地,并且受到某些軍官的蠱惑的話……一支二百余人的隊伍出現(xiàn)在伊斯大山脈也說得通啊?!?p> “那么,那張調(diào)兵的文件……”所羅門急切的追問道:“一張莫名其妙的調(diào)兵文件,如何解釋?”
“很好解釋?!笨邓固苟 俺林亍钡恼f道:“紫羅蘭軍務處出了內(nèi)鬼,地方上的軍官出了貪財?shù)膼汗?,一起就很好解釋了?!?p> 所羅門怒了,“所以一切和圣潔無瑕的海衛(wèi)伯爵沒有關系是嗎?”
“他犯了失察之罪?!笨邓固苟≌f,“我們會嚴肅處理的?!?p> “失察之罪?”所羅門怒極而笑,“僅僅只有失察之罪嗎?”
當審判進行到了這一步時,雙方早已撕扯下那層貴族外衣,去掉曾經(jīng)的雍容華貴,如同那個市井的潑婦一樣互相指摘著對方。
“orderrrrrr!”大法官重重的砸下銅錘,聲音壓過了兩人。
“主教大人,康斯坦丁閣下,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請注意你們的禮儀?!?p> 隨后,大法官輕輕的敲擊了一下身前的法錘。
身后的一位隨員立即取出斷罪書,平鋪在大法官身前。
“根據(jù)獵魔人雷蒙德之供詞,以及之前對里維等六名軍官的審議結果,遠望海港駐守軍團麾下共三百三十七人涉及此案,至于是否與海衛(wèi)伯爵有關,我們?nèi)莺笤僮h?!卑驳铝掖蠓ü倨鹕?,環(huán)顧四周的眾人,“這一點上,所有人均無異議嗎?”
“沒有異議。”一旁的老主教阿爾芒確認了下來,而既然老師開了口,所羅門也就沒有過多的發(fā)言。
“沒有異議。”康斯坦丁與老親王對視了一眼后,確認了這個事實。
“那么,獵魔人,你還有什么口供可以提供的嗎?”
“全部在這里了?!崩酌傻曼c點了自己身前那幾頁獵魔人日記的殘頁,“但如果是和海衛(wèi)伯爵有關的事情,便已經(jīng)到此為止了,至于我是如何九死一生的劫殺邪神教派,又死里逃生活下來的故事,估計你們也沒有興趣?!?p> 審判廳的暗處,格斯笑著對剛剛從從審判中下來的雷蒙德說道:“看起來你并不輕松啊?!?p> “確實。”雷蒙德?lián)狭藫项^,一屁股坐到格斯的身旁,嘆息了一聲,“陰謀與政治,獵魔人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兩者。”
格斯撇了一眼附近的人群,嘆息道:“那你可真的不應該坐到這里。”
暗處之中,不止有雷蒙德與格斯兩人,而是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群。
佛羅倫薩的大銀行家聯(lián)合會派來的特使,金雀花的外交官,西南商業(yè)城邦的代表,圣約同盟帝國的諸侯使者……
這群人,再加上一個獵魔人組織,才是真正的“第三方”!
這就是教廷的底氣所在,如果紫羅蘭真的敢在罪名確定下來后依舊包庇海衛(wèi)公爵,那么教廷就有足夠的理由運作這件事情。
這就是為什么,紫羅蘭絕對不能輸!
“那么,現(xiàn)在請讓我為各位出示一些決定性的證據(jù)。”康斯坦丁走到中央,向著四周的眾人行禮道:“事關海衛(wèi)伯爵,紫羅蘭不得不慎重對待,于是我們請求了到了一位強有力的人證以及極其多的物證。”
康斯坦丁一揮手,“讓我們有請遠望海港的市政大臣,菲利普伯爵。”
所羅門疊起雙手,目光聚焦到了康斯坦丁的身上。
紫羅蘭的反擊,開始了。
……
“你說你為你的學長留下了一份禮物?”黑貓眨巴了下眼睛,俏皮的問道:“是我理解的那個禮物嗎?”
