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偏袒

　　“陛下，就目前的情形來看，并不是開海禁的最好時機。臣不明白，您為什么這么急迫？”施禮入座后，孟光峰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心里的疑惑。

　　“市舶司的建立，護航剿滅海寇的水師，這些都需要銀子?？裳巯聡鴰炜仗?，既沒銀子造戰(zhàn)艦，又沒銀子練兵?！?p>　　他提醒建元帝道：“裴尚書和江南的世家，正在集資準備遠洋，這個關(guān)頭，他們是不會同意開海禁的。若跟他們鬧得太僵，可能會影響朝局的穩(wěn)定?！?p>　　建元帝看看他，又看看孟光峻，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一母同胞的兄弟，差別咋就這么大呢？

　　“大舅舅的擔憂，確有幾分道理?！碧咏舆^話，聲音微涼道，“目前國庫的盈余并不足于應(yīng)付這么龐大的開支?！?p>　　“但若不開海禁……”他眉眼帶著幾分厲色，“任裴燁為首的門閥黨，把持朝政，攬盡天下財源。國貧、民窮、世家富，大秦又豈會長治久安？”

　　這話也太毒了。

　　太子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們這幫世族老爺，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誤國殃民。

　　孟光峰聽得心頭漸沉，抬眼看建元帝但笑不語，一副任由太子發(fā)飆而置之不理的樣子。

　　心道：眼下大秦國庫空虛，百業(yè)待興，天子施政，確實處處受制于門閥，但這種境況隨著科舉取士，土地改革已經(jīng)有所改善了。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才能穩(wěn)妥。

　　年輕總是太氣盛。

　　他嘆了嘆道：“太子殿下此言不妥，裴尚書他于國有功，且富有才干……”

　　孟光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子出言打斷：“大舅舅的意思是，于國有功，就該陷姻親于不義？

　　于國有功，就該勾結(jié)外族行刺當朝公主？富有才干，就該結(jié)黨營私，不顧百姓死活，強行圈地占地？”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拋過來，炸得孟光峰腦袋嗡嗡作響，根本無法理清思緒，只得跪下請罪。

　　殿內(nèi)一片寂靜。

　　勤政殿的窗子，都掛了特制的帷幔，阻擋了外面千方百計想要擠進來的陽光，站在建元帝身后的許德，后退了幾步，把自己隱沒在殿內(nèi)陳設(shè)的陰影之中。

　　硬把自己的舅舅逼下跪，這要傳出去，太子還要不要名聲了。

　　坐在案幾前翻看折子的寧王，不由皺起眉頭。

　　公主遇刺，礙著孟家，圣上沒再追究下去，太子殿下卻憋了一肚子的氣。偏偏孟世子沒明白圣上的真正意圖，說話觸了太子的霉頭。

　　他愣了片刻，直言不諱地道：“裴燁其人，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譽乎民，不恤公道通義，朋黨比周，以環(huán)主圖私為務(wù)，是篡臣者也。

　　篡臣用則必危，孟世子不可因姻親之故，而故意偏袒?！?p>　　建元帝也笑著打圓場：“太子，快把你大舅舅扶起來，這要是跪傷了，朕可沒法跟你母后交待?！?p>　　孟光峰跪在地上，膝蓋如針刺，不待太子走近，連忙自己爬了起來。

　　太子仍上前虛扶了一把：“大舅舅，叔外祖父屢犯糊涂，你身為承恩侯府世子，當有一家之主的威儀，不能一味地遷就縱容?！彼f道，“家事不清，何以正朝堂？”

　　“臣，今后定當自勉！”孟光峰躬身應(yīng)道。

　　原本這次出海，管著庶務(wù)的二弟，并不打算選派乳兄跟船。作為跟船的大掌柜，到了交易之地，有一定的自主權(quán)利。乳兄的數(shù)術(shù)雖好，但耳根子軟，處事又缺少大局觀，明顯不能勝任獨擋一面的大掌柜。

　　可父親在聽了奶嬤嬤的哭訴請求后，便一意孤行，在二弟面前擺出一家之長的威嚴，說是要給忠心的奴仆們一個鍛煉的機會。

　　‘忠心的奴仆’想到這句話，孟光峰就像吞了個蒼蠅般難受，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忠心是挺忠心的，可惜，人家忠的是裴家而不是孟家。

　　船隊有好幾個掌柜，各家入股的都會根據(jù)貨物的多少派譴兩個以上的掌柜跟船。

　　二弟特意叮囑了另外兩個心腹，叫他們多花點心思，盯住他的乳兄?？稍谂峒艺乒駛兊臄x掇與掩護下，一時不查，乳兄就把裝扮成茶商的扶桑武士藏在了底層貨艙里，等到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

　　到了明州港，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報官，扶桑武士便消失不見了。

　　孟光峰越想，神情越黯然。

　　自父親上京，圣上一直在榮養(yǎng)他，并沒有安排任何職務(wù)，其實就是嫌棄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見兄長目露沮喪，孟光峻便明白他是聽懂了太子的話，知曉圣上不但不喜父親，還質(zhì)疑他性情過于優(yōu)柔寡斷，撐不起侯府。

　　“陛下，”寧王喊了一聲，把禮部侍郎林玉提議選秀的折子，拿在手中晃了兩下，又嘿嘿笑了起來，有點賊賊的。

　　“既然禮部上折子提議選秀，以臣看，不如把開海禁和選秀放在一起廷議，幸許還有別的轉(zhuǎn)機?！?p>　　江南世家如林，卻因戰(zhàn)亂沒落已久，他就不信了，拋出太子妃這個誘餌，那些原本就是利益捆綁的門閥，還能變成鐵板一塊。

　　“轉(zhuǎn)機？什么轉(zhuǎn)機？”孟光峻一聽要選秀，就不管不顧地爆發(fā)了，斜睇著寧王道，“蕭劍，別以為你是王爺，我就不敢揍你?！?p>　　選秀？真當孟家是好欺負的，誰都能上來踩一腳。

　　建元帝也是一怔，他登基時就說過，不再充盈后宮。大臣們健忘，寧王是他的義兄，跟他最是親近，不可能不記得這句話。

　　“孟老三，你那是什么眼神，就你那腦子也就在工造上還算好使。”寧王說罷，話鋒一轉(zhuǎn)，笑著道，“太子該選妃了?！?p>　　孟光峻這才明白過來，仔細琢摩了一下，覺得寧王的提議還是可行的，太子明年便十八了，這婚事的確該提上議程了。

　　況且，皇權(quán)就是資本，聯(lián)姻是最好的資本積累，江南門閥處在亂世風口幾十年，沉寂沒落了太久，得知這個消息，不可能不動心。

　　……

　　周九如用完早膳，便又帶著千碧和千柔，趕赴坤寧宮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