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附和著這話發(fā)出了輕蔑的笑聲,那位叫休的男士還在不停的說著該如何“吃掉”我。他們知道我在聽著,卻絲毫沒有想要隱瞞身份的意思,整個餐廳沒有一個我能開口求助的人,我像是待宰的新鮮動物,食客早已正裝出席準(zhǔn)備就緒。
“可憐的小羔羊,”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那飽含惋惜的語氣像是在安慰我,“休,你別再嚇唬她了,你看看她抖成了什么樣。”
那位休聽完這番勸導(dǎo),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其他人也沒有了動靜。我努力著想要鎮(zhèn)定下來,其實早在幾分鐘前我就打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可惜足下被灌了千兩鉛,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提起勇氣起身。
“不過,我很好奇,”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響起,這次他的語氣疑惑不解,而且像是朝著我的方向在詢問,他好像在我的耳邊低聲說:“我們就這么可怕嗎?朱迪小姐?”
從他嘴里聽到我的名字,就像地獄里傳來了魔鬼的召喚。他們這么明目張膽的挑釁,顯然已經(jīng)下定了除掉我的決心。
“這次真的完蛋了,我要死在異國他鄉(xiāng)回不去了?!币粋€念頭在我的腦海中盤旋,“我這么年輕有為,還沒有開始大展拳腳,就要掛掉了。我死了,會被埋在哪兒?大使館會不會通知家人我失蹤了?他們肯定想不到我是被吸血鬼殺掉了?該死的吸血鬼!”
一想到我會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我就十分不甘心,一時間氣憤戰(zhàn)勝了恐懼。我深呼一口氣,大膽的回過頭,那些人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我敢這么做,我瞪著眼睛從左邊掃到右邊,一共四個人,這下我至少知道了兇手長什么樣了。
那個較為成熟的男人笑著向我舉起酒杯,抿了一口鮮紅的酒。另外那個,我估摸著就是休,他咬著牙齒氣呼呼的瞪著我,眼里滿是殺氣。我就這樣和他對峙,生氣的看著他。他淺褐色的瞳孔越來越深,渾身僵硬著,鼻子不斷吸氣,時不時瞟向我正在流血的右手,下一秒好像就要沖向我,將我撕成碎片。
其他二人也漸漸的坐不住了,他們盯著我的傷口,露出暴躁的樣子。我隨著他們饑渴的目光看向右手,攥在手心的碎鏡子刺破了皮膚,鮮血越流越多,“啪嗒”一聲,一滴血液滴淌在地板上。
這一下他們表情突變,就像饑餓的猛獸跌進(jìn)了羊圈,徹底按耐不住了。休露出尖利的牙齒,半弓著身子,異常努力的克制自己。
“朱迪,你的手怎么了?!苯芸四弥畞淼轿业淖狼埃一剡^頭正好對上他擔(dān)憂的眼眸,他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塊白色桌巾,攤開我的掌心想替我包扎傷口,看到我手中被捏的稀碎的鏡子時也滯了一下。
“你..”杰克欲言又止,我一時也難以向他解釋清楚,只好低著頭任由他清理掉攥在手中的碎玻璃,他耐心的替我包扎,然后說道:“你跟我去找一趟羅素吧,你的傷口需要清理。”
杰克拉起我,不由我拒絕,我被帶離了餐廳。走了很遠(yuǎn),當(dāng)我再次看向他們時,他們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優(yōu)雅做派,好似剛剛一切都不曾發(fā)生。
三樓比我上次來的時候要明亮,角角落落全部用水晶燈裝點(diǎn)著。我默默跟在杰克身后,雖然他的步伐很快,但是我們還是花費(fèi)了一些時間在路程上。
三樓是在太大了,層高將近二層的三倍,大廳里掛滿了畫作,其中一副畫的是1455年英格蘭爆發(fā)的玫瑰戰(zhàn)爭的慘狀,戰(zhàn)敗士兵的尸首被鐵槍插住豎立在地上,鐵槍三步一支,蔓延了將近了10米長的畫卷,畫面極其慘烈。高墻上掛著各種珍奇異獸的頭顱。最多的是狼頭,整整掛滿了一片墻,上面那排的年代比較久遠(yuǎn),皮毛已經(jīng)失去了光澤,而最底下的這排,應(yīng)該是剛剛掛上去不久,仔細(xì)看,皮肉都沒有腐爛。
