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城中,穿城而過的望月河依舊奔流不息。
河邊露華酒館仍在,只是店家換了又換。
酒館里還有個說書人,留著長長的胡子,講著各色奇妙故事。
“今日啊,我們就來說說前朝的一位王爺留下的逸聞趣事。”
“話說這位王爺是我們臨水城百姓沿河跑步風(fēng)氣的創(chuàng)始人呢!”
“想當(dāng)年,堂堂王爺每天城門未開就沿著望月河跑步還試圖掩藏身份,凌王府中總傳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喊什么本王能繼續(xù)吃;酒館美人為何提著菜刀深夜出沒,肥胖王爺又為何總是耳朵紅腫,這一切啊,都在我們今天的故事!”
臺下的人早就等不急了。
“你這說書的,少賣關(guān)子,快說!”
酒館老板坐在一旁板凳上,瞇著眼笑,喧鬧聲中想起先祖?zhèn)飨碌募易逋隆?p> ……
天盛朝,啟平五年。
新月如鉤,望月河上掛滿燈籠的花船上歌聲曼妙,笑聲動人,岸上的人可望得船上人影浮動,令人遐想聯(lián)翩。
最大的花船里坐了位金尊玉貴的客人。
此人正是當(dāng)今圣上楊方祈的親弟弟,封地臨水城的凌王爺楊放禮。
他飲著美酒,吃著小菜,聽著曲兒。
只是無意間瞥向船外,便見到河邊一間小酒館邊上,一名少女穿著麻色衣衫,盛酒的時候撩起袖子,露出了潔白的手臂。
楊放禮腦海中忽地冒出一句詞。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來了興致,再看花船上輕歌曼舞的美人兒總覺欠了一份味道。
楊放禮不再遲疑,徑自起身外走,也不顧船上老鴇挽留,便要了小船,非現(xiàn)在上岸不可。
跟著楊放禮的王府護衛(wèi)熟知他個性,很自覺地散開隱藏起來,免得擾了王爺興致。
小酒館里面早已坐滿了客人,就外頭還草草地安置著桌椅。
楊放禮也不嫌棄,就隨便挑了張桌子坐下。
鄰桌有人笑著道:“喲!這不是凌王爺嗎?怎么也來這里喝酒了?”
他愛吃喝玩樂,平日里也不大看重什么身份,經(jīng)常在街頭巷尾尋找各種有趣的東西,尤其是好吃的,臨水城的人都對他頗為了解,大多數(shù)情況也不會怎么害怕他,反而有時會有人和他開開玩笑。
“花船上聞得這里酒香了?!睏罘哦Y張口即來。
他還真沒那么厲害,花船上就能聞到!只是小船不曾泊岸,他就聞到香氣是真的。
想他來到臨水城都幾年了!竟然還是第一次知道還有這地方!
看看酒館邊上,還有一面略顯破舊、早被曬得褪色的旗幟,上書“露華酒館”四字。
楊放禮本來還等著先前花船上見到的那名少女過來為自己點單、送酒,誰知來招呼他的卻是一名婦人,看著也頗有韻味,但終究不如那位少女氣質(zhì)出挑。
好在楊放禮本來就只是一時興起過來,這方面掃興了,還有美酒小菜,能聽著這些市井小民飲酒談笑,也覺頗有意思,便慢悠悠地喝著酒。
他眼睛四處看,發(fā)現(xiàn)了在酒館邊上還架著一個爐灶,擺著鍋蓋等用具。只是爐灶不曾生火,邊上喝酒的人也沒一個桌上有需要燒的菜,都只是花生米之類的。
楊放禮心生好奇,正準備問。
一個赤著上身蓬頭亂發(fā)的男人走過來,直接進了酒館,緊接著酒館里就傳出招呼他的那位婦人怒罵的聲音。
“滾!華應(yīng)波你自己賭輸了沒錢還敢過來找我們要?現(xiàn)在就給我滾!”
又有一道中年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幾分苦惱:“玉娘你就別生氣了,就再給應(yīng)波一次吧?”
“滾!華應(yīng)洪,老娘警告你,你再幫著你弟弟,老娘連你都趕出去!”
“大嫂你好沒道理,這酒館上上下下可不都是靠著我哥?我哥都答應(yīng)給我錢了,你怎么……唉喲!別打臉??!賭場的都不打臉!唉喲!”
“錢都拿了,你還不快走!”
“不成!哥,我今天就一定要給你管管這個惡婆娘……唉喲!”
酒館里不住有著各種聲音傳出。
旁邊喝酒的人似乎都習(xí)慣了,甚至還有人開始打賭那個叫做華應(yīng)波的賭徒這次能堅持多長時間才被玉娘從酒館里打出來。
一直在忙著招呼客人的那位少女卻驀地將自己手中的東西放下,往遠方走去。
楊放禮心頭一緊。
臨水城一向太平,但一個姑娘,就這樣走了,還不知道去哪里……總叫人有點擔(dān)心,更多的當(dāng)然是好奇!
旁邊的人似乎都興奮了,楊放禮卻沒注意到,因為他已經(jīng)尾隨著少女離去。
少女一直沿著河邊走,越走越是偏僻。
樹影陰森,少女的背影泰然自若。
楊放禮隨著少女走了一段路,轉(zhuǎn)過一個彎,忽地看到前方河邊低地處還有一團模糊的影子。這地方的植物長得極為整齊,顯然是有人料理的田圃。
那團模糊的影子忽地起了身。
借著望月河上花船的燈光映照,還有朗朗月色,楊放禮終于看清那是個中年男人。
男人顯然也看到了少女和楊放禮。
但他只和少女打招呼。
“月丫頭啊,是花生賣完了要買嗎?那我現(xiàn)在回去拿給你?”
楊放禮這才恍然,自覺知道了少女忽然離開酒館的原因。
只是少女搖搖頭。
楊放禮第一次聽到少女的聲音,如山泉淙淙,清清冷冷。
“不是?!?p> 說罷,少女繼續(xù)往前走。
男人也不惱,呵呵一笑,直接用袖子擦了把額間的汗,就繼續(xù)彎下腰忙活了。
楊放禮好奇地繼續(xù)跟上。
又轉(zhuǎn)過一個彎。
這兒種著芭蕉樹,巨大的葉子投下暗暗的影。
一名年輕男子驚喜地叫了一聲。
“小月!你來了??!”
楊放禮眼睛微微睜大。
少女這是來私會情郎了?
少女卻面無表情地自那年輕男子身旁走過。
“哎!小月,你又要去那里啊?我和你一起去啊?”
年輕男子笑嘻嘻地跟著,絲毫不介意少女冷漠的態(tài)度。
少女淡淡瞥他一眼。
年輕男子悻悻然地停下腳步:“好吧好吧,你要自己去,那就自己去啦!明天我再去你家里找你。”
看到楊放禮,年輕男子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果斷攔著。
“喂!你是什么人?干嘛跟著小月妹子?!”
看著略面善,但這么暗,真的認不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