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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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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令 玉衡眉 2240 2019-08-29 22:00:00

  兩人出了道觀的門,又下了山。

  其實(shí)兩人上山下山這一趟并未花費(fèi)多少時辰,此時仍舊晨光熹微。

  云山瞇了瞇眼,似乎打定了主意。他蹲下身,面朝著葉慕,給她遞了把匕首,讓她往自己的身上捅。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接過了匕首,卻是沒動彈。

  一方面,她不知道云山的意思是不是像自己理解的那樣;另一方面,她從沒干過這種事,下手沒輕沒重,若是不小心將他傷重了,反倒不好。

  云山見葉慕遲遲沒有動靜,知曉了她的顧慮,反手握住了葉慕的手。

  雖然福凝被拐,不知境況如何,但是自己既然被皇帝委任成福凝的老師,又答應(yīng)了帶她一起前來,那么他們既是師徒也是伙伴,自己有義務(wù)教導(dǎo)福凝一些東西。

  況且福凝走失是他自己的失職,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將自己焦躁的情緒發(fā)泄到葉慕的身上。他看著葉慕的眼睛,牽著她用匕首在自己的身上劃下深深淺淺長短不一的口子。

  紅銹滲過面料,一點(diǎn)點(diǎn)彌漫開來。不到一會兒,云山也變得陋衣襤褸、憔悴不堪。

  葉慕暗自呲了呲牙,想著,自己摔倒后把手擦破一層皮都難以忍受,師父在身上劃出這么多口子,還滲著血呢,這一定很疼吧。

  云山卻沒有絲毫顧忌。他對著葉慕,一臉鄭重地說:“公主既然拜我為師,今天就作為我要傳授你的第一課吧。我現(xiàn)在在教你的,便是算計人心的第一招,演?!?p>  當(dāng)時,云山的眼中滿是鄭重,璀璨而閃耀,還有她后來才看懂的死氣,像是焰火綻放在鋪滿霧氣的白日。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看不穿一個人。

  也許是覺得她年紀(jì)小,覺得她什么都不懂,別人都不會、或是懶得在她面前掩飾眼神。往常在宮里,母后尚在世的時候,她能從人的眼中看出巴結(jié)討好;等到母后過世,她被抱到祖母的宮里,她就看出了同情和疏離;再等祖母病重,那些人眼里的色彩又成了怠慢和掩藏極深的嫌棄,再復(fù)雜也不過是女人后宮里的那些手段,她都明白,她只是不說。

  再然后的那么多年,她跟著云山學(xué)習(xí)武藝,學(xué)習(xí)更多超脫后宮婦人手段的算計,她習(xí)慣了防備,習(xí)慣了演戲,習(xí)慣了隱藏,但直到如今再一次走出皇宮,她忽然覺得,她骨子里卻仍是當(dāng)年那個尚未被重塑心性的、愛管閑事的大周長公主。

  今日晌午在飯?zhí)糜龅降哪敲烂采倥遣皇侨绠?dāng)年的福凝一般被人拐走的,這到底只是她的猜測,她自然要去探聽一番虛實(shí)。

  當(dāng)年去救福凝時,云山領(lǐng)著她去道觀找了一套道童的衣服換上,自己也弄得遍身襤褸,狼狽不堪。兩人全然一副遭人迫害流離失所饑腸轆轆遍體鱗傷的窮困道士的樣子,時機(jī)巧妙而莽撞地摔倒在幽王府門前。

  正趕上幽王騎著匹高頭大馬,甩開了三個魁梧護(hù)衛(wèi),醉醺醺地往王府大門飛來。云山抱著葉慕,這一摔,就摔在幽王前面不遠(yuǎn)的地方。

  但幽王不僅沒有勒馬停下,反而用力地拍了拍馬屁股,還放肆地呵了一聲,十分歡快而期待。

  葉慕聽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的馬蹄跺地聲,心里有些忐忑。她把兩只眼睛睜出兩條小縫,就見馬蹄時隱時現(xiàn)地向她這里踏來,嚇得她趕緊又將上下眼皮緊緊擠在一起。

  馬蹄聲“咚咚咚咚”,小姑娘的心跳聲也跟著“咚咚咚咚”。

  還沒“咚”兩聲,葉慕察覺到云山攬著她的胳膊用了用力,將將要把她抱起來,卻又像是氣力不支,只來得及拉住她的后衣領(lǐng),好不讓她摔著。

  葉慕依舊扮演一個昏迷中的小道童,只是又偷偷睜了左眼,歪垂著腦袋,斜著眼睛看向云山。

  云山借著另一只手撐地,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站了起來,拽著葉慕衣服的手再次用勁兒,將葉慕拉了起來,卻又突然脫力,撒了手,葉慕就又換了個姿勢,臉面朝上,直直地倒到了地上。

  從幽王的角度看去,小道童七八歲上下,穿了身小而破舊的道服,身形修長;滿面塵土,但看手的顏色,倒是嫩白如玉。小道童應(yīng)該是被剛那一下摔醒了,嗚咽著睜開了眼睛,看到身旁的中年道士踉踉蹌蹌地跪倒在地,趕忙爬到他那邊,大聲喊著“師父”。那小孩兒一瞬間紅了眼眶,略顯圓潤的臉畔隱隱浮現(xiàn)出兩個小梨渦,倒是暫時還看不出是男是女。

  “呵呵,這倒有點(diǎn)意思啊”,幽王眼中閃過一些不一樣的意味,這才不緊不慢地勒馬,假聲假氣地問云山道長:“這位道長,我是青州的封王,此處乃我的府邸。我看您共這小小童子昏倒在此處,可是遇到什么難處?”

  云山掙扎著站了起來,只是唇色昏暗,滿臉煞白,顯得他那一番推辭的客套話也十分不可信。

  “見過王爺。貧道本是青州下轄福安縣內(nèi)一尋常道士,慣常帶徒兒探訪道友,卻不料在青州城外遭遇山賊襲擊,與人打斗中受了些傷,尚未痊愈;剛才不過傷病發(fā)作,因而倒在王府門口,還望王爺見諒。我二人并無大礙,這便離去,就不勞煩王爺了,多謝王爺相詢?!?p>  葉慕看著云山憔悴的臉上寫滿了倔強(qiáng)與冷淡,一個細(xì)小的、由傷口疼痛牽引出來的表情都透露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意味來,頓時急了,也不管什么規(guī)矩禮貌,仰著頭,委屈巴巴地沖著云山說:“師父,您受了這么重的傷,疼不疼啊……”

  說著,她還拽了拽云山的衣角,擦了擦眼眶,卻又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又帶著哭腔叫云山:“師父,師父……”

  云山松動了目光,看向腳邊的小孩兒,又蹲下了身子,緩緩摸著葉慕的頭頂,輕聲安慰她:“師父沒事兒,師父還要帶你回家呢,別哭了……”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血。

  幽王一直就在旁邊,邊摸著下巴,邊看著這師徒倆,越看越覺得這小道童合自己的眼緣。云山拒絕了他以后,他正愁怎么把這小道童帶進(jìn)府里呢,眼看老道士吐血了,計上心頭,趕忙喊出門房將云山抬了進(jìn)去,說要給他請醫(yī)。

  眼巴巴地看著云山被抬進(jìn)王府,葉慕也趕忙擦干眼淚跟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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