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女孩們說媒爆發(fā)期那年,婧兒這個女人剛嫁過來。鳳琴的一句話讓傻強和憨婧獲得了不能看熱鬧的監(jiān)禁之苦,他們家里每逢村子里女孩說媒就會有兩個大人專門看管,不能出去搗亂。于是,女孩們說媒很順利,甚至讓這個村子給外面留下了秩序井然的好名聲。
圓圓,貞貞她們將近十個曾一起出外打工的女孩子那一年經(jīng)過一番精挑細選后,要么還行,要么湊合,要么滿意地出嫁了。圓圓嫁到了東面另一個鄉(xiāng)里,雖然距離很遠,可她的生活相較于貞貞還是十分美滿,集會時兩個人出攤在街旁出售香氣誘人的水煎包,不愁錢花??墒秦懾懢蜎]有那么幸運了。
貞貞雖然是村子里最先開始說媒的,可是來一個男孩她看不上,第二天又來一個還是不行,過年的那十幾天,她看了有二十多個,總找不到滿意的。其中當(dāng)然也有合適的人選,可男孩子又想多看幾家,這樣陰差陽錯著,錯過的再也回不來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開始流行按鍵手機,可貞貞把自己用青春掙來的錢都用來幫父親還賬以及讓父親摻著精油的錢存進銀行以備弟弟上學(xué)和買嫁妝用,哪還有多余的錢去買奢侈的手機。其他的女孩子們,包括佩佩和琪琪都拿著可以上網(wǎng)的手機時,貞貞家里只有父親買的二手大哥大。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在信息不通上吃了虧。多年后,那個時候貞貞的大女兒快要三歲了,還有一個長相十分出色的男孩在一次偶然相遇中認(rèn)出了貞貞,在得知她已經(jīng)結(jié)婚時,懊悔不已。
國慶節(jié)長假時,貞貞回家了一趟,二姑春蘭說要給她說門親事。男孩子是春蘭村子上的,平時到其他地方做一些化肥,種子的生意,家里還算富裕。就是有一點,個頭不是很高,一米七零的大致樣子。貞貞剛一聽到這個身高,心里還是有點不情愿,畢竟自己也是一米七的身高,走在一起不是太好看。村子里的每個女孩找的丈夫都要比這個男孩高,走親戚時其他的姐妹們不知道又將怎樣嘲笑她呢!但是正如前面所說,她們都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生性要強的她還是決定先處處看。
男孩和她第一次見面就送了她一部最新款的手機,說這樣聯(lián)系方便。貞貞推脫說不用,怎么能第一次見面就收一個陌生人的禮物呢!男孩憑借著這幾年跑江湖的三寸不爛之舌,勸說著貞貞:“如果你實在不想要,就當(dāng)借我的,等你以后再還給我……”最后貞貞同意了收下手機,然后再三聲明:“說好了,我是借你的?!蹦泻M意地點了點頭。
那次相會并沒有其他人在場,兩個人是在初秋空氣怡人的下午見的面,縣里的森林公園粉色的合歡花將要落盡,黃色的菊花開得茂盛無比。他們一前一后走了很久,在森林公園繞了五圈后,天色漸黑,男孩以十分得體的方式建議送她回家。
回家后,貞貞回想著整個下午的畫面,莫名對這個談吐幽默,舉止大方的男孩有些好感。那次相會后,貞貞繼續(xù)出外打工。每當(dāng)傍晚下過班,她手中借來的手機總會準(zhǔn)時響起,里面?zhèn)鱽硎煜さ膯柡颉_@樣細水長流的體貼與關(guān)心徹底征服了貞貞那顆柔軟的心,“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劫數(shù)吧!”她用不知道從哪里聽到的這句話總結(jié)自己。
十二月二十四,貞貞和男孩去民政局登了記。遠橋拿著兩個人的結(jié)婚證好奇的問貞貞:“陶雪花?你不是叫陶貞貞嗎?”