“沒錯,是一份遠比任何物證都要來的有說服力的證據(jù)。”屋大維掀開了馬車上的幕簾,平靜的看著馬車駛出王都。
“對誰有利?”
“對教廷有利?!蔽荽缶S拉下幕簾,將一切陽光遮擋在了車外,“我說過,我和腓力不會是敵人,因為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利益沖突,但這不代表我和他很相處的很好?!?p> 屋大維嘆了口氣,“正相反,我依舊會按照原有的計劃站在教廷的這一邊,然后借此獲得我想要的東西,尤其是當我知道腓力的底線其實很高時,我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了?!?p> “你……”
“覺得我很陰險?”
“沒有。”黑貓碎碎念念的說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天是這樣了,只要確認了安全,你恨不得把所有利益都一股腦的吃到肚子里,你這種人啊,哪怕有一天世界毀滅了,也肯定是最后死的那一批?!?p> “這話說的?!蔽荽缶S歪嘴一笑:“好像我是狗一樣?!?p> “有一說一,確實?!焙谪埻蝗黄鹕恚瑴惖搅宋荽缶S身前,“不說這個了,我問你另外一件事,你為什么要走的如此急切,好像要逃命一樣,是你留個腓力的“小禮物”激怒他了嗎?”
屋大維先是笑了笑,然后露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還真的不是,我留個腓力的東西一時半會他不會知曉,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遷怒于我。當然,也許會將他的底線再磨平一些?!?p> 屋大維輕松的吹了一聲口哨,“我很想看看,有生之年,所羅門會不會徹底把腓力的底線給磨平掉?!?p> “那你為什么慌不擇路的從王都逃開?”
“我被盯上了?!?p> “誰盯上了你?!?p> 屋大維一把抱起黑貓,送到自己的身邊,低聲在她的耳邊說出一個令無數(shù)人望而生畏的名字。
“獨臂約翰?!?p> “這……”黑貓使勁的掙扎出屋大維的雙手,叫嚷道:“老頭子找上你了。”
屋大維點了點頭。
獨臂約翰,也被稱為約翰主教,著名的大劍士,曾經(jīng)獲得過金雀花王朝耶爾納石窟所頒發(fā)的“”高如群星之章”,曾經(jīng)是守夜人部隊之中的中堅軍事力量“高山之志”的首席軍士。
而他真正可怕的頭銜只有一個,獵巫人組織的最高領袖。
也正好是屋大維直屬上級,直到屋大維帶著自己的嫡系人馬脫離獵巫人組織為止。
“他會親自動手清理門戶嗎?”
“不會?!蔽荽缶S否認道:“消息來自于我在紫羅蘭的一位線人,按照她提供的情報,為老頭子充當劊子手的另有其人?!?p> “充當炮灰的是一個在紫羅蘭與圣約聯(lián)盟帝國邊境盤踞的大型盜匪,中堅力量是由十二名“泉水”巫師,九名高山軍士,一個戰(zhàn)術騎兵小隊構成的小型軍隊,而指揮者就更有意思了,“鴉魘”高文,“諾曼人”,“鐵爵士”阿德,可能還要加上獵巫人麾下的某個黑暗組織,“魂爐女巫會”?!?p> “嘖嘖?!焙谪堈ι嗟溃骸袄项^子看起來是被你惹火了,十將軍一口氣來了兩個,還要加上他的貼身護衛(wèi)阿德和一個女巫團,屋大維,你看起來很難回去了。”
“是非常難?!蔽荽缶S苦笑道:“我這次南下沒有驚動太多的人,如果不是那場……呃,那場實在是有些倒霉的爆炸,我其實完全可以悄無聲息的往返。可現(xiàn)在你看到了,我一共就帶了幾個普通的護衛(wèi),還把他們打發(fā)去押送那份遠道而來的“禮物”了?!?p> “那你該如何脫身哪?”黑貓炸起了毛,咆哮道:“我實力雖然很強,但也不是萬能的,對方只需要拿出全部強者來牽制住我,剩下的那些精銳部隊里隨便抽出一個人來都可以把你這個連劍都拿不穩(wěn)的家伙切成薄片。
黑貓猛的跳上窗臺,然后用牙齒扯下窗簾,看向了窗外。
“還好,還沒有遠離紫羅蘭的王都,我們現(xiàn)在立刻返回,這樣……”黑貓大吼。
“別管那么多,繼續(xù)前進?!?p> “前進個屁,前面肯定是獵巫人的精銳在等著你,快調(diào)頭……”
“我說繼續(xù)前進!”屋大維以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把黑貓拽回自己的懷里,然后用相當?shù)统恋恼Z氣懇求道:“求求你,繼續(xù)前進好嗎?”
