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阿連忙道:“臣從前沒有經(jīng)驗,突然讓臣管理刑部,臣怕不能讓皇上滿意?!?p> 雍正嘲道:“你竟如此自謙?我看到你從前給皇父上的折子,力陳自己可以在刑部獨當一面。我看你是不想為我出力吧?!?p> 眾人想不到雍正竟有如許多的精力,連從前的折子都了如指掌,人人警怵。
阿松阿不由下汗,雍正道:“我也不與你計較,如今就勞煩你同廉親王一道去宗人府傳旨處罰允,你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要推辭吧?”
阿松阿道:“臣不敢!”
雍正道:“諭旨我已經(jīng)擬好,你帶去與廉親王辦理吧?!?p> 散了朝,阿松阿攜了那份諭旨出去,卻遇到佟佳鄂倫岱,這鄂倫岱是允禩的鋼鐵粉絲,曾經(jīng)為此被老皇上怒罵三十里地而死性不改。此刻鄂倫岱問道:“你為什么這樣垂頭喪氣的?皇上又給你氣受了?”
阿松阿講了一遍,又將諭旨拿給他看,鄂倫岱看了道:“理他作甚!沒見過這樣的皇帝,羅里吧嗦滿肚子曲曲腸子,三天兩頭找岔子,不過就是想找到八王爺頭上罷了?!闭f著將那道諭旨擲在地上,揚長而去,大有他爹當年的風范。
通過允?之事,朝臣們被皇帝幾番捏弄,又一次領教了這位皇帝難纏的個性。皇帝連消帶打,懲治了允?,敲擊了允禩,震懾了朝臣。雍正想,削爵圈禁是允禩所定,自己不過順水推舟,且說得有理有據(jù),至于定的重了,這個鍋就讓允禩去背??墒浅紓兯降紫虏幻庾h論皇帝逼迫大臣,欺凌兄弟,比之乃父,精細太過,情面全無。
葡萄鈣絲國的國王箬盎五世,得到中國皇帝禁止傳教的消息,一則擔心天主圣義不能傳播,二則擔心失去澳門這個據(jù)點,因此派了使臣麥德樂,赴中國朝覲及交涉。翻譯官宋君榮收到來自葡萄鈣絲的信件,便上報朝廷,雍正于是召宋君榮詢問葡萄鈣絲國的情形。
宋君榮展開《山海輿地全圖》,找到葡萄鈣絲國的位置,雍正問道:“先時你們西洋人總說地為圓球,既如此,葡萄鈣絲國使臣為何不借道哆瑟,而要坐船過來,大洋浩蕩,風雨莫測,就不怕有個閃失么?”
宋君榮在地圖上面指道:“回奏陛下,因為哆瑟國內(nèi)有一座巫臘嘶棘山,從南向北攔住了路途。那里鬼神出沒,終年積雪,寒風嘶吼,遍布荊棘。就算是翻過了這座山,還有一大片空地,上面有厚厚的冰雪,一直延伸到韃靼海,這一片叫做棲敝離憂,是哆瑟國流放囚犯的地方,人跡罕至。就算是從哆瑟都城圣彼得堡到達中國,最快也要一年以上,葡萄鈣絲國離這里就更遠了?,F(xiàn)在他們坐船,只用了半年多的時間,就已經(jīng)到澳門了?!?p> 雍正笑道:“宋君榮,你的中國話說得比很多中國人都要好,是不是看了很多書?”
