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還沒醒?莫不是你醫(yī)術(shù)不精罷?”
胡神醫(yī)氣怒,吹胡子瞪眼:“咄,小子無知!你倒是將這般重傷之人從鬼門關(guān)拖回來試試?”
要不是他的縫合之術(shù),這霍校尉有沒有命在還不一定呢。
梅七嘶了一口氣:“好好好,我不說了,我等著霍大人醒,你倒是輕點兒啊?!?p> 胡神醫(yī)哼了一聲,下巴白胡子一揚,給他上臂傷處換藥的手還特意加重了些。
李善蹙眉,右手捏著額間:“要吵且出去,怎的換個藥都要跑過來?”
梅七疼得齜牙咧嘴:“我這不是想看霍大人醒沒醒嘛?”
榻上霍武兒仍在昏睡。
那日匈奴首領(lǐng)斃命于弩下,兵士們頓時群龍無首,眾人失了主心骨,四散逃離,瞬間解了霍武兒和晉楚的圍。
大戰(zhàn)過后,僥幸他們幾人都活了下來。
只可惜趙魏西,尸逐權(quán)踶和另外一個不知何人的匈奴首領(lǐng)還是仗著人多跑了。
梅七換好藥后穿上衣裳挪了過來,很是上愁:“這下可好,兩個功臣都倒下了?!?p> 一旁周奇呸了一聲:“會不會說話呢?”
梅七拍拍嘴:“哎呀,怪我怪我?!?p> 李善蹙眉,梅七倒也沒說錯,霍大人和云九娘確實都倒下了,一個重傷昏迷,一個寒邪入體,高燒不斷。
下角村里一人躺一屋,都昏睡三天了。
晉楚拄著拐杖掀簾進了來:“事情且多著呢,莫要聚在這兒了,我等多做些,霍大人醒來便不用操勞太多?!?p> 梅七起身,扶著他坐下:“你這一瘸一拐的,莫要到處晃悠,且替我等守著霍大人罷?!?p> 晉楚點頭,望著幾人走出木屋的背影,不放心的高聲喊到:“莫忘了查查那人身份!”
周奇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
時至今日,眾人都沒查出令霍大人和云九娘同時想殺的匈奴首領(lǐng)是誰。
出得木屋眾人各自去忙。
大戰(zhàn)后要處理的事兒太多了。
下角村眾人來來往往忙碌不停。
馮山包著負傷的左肩,領(lǐng)著一隊兵士收斂著戰(zhàn)場上所有能看見的武器,鎧甲,箭矢,馬匹和冬衣。
從平頭關(guān)城門外一直收撿到下角村內(nèi)。
便連死去的漢人和匈奴人身上的皮裘都扒了下來。
天寒地凍,好些尸體都凍僵了。
扒的時候異常難挨。
不時能聽見有兵士邊扒邊哭。
概因又遇見了死去的熟悉同鄉(xiāng)或至交。
收斂的東西堆了滿滿幾個屋子。
鐵器果如霍大人所說,不缺了。
周奇領(lǐng)著一隊兵士在下角村外東頭挖了個巨坑,給匈奴人的。
兵士們一人抬腳一人抬頭,將身上冬衣武器都被扒干凈了的匈奴人扔進坑中,一個兵卒沖坑里啐了一口:“殺我漢人,為何要給他們收尸?”
周奇拍了拍他的肩:“尸體腐臭,易引發(fā)疫病。雖則現(xiàn)今是冬日,留著不管,到得春日也是有危險的?!?p> 兵士聽聞,這才點點頭心甘情愿的去拖余下的眾多尸體了。
周奇走到坑邊蹲著的王柱子身旁問道:“可都記下了?”
王柱子點頭:“扔了一個便記了一筆,”說著看了眼滿紙的橫杠:“現(xiàn)今許是有一千多個了罷?!?p> 這還只是半個下角村的,遠處還有更多。
周奇將那匈奴頭領(lǐng)的尸首單獨安置在了一旁,待得眾人稍后查看,許是能推出此人身份。
另一旁平地上鋪了數(shù)層高大的木架,上覆稻草,漢人兵士的尸體被整整齊齊收撿,裹在白布中,一層層置于架上。
魏廷儒坐在一旁桌邊。但凡有發(fā)現(xiàn)架上熟識之人,兵士們便跑來告知其名姓,魏廷儒便仔仔細細記下。
這兩日已是有不少人哭著來報又哭著走了的。
魏廷儒看著金蛋報告完伍長死了,哭著抹淚離去的背影,又側(cè)頭望了望高高的木架,嘆了口氣。
梅七被胡神醫(yī)抓到了下角村南邊的占地頗廣的一片木屋里,幫著醫(yī)者們燒水,抬人。屋里密密麻麻的床榻上傷兵眾多。
傷重的人多,胡神醫(yī)連著忙了幾日,眼下青黑一片,雙手被血染得通紅,洗都洗不干凈。
好不容易養(yǎng)回來的雙頰又迅速消瘦了下去。
李善四處奔波,將尚且完好的兵士們統(tǒng)一起來,重新劃編長城各處和下角村哨口的布防,唯恐哪處出了紕漏。
此次以少勝多,堪稱曠絕古今,然而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屋內(nèi)從不愛哭的金鈴也不由得拿袖子狠狠擦去眼角的淚水。
小心翼翼給床榻上燒得兩頰通紅的九娘換了條巾子。
之前墜崖本就沒好透,拖著病體到處找那馬培臣,這下可倒好,為了救那勞什子的霍校尉,數(shù)九寒天的,一身單衣生生給凍倒了,這都三日了,還未醒來。
一旁屋內(nèi)傳來叮叮咚咚的敲打聲,有人兀自念念有詞:“薄了,啊,不對,應(yīng)該多加兩圈?!?p> 本就生氣,金鈴起身走過去,狠狠推開門:“你就不能小聲些?”
阿癡正在改進經(jīng)過戰(zhàn)場試煉的三弓床弩,聞言呆了呆,哦了一聲。
金鈴自知確是有些拿他撒氣了,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出了屋子去找不知躥哪兒去了的云白。
難得可以放肆奔跑,云白這幾日顯出了少有的歡實。
眾人經(jīng)過一開始的驚嚇,后來熟悉了,見不咬人,便也不再害怕。云白便滿營地的到處亂躥。
木屋內(nèi),晉楚在看平城民眾送來的明黃圣旨,圣旨上染了血,是提拔霍大人為中郎將的調(diào)令。
想到逃出關(guān)外的趙魏西不由得又嘆了口氣,可惜那日沒能取了他的狗命。
又忙得兩日,眾人才總算將各處安置妥當。
而經(jīng)過魏廷儒統(tǒng)合,眾人才知,一千一百余個漢家兒郎換了五千六百匈奴人的命。
下角村有人在哭。
馮山抹了把淚:“一個換五個,值了,不虧!”
是真的不虧,確切的說是名載史冊,大獲全勝。
素來都是匈奴人砍殺漢人如雞狗,何曾聽聞有兵將領(lǐng)著漢家兒郎以一敵五,將匈奴殺得如此聞風喪膽?
更甚之,有三千人此前從未握過刀殺過人。
這一戰(zhàn)可謂是打出了漢兵的骨血和氣勢。
整個大魏朝未曾聽聞有哪一人可以將匈奴人打得如此狼狽不堪。
眾人不由得想到了領(lǐng)著他們創(chuàng)此壯舉的霍校尉。
霍武兒醒來時感覺到臉頰一側(cè)有舌在舔,驀地一睜眼便對上了一雙翠綠的吊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