“你……”
“我不想像條狗一樣跑回他的王都,靠他的庇護求生?!蔽荽缶S的手臂越來越收緊了,“求求你了,只有這件事我做不到。”
“你……”
“我并不是毫無勝算。”屋大維堅定道:“我敢走出王都,就說明我胸有成竹,雖然命運有可能會讓我葬身于此,但是……”
“如果我連這一步都走不出去的話,我還有什么勇氣去奪取那件屬于教皇的神圣白袍?”
“你真的有勝算?”黑貓確認道。
屋大維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么……”黑貓伸出爪子,關心似的摸了摸屋大維的腦袋,“我們回家吧?!?p> ……
一處隱沒在森林小溪旁的碼頭上,亞托和紅胡子老爹并肩坐在一起,從溪流中滔起還有些微微暖意的水流洗簌著。
“過不了幾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奔t胡子老爹對著已經(jīng)漸漸可以起身活動的亞托說道:“你的傷口愈合的比我想象的還快,真不知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上主保佑?!?p> “是靠胡子老爹你保佑?!眮喭幸贿叴蚱鹨黄白铀疂驳缴砩?,洗去自己身體上厚厚的污垢。
“你小子還有會說人話的時候啊。”紅胡子老爹打趣道。
亞托沉默了一陣,隨后說道:“謝謝?!?p> “沒什么好謝謝的?!奔t胡子依舊是大大咧咧的說道:“一會會有兩條船來這個碼頭,一輛是我的可愛的小鯊魚,一輛是老溫格的大白牙,你跟著老溫格上船,他會一路帶著你回家?!?p> 亞托低垂下腦袋,翻來覆去的想了很久,最終還是只吐出一句話,“謝謝。”
紅胡子老爹咧嘴一笑,擺了擺手,然后返回碼頭上清理起了貨物。
看到紅胡子離開后,亞托突然頹然的癱倒到了碼頭上,一只手死死的揪著自己的頭發(fā),眼淚最終還是流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亞托死死的咬著牙,試圖不然哭泣的聲音讓別人聽到。
他的耳中,很多聲音在回響著,無數(shù)遍的回響。
“記住,海衛(wèi)伯爵,他才是這件事情的關鍵所在!”
“亞托.斯拉夫,聽著!你暫時不要回遠望海港,哪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了?!?p> “證據(jù)、證人,這些都事關一人,那就是海衛(wèi)伯爵,如果我們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那么就必須讓海衛(wèi)伯爵被送上斷頭臺!”
“亞托.斯拉夫……”里維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衣領,一字一頓的說道:“這一次,你必須當英雄??!”