我們終于來到了羅素先生的房前,杰克敲了一聲,門被打開了一道小口。羅素先生一身白衣,上面濺了一些血漬,臉上還是帶走那副奇怪的面具。
“杰克,你倒是個稀客啊?!绷_素先生訝異的說。
“我有個朋友受傷了,你也認(rèn)識,”杰克說著便拉著我來到門前,“是朱迪,她的手上的傷口需要你清理?!?p> 羅素先生將門大開,攤手歡迎道:“進(jìn)來吧。”
我們跟著羅素先生進(jìn)了門,這是一個套間,臥室的門緊關(guān),客廳被羅素先生改造成了實驗室,桌子上是一頭被綁住四肢的狼,它已經(jīng)被開膛破肚了,羅素先生身上的血液就是來自它。架子上碼滿了大型的瓶瓶罐罐,里面都是些動物的器官和內(nèi)臟。
“希望不會嚇到您,我是一名醫(yī)生,平時喜歡拿動物做實驗?!绷_素先生冷不丁的在我背后說道。
“沒關(guān)系?!蔽业ǖ幕卮鹚覄倓偪吹搅吮冗@些還兇猛的野獸呢。
“坐下吧,讓我看看您的傷口,”羅素醫(yī)生一邊告訴我,一邊從抽屜里拿出一套干凈的器械。
他仔細(xì)的查看我的掌心,皺著眉不解道:“這是怎么弄進(jìn)去的。”
“意外,”還沒等我開口,杰克就幫我解釋道,“一個小意外而已?!?p> “是這樣嗎?那朱迪小姐可真是不小心?!绷_素醫(yī)生懷疑的看著我。
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的確是個意外?!?p> 羅素先生也不再追問,拿起鑷子熟練的替我挑出碎玻璃渣,杰克皺著一張臉,他厭惡的看著那些碎片,下一秒像是要昏厥過去。
我實在于心不忍,于是說:“杰克,謝謝你,你可以回去工作了,等會我會自己回去的?!?p> “不,我等你,我送你回去。”杰克立馬反駁,不給我任何拒絕的機(jī)會。
羅素先生笑出了聲音:“杰克是在擔(dān)心我不好好處理你的傷口,所以才找了個借口在這里監(jiān)視我。不過朱迪小姐你也太不小心,怎么能把浴室墻上的鏡子摳下來玩呢?這樣太危險了。”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我,手里的鑷子沒有停下工作。
“您怎么知道這個鏡子是我從墻上摳下來的?!蔽业男睦锟┼饬艘幌拢屑?xì)觀察著羅素先生,那天是因為諾亞在邊上,他的光芒被諾亞掩蓋了下去,但實際上,羅素先生也是異常好看的人。
“我當(dāng)然知道,”羅素先生笑著說,他從我的掌心取出一小塊碎片,翻到背面說,“你看這塊玻璃背后的銀粉里還有純丙烯酸聚合物,它一般是做浴室墻面的防水的材料。最重要的是,我的浴室里也有一塊一摸一樣的鏡子?!?p> 我看著羅素先生熟練的縫合,清理傷口,而且對那些鮮血絲毫不為所動,漸漸放下了防心。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崩潰,自從那件事起,我就變得草木皆兵,疑心重重。
不過幾下功夫,我的掌心便多了一條規(guī)整的手術(shù)線,羅素先生滿意的說道:“好了?!?p> “謝謝您?!蔽艺鹕淼乐x想要離開。
杰克卻一把把我按在椅子上,他轉(zhuǎn)向羅素說道:“她這道傷口不淺,用力沾水都會疼,弄不好還會留傷疤。你給她弄點(diǎn)藥吧,最好能讓她明天就能好?!?p> 杰克纏著羅素先生,一直跟在他身后乞求,像個向老師討要棒棒糖的小學(xué)生。羅素醫(yī)生很為難,杰克撇著嘴說道:“求求你了,我不告訴他們,沒有人會知道的。”
羅素先生也受不了杰克的死纏爛打,便拿著梯子爬上了架子的高層,從一個木質(zhì)的古典雕花箱子里拿出一瓶藥劑,那瓶子周身是黑色的,從外觀上看不出是什么靈丹妙藥。
羅素先生剛下小梯子,杰克就一把搶過來擰開,開懷的走向我,他說:“快喝下去,這樣你的傷口很快就會好的?!?p> 那藥隱約有股甜腥味,我皺緊眉頭顯得不大樂意,杰克便不開心了,他嘟囔著:“我不騙你,真是好東西,有些人求都求不來的?!?p> 看到杰克像個孩子一樣耍小性子,我也不好負(fù)了他一番心意,便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倒是沒什么味道。我問:“這是什么?”