宋君榮答道:“回奏陛下,小臣正在研讀四書五經(jīng),并且將要把他們翻譯成法文,介紹到西洋各國去。”
雍正道:“好!要讓西洋人知道我們?nèi)褰?jīng)的妙義,我們這個國家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子女服從于父母,妻妾服從于丈夫,所有的臣民服從于君王,君王服從于上天。”
宋君榮小心翼翼地說道:“小臣相信在以后,在我的家鄉(xiāng),會有很多的人喜歡這些書籍的。只是小臣現(xiàn)在遇到了一些困難……”
雍正道:“你是說你身為耶穌會的教士,如今不能再傳教了?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這一件事,隨便做你的其他學問吧,你不是很淵博嗎?天文、地理、歷史、文學,甚至可以關起來門研究你們的《圣經(jīng)》。你想想看,我只不過要你把我們國家的書籍介紹過去,并沒有強要他們放棄他們的神,只信奉我們的孔子。
可是你們到中國來的傳教士,卻要我們的臣民放棄孔孟之道,甚至不能拜祭自己的祖先。先皇那個時候,你們的教皇就對我們的臣民指手畫腳,最近更是連我們皇室的人也被引誘了進去。我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如果換做是別的皇帝,早就要你們回國去了。你們要傳教,只許在你們借去的澳門一地之內(nèi),而且在你們的大使覲見的時候,我不希望聽到任何有關于傳教的話題?!?p> 雍正見宋君榮諾諾不已,緩和道:“我一貫的主張,領悟貴于執(zhí)迷,拘于鬼神者,不可以言至德。我以為任何法門,只要為了眾生內(nèi)心安寧,不生妄念,服從于他們有德行的君主,皆是好的,可以彼此包容。我們中國,就有儒、道、佛,又有許多流派,比如喇嘛教來源于佛教,又有紅黃教之分,而他們的活佛,都臣服于我,他們也很少彼此攻訐,不能相容。聽說你所在的耶穌會,又與葡萄鈣絲國的教義有一些差別,如果有了差別就不能相容,沒有一顆寧靜少爭的心,還談什么悟道呢?”
宋君榮道:“陛下說的很有道理,傳教士來到中國,各地因為傳教的問題也有了一些爭端,我也為他們憂慮過?!?p> 雍正笑道:“你應當早些將他們召集來,待我好好開導一番,何至于有今日?聽說哆瑟信奉天主的形式,又和你們不一樣,那是為什么呢?”
宋君榮道:“我們的教來自于羅馬國,后來羅馬國分作西羅馬,東羅馬,西羅馬的叫做天主教,東羅馬的叫做東正教,現(xiàn)在哆瑟國所奉的就是東正教。后來這兩個羅馬國都不存在了,可是人民的信奉卻沒有變,只是后來天主教又分出來許多的教派。比如在薄汝瓷國,有了陸特教,在琺瑯瓷國,有過優(yōu)格酪教。這其中最大的一次變動在瀛瑰麗國,兩百年前,恒瑞國王為了和王后的女官安妮布林結婚,就號稱自己從此不接受教皇的命令,于是瀛瑰麗變作了圣公教,恒瑞國王宣稱,自己才是瀛瑰麗最大的主人?!?p> 雍正道:“難道不應該如此嗎?自古以來,我們國家那些肯受和尚道士擺布的皇帝,無一例外不是昏君。我看這位恒瑞國王很有見地,他做這件事,絕對不是單單為了一個女子?!?p> 宋君榮道:“小臣在陛下面前不敢說謊,那時候我們有一些聲名狼藉的傳教士,做了很多違背上帝教義的事體,比如賣給大家一種贖罪劵,聲稱會幫助犯錯誤的人向上帝道歉?!?p> 雍正道:“荒唐!那么說,買了贖罪劵,就可以盡情地犯錯了?布道之事,難道不應該挽救人心,教人向善么?這樣做的確是太歪斜了。怪道恒瑞國王要整治他們,我看他要娶的這個女子,只不過是背了個名而已。這就像佛教傳入中國后,曾經(jīng)有教徒行貪財之事,弄得民不聊生,也被幾個武皇帝整治過。那么恒瑞國王達成自己的心意了嗎?他的國家從此就自成一派了嗎?”
宋君榮道:“恒瑞國王取得了勝利,安妮布林成為新的王后,而自從他的女兒伊麗莎白登基之后,她允許臣民們自由地選擇教義?!?p> 雍正問道:“那么這樣做有沒有亂套呢?”