貞貞已經(jīng)好久沒有聽到過自己的大名了,她有些吃驚:“貞貞是我的小名,家里人以及我的朋友們都這樣叫我。
“雪花……你是不是出生那年剛好下雪呢?”遠橋開著玩笑。
“你猜……”貞貞沒有告訴他答案,“以后你還是叫我貞貞吧,不然我不習(xí)慣?!?p> 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八,貞貞帶著父親用這十幾年攢下的存款買的最好的嫁妝,還有母親親手做的繡著鴛鴦和鳴的紅色棉花被風(fēng)風(fēng)光光走進了另一個陌生的新房。那天女兒結(jié)婚,家里只有守平一個人沒有去。他是一個十分喜歡自己孩子的人,當(dāng)所有人都追著熱鬧離開后,他獨自掩上堂屋門,蹲在椅子旁邊失聲痛哭。當(dāng)天夜里北風(fēng)從西伯利亞吹來強勁的寒風(fēng),白色的雪花下了一夜。
永明在元宵節(jié)之前去請姐姐回娘家過十五賞煙花,同時也到二姑和兩個表哥家拜拜年。就當(dāng)他再次爬上以前經(jīng)常玩的洪全家的平房上時,他看到了從十歲時一直出現(xiàn)在他夢境中的院落,沒想到如今竟成了姐姐的家。這是永明第一次感覺到宿命的存在。
女孩出嫁,三年不能在丈夫家里過元宵,必須回到自己的娘家,不然視為不吉利。但是第二年永明上了高中,學(xué)業(yè)增重,十五之前就要返校,后來的兩年都由永成和永成代替娘家人去請。
本來升入縣里的重點中學(xué)是一件全家人都很高興的事,因為上了重點高中不出意外一定能考上大學(xué),整個家族漫長的歷史中,最高也僅是在遙遠的清朝時期出了個秀才??墒?,永明卻滿含失落,佩佩結(jié)婚了。
佩佩雖然沒有母親十五歲就成親的魄力,可十九歲結(jié)婚在村子里所有女孩中也是先例了。父親永新看上了男孩家在市里做房地產(chǎn)的優(yōu)勢,在女兒還不知道生活為何物的少女時代讓她提前踏入了柴米油鹽的婚姻陷阱之中。
佩佩自結(jié)婚后,終日困在高聳的樓層上面,鋼鐵加固的防盜窗,防盜門盜取了她少女本有的活力與靈氣。丈夫終日不在家,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也是喝得一塌糊涂。這個男孩比她大兩歲,可說話時卻顯露著自小被嬌生慣養(yǎng)的傲氣,動不動就使小性子,對佩佩拳腳相向。
“等過個一兩年就好了,誰的婚姻不是這樣過來的呢……等下次慶偉來我說他……”嬉春在每次女兒難得的回娘家時安慰著臉上有淤青的女兒。
慶偉的母親是一個愛面子的人,在得知兒媳婦回娘家告狀后,她對于兒媳婦的行程控制的更加嚴(yán)格,甚至把她鎖在屋里不讓她下樓。家里的電話線在佩佩一個人在家時,婆婆也謹(jǐn)慎地給她掐斷。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見地地不靈的絕境。每次回娘家,她都像是逃出了監(jiān)獄。所以結(jié)婚第一年回娘家過元宵,她把心事都說給了小姑貞貞聽。貞貞雖然與佩佩的經(jīng)歷不同,但遠橋每次回家對于她無時無刻的監(jiān)管,以及極強的占有欲讓她苦不堪言:“他就像是一個釘子釘在了鞋底上,每當(dāng)我和遇見的男人說一句話,他就會扎我一下,把我拉回家審問。”
佩佩很喜歡和小姑聊天,彼此不幸的婚姻至少還能在嚴(yán)寒中彼此取暖,找到“婚姻都是這樣苦不堪言”的結(jié)論相互安慰。話雖這樣說,兩個要強的女人遲早有一天會在無盡的壓迫中進行反抗,甚至揭竿起義的。
永明在聽到佩佩的悲慘經(jīng)歷后,雖然無法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她該如何做,可心里卻已經(jīng)對那個不知珍惜的無知男人充滿了仇恨。甚至在心里想過怎樣去暗算他,在他下次來這個村子時用各種機關(guān)陷阱讓他吃吃苦頭,這樣他就會明白:“我永明可不是好惹的,你等著瞧吧……”他還想過給110打電話,讓他進監(jiān)獄,嘗嘗牢獄之苦,甚至給他判個死刑,這樣或許他們就可以離婚,說不定佩佩就會再次回到他身邊……這些狂想都因為太過于不切實際而作罷,實際上,每次見到慶偉,他的心底就犯憷,在這個可以得到佩佩的男人面前,他是完全自卑的。他只能默默寄托于這個男人更壞一些,可能佩佩會受不了而離婚。
佩佩結(jié)婚一年后傳來的懷孕的消息,徹底地讓永明的心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