杰克含糊其辭:“總之是好的才給你。”
杰克不等我好好向羅素先生道一番謝,匆匆催著我離開了。等出了房門,走到一個寂靜的房間,杰克突然嚴(yán)肅的向我說:“朱迪,以后不要在干這么危險的事了?!?p> 我也不知道他說的危險事是什么,是指玩玻璃還是不要再提吸血鬼的事情,我看著杰克一臉純真,眼神里沒有絲毫的黑暗,便問他:“你是指不要靠近玻璃還是那群人?!?p> “什么?”杰克愣住了。
“你還記得我早上跟你說的事情嗎?”我發(fā)現(xiàn)即使在小聲,整個三樓好像還是回蕩著我的聲音。
杰克看著我鄭重其事的樣子,也開始焦躁起來,他生氣的說:“你還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嗎?”
“不是的,那是真的,”我手足無措的向杰克解釋道,“你還記得剛剛在餐廳坐在我身后的那群人嗎?你之前有沒有見過他們?!?p> 杰克猶豫了很久才點(diǎn)點(diǎn)頭,我在他耳邊悄聲說:“他們就是吸血鬼?!?p> 我感受到杰克的身子也開始變得僵硬,他聽完許久才說:“朱迪,你要我怎么說才好呢?這怎么可能?,F(xiàn)在是二十一世紀(jì),你在中國上過學(xué)吧?難道你們國家的人都信這些牛鬼蛇神的嗎?”
杰克雖然是這么說,但是他在猶豫,我知道,他一撒謊便會躲閃我的眼神。我接著說服他:“真的,我本來也不相信,也以為我瘋了。但是我昨晚真的看見有一群吸血鬼在吸珍妮佛的鮮血。而且我的朋友,他帶我們來的這家酒店,他也多多少少承認(rèn)了。最關(guān)鍵的是,你知道我為什么會砸鏡子嗎?因為我在昨晚的那張合照里沒有看到諾亞,而我知道諾亞應(yīng)該在那張照片里的,我就想試試,是不是那些吸血鬼只能肉眼可見,利用其他的介質(zhì)卻看不到,所以我才用鏡子去證實,而且剛剛坐在我背后的那群客人,在鏡子里就照不到?!?p> 我的一番話果然起了作用,杰克開始搖擺不定,他無法置信的看著我,我想他肯定是被嚇懵了。我告訴了他,我的另外一個猜想:“我只在晚上看到過那群吸血鬼,所以他們只能在晚上出現(xiàn)。如果你今天早上見到過愛德華,那么他可能也有危險了,因為昨晚他也在場。我不確定對方有多少人,我只和諾亞打過交道,諾亞其實還不錯,如果我能有機(jī)會跟他們談判,諾亞就是我唯一的機(jī)會,你能幫我嗎?”
“我怎么幫你?”杰克機(jī)械的回道。
“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你記得的所有的可疑的人。這樣我才能救你,才能救愛德華和其他的客人。”
“你讓我想想,這一時之間,你告訴我太多東西了,我需要緩緩,”杰克回過身背對我,開始思索對策,他雙手叉腰,來回踱步,最后又回到我面前,他欲言又止,“朱迪,我..”
接著他又開始猶豫,抱著腦袋,嘆著氣,最后他好像終于下定了決心,他說:“明天我就會告訴酒店的高層,今晚我們什么也別做了,好嗎?我送你回房間,你把門窗鎖好,我會給你留一部酒店的專用手機(jī),一有事你立馬聯(lián)系我。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你跟我們老板見面,然后我們在商量怎么做?!?p> “也只能這樣了?!蔽艺f,一股腦對著杰克說了這么多,難怪他會這么痛苦。
杰克寸步不離將我護(hù)送回了房間,再三確認(rèn)我鎖好門之后才離開,沒幾分鐘他又回來專程給我送了一部只能打電話的老人機(jī)。
“晚安,朱迪。”杰克站在門口向我道別,我虛弱的對著他微笑,便緩緩的關(guān)上了門。
最后一霎那,從那道門縫里,我看見杰克的眼里仿佛在說著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