宋君榮道:“人們都稱她為偉大的伊麗莎白王。”
雍正道:“你看看,雖然是一個女子,可是她的見解是多么的超乎尋常。只是,她畢竟是個女人,能夠像他的父親那樣乾綱獨斷嗎?”
宋君榮道:“回奏陛下,西洋制度,和大國不同,國王們要受內(nèi)閣的制約。比如打仗、制定一些國策,都要內(nèi)閣說了算,國王只參與一部分意見。甚至這位女王的婚事,因為大臣們意見不統(tǒng)一,所以她一直到了七十歲也沒能嫁出去?!?p> 雍正道:“豈有此理!西洋制度何其荒謬,可謂目無君父尊長!”
宋君榮見皇帝不悅,連忙說:“西洋國家,也不是都像瀛瑰麗制度,比如小臣出生的琺瑯瓷國,以及鄰近的薄汝瓷國,都是國王一個人決定大小事情。還有現(xiàn)在葡萄鈣絲國的箬盎國王,也將廷臣們的權利全部收回了?!?p> 雍正道:“你要將我國的儒學教義向他們多多講解才是,好讓他們明白忠君愛國的道理?!?p> 宋君榮諾諾退下,數(shù)月后葡萄鈣絲國的大使麥德樂,至太和殿向皇帝行了三跪九叩之禮——這是宋君榮多次從中斡旋的結果,皇帝十分滿意,于是在圓明園宴請麥德樂,這一座新修建的園林氣勢恢宏,風格典雅,令大使十分震驚。
皇帝問道:“大洋里面行船是什么樣的?有多大的風浪?”
麥德樂答道:“尊貴的皇帝陛下,大洋里面有的地方非常平靜,有的地方卻有很多礁石彎道,幸好我們的船員們經(jīng)驗豐富,托上帝和兩位國王的洪福,我們平安地抵達貴國,轉述箬盎國王對皇帝陛下的友好敬意?!?p> 雍正又問:“你們的船只是不是很大?你們經(jīng)過了哪些地方?”
麥德樂道:“我們的國家因為臨近大洋,很多人以捕魚為生,所以必須要建造許多船只。原來我們的船只做的很大,后來發(fā)現(xiàn)這樣的船容易受風浪的擺布。三百年前,我國偉大的灜桅客王子,將懂得造船技藝的人們召集起來,做出來了這種桅桿很多的船,它不是很大,但是能夠靈活地在風浪中轉向,非常適合在海面上行駛?!?p> 宋君榮展開地圖,麥德樂指給皇帝看:“我們經(jīng)過了阿芙藍滌蔻絲大洋,在芭樂柔補充了淡水、食物和工具,又經(jīng)過和平之洋,在腓力濱補充了給養(yǎng),然后向北到了澳門。”
皇帝道:“這‘腓力濱’從前叫做蘇祿國,三百年前,也曾來中國朝貢,這芭樂柔從未聽過,那里物產(chǎn)如何,人物如何?”
麥德樂暗想:可不能讓中國皇帝知道那里出產(chǎn)成筐的金子,還有膚色和中國相同的人們,以免引起中國皇帝對那里的興趣,于是說道:“那里有許多紅木,只是不好運送,那里十分荒蕪,并沒有什么人口?!?p> 樂爾錫問道:“你們經(jīng)過了這么大的地方,是如何找到我們國家的呢?我想你一定用了定南針??墒羌幢阆蛑粋€方向行駛,你們是如何準確地找到蘇祿國和澳門的呢?”