隨著噩夢驚醒,亞托才發(fā)現(xiàn)居然因為情緒的波動而昏倒了過去。
一生戎馬,最后自己還是選擇當了逃兵。
第一次,亞托.斯拉夫?qū)ξㄒ恢鞫ㄏ碌拿\產(chǎn)生了懷疑,祂不應該讓自己這樣一個離開了軍隊就會成為廢物的家伙逃出生天,而是應該讓里維逃出生天才對。
“小子,該上船了?!奔t胡子老爹的聲音從亞托的身后傳來。
溪流之中,一艘不大的貨船緩緩朝著亞托這個方向駛過來,在遠望海港長大的亞托知道這種船,內(nèi)流走私者習慣駕駛這種小船逃離無處不在的稅務官員,然后悄咪咪的運輸著各種貨物。
“老溫格是著名的走私者,但卻言而有信,他欠了一個人情,所以樂意免費幫我送個人?!奔t胡子老爹把亞托扶上了走私船的甲板,說道:“他的船很快,一路南下耗費的時間不多,如果運氣好的話,很快你就會見到自己的家人了,如果你真的有的話?!?p> “我有啊?!眮喭邪V癡的笑著,卻又說不清楚是哭是笑,“我有啊,曾經(jīng)有很多,現(xiàn)在卻沒有幾個了?!?p> 看著已經(jīng)有些精神失措的亞托,紅胡子老爹沉默了半晌,最后一次寬慰道:“小子,老爹最后規(guī)勸你一句,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不要讓那些悲慘之事壓倒了你?!?p> 亞托背靠在甲板上,只是沉默的看著紅胡子老爹。
紅胡子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亞托的肩膀,“那么,再見了,好運的小子,紅胡子老爹前往守望堡販賣貨物,好運的小子一個人回家吧。”
一邊說著,紅胡子老爹一邊回過身走下了甲板,以至于他沒有看到如今亞托.斯拉夫在聽到守望堡三個字后的表情。
如同地獄之中的惡鬼爬入人間一般的猙獰!
但隨后,這股可怕的情緒卻又被不安、復雜、焦慮的神情掩蓋了下去。
他好想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在他是個逃犯的時候。
隨著一滴水漬在亞托的膝蓋上渲染開來,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淚水了。
“是命運選擇你啊,亞托?!崩锞S好像是站在亞托的身旁,對著他說道:“現(xiàn)在,該由你來選擇命運了啊?!?p> “我來選擇命運?”亞托淚眼婆娑的抬起頭,卻只是看到一張老的起褶子的臉。
“怎么了?!贝L老溫格走到了這個哭泣的男人身邊,下意識問道:“因為要回到家鄉(xiāng),所以喜極而泣嗎?”
“遠望海港最近如何?”亞托.斯拉夫問道。
“嗯?”老溫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太久沒有回家了,所以打聽家鄉(xiāng)的近況嗎?”
亞托點點頭,“有沒有發(fā)生糧食短缺,戰(zhàn)爭,瘟疫一類的事情?!?p> “哈哈哈,傻孩子?!崩蠝馗翊笮Φ溃骸斑h望海港是什么地方,紫羅蘭的南部明珠,圣潔天使教堂所在地,怎么可能發(fā)生這種事情?!?p> 亞托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了。
船開了。
亞托從甲板上爬起,吃力的爬起,力量之大好像要把自己的身體撕碎一樣,他害怕自己不使用全力,就會被自己的情感所打敗。
亞托.斯拉夫,從返回遠望海港的船上跳了下去。
他自海邊的城市而生,其實也一生沒有遠離,自始至終都是以遠望海港士兵的身份作為自己的堅持,從海港到深山,從深山到監(jiān)獄,從監(jiān)獄到自由,他一直都是隨著世界的波瀾而起伏。
他好像是一個永遠孤獨漂泊于大海的浪子,除了一處名叫“家”的島嶼外,好像沒有什么可以立足。
直到你下定決心開始,你才不會受到命運的擺布!
“不是命運選擇了我啊?!?p> 當一身濕漉漉的亞托從碼頭的水下爬起時,他的面前是已經(jīng)吃驚的說不出話的紅胡子老爹。
“我和你一起出發(fā),我們?nèi)ナ赝?,去那個海衛(wèi)伯爵的城堡吧!”亞托用最后一點的力氣握住了紅胡子老爹的手臂,死死的拽住。
“你確定?”紅胡子老爹被嚇得半晌后才說的出話,這一刻,他的眼中亞托就如同一頭獅子一般死死的抱住了他的手臂,面容憔悴卻如同鋼鐵般的堅硬。
“我確定?!眮喭?斯拉夫說道:“因為這是我的選擇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