麥德樂答道:“從前我們的水手依靠太陽的方向和小熊星的位置,后來我們有了四分儀,就能夠準確地分辨出南北線上的各個地點了?!?p> 雍正笑道:“樂爾錫,他說的這些東西我們又不是沒有,這四分儀,不就是皇父制作的象限儀么,你應當去欽天監(jiān)好好看看?!?p> 樂爾錫紅了臉道:“奴才真是孤陋寡聞。”
麥德樂請皇帝陛下欣賞帶來的禮物,計有三十箱,其中有各種各樣的果干、果酒、小魚干,皇帝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些異邦的魚類。麥德樂奉上一匣珠鏈,這些珍珠五彩斑斕卻不甚圓,有些還布滿了皺褶,錯落地穿綴著寶石,有的穿著鴿血石,有的穿著綠柱石。
樂爾錫道:“珍珠講究的是圓,圓圓滿滿之意,貴國的這些珠子怕是還沒有長好吧?”
雍正道:“天生萬物種種不同,這些珠子更顯奇異之美。宋君榮,你告訴大使,我們很喜歡他帶來的珠子?!?p> 麥德樂聽了后,高興地說道:“這是我們那里的海水孕育出來的奇跡,叫做疤厚酷珍珠,陛下請仔細看,每一串都是有特點的?!?p> 雍正看了道:“好!好!這挑選穿綴,也是一門學問,難得配的如此之好。”
麥德樂又請雍正觀賞一些金制的擺設,特意介紹一件燭臺道:“這是按照我們箬盎國王親自畫的圖樣做出來的?!?p> 樂爾錫道:“這可沒有我們皇上做的好,我們皇上喜歡簡要古樸的東西。你看看這一件燭臺,這么多熊孩子看起來鬧哄哄的,又是玫瑰,又是云彩,未免太雜亂了些?!?p> 雍正道:“樂爾錫,你又要鬧笑話了不是?你看這幾個孩子的衣褶,多么細膩像真的一樣,要知道衣褶對于畫家和工匠來說向來是最難的,我看這衣褶的制作功夫越過吳道子所畫的了,都能看到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呢。簡單或是繁復,只是風格不同,難得的是制造的人的聰明,要做到簡而不陋,繁而不雜,可是一門大大的學問。麥德樂遠道而來,奉獻這么多的禮物,誠心難得,這一路上花了不少錢吧。”
麥德樂道:“我們一共花費了兩萬多個金愛市沽盾?!?p> 宋君榮掐指一算道:“大約有三萬多兩銀子?!?p> 雍正道:“凡外邦使臣來賀,朝廷皆有賞賜,賜爾等葡萄鈣絲國使臣等人銀五千兩。再將東珠朝珠贈送你們的國王,還有我親自監(jiān)制的一些物件,帶去給你們國王看看?!?p> 使臣聽了大喜,連連稱頌不迭。
使臣退下,雍正道:“這個人還算識禮數(shù),懂得也多。”
樂爾錫道:“皇上有所不知,他這一路之上,狂妄無禮,瘋狂炫富,一路撒幣而來。前個還想借弘晝的依仗,差點動手。見了皇上,才被天威震懾,收斂不少,再有了銀子禮物,豈有不樂的?”
雍正道:“如今他們要回澳門,告訴舅舅,沿途派人看管,若任由洋人在我境內(nèi)耀武揚威,國體何在?”
樂爾錫道:“是,奴才如今在理藩院,成日家總是要‘彬彬有禮’,實在是難受,也不對奴才的脾性,奴才也想造幾只船,到他們那里瞧瞧,看看他們有什么了不起?!?p> 雍正道:“莫非你也在海上飄了幾個月,搖暈了么?你如今年屆花甲,海上風浪莫測,你難道不要命了?你沒聽他們說,船走了幾個月,也折損了一些人口。再說了,造海船,可是一項大工程,你一個蒙古人,還想弄個海軍出來不成?”
樂爾錫道:“別的不說,就憑幾位王爺貝子的智慧,造船還不是小菜一碟?”
雍正道:“他們本來就不安分,你想要他們幾個跑到西洋去,學一些目無君父的道理,回來胡鬧?樂爾錫,你倒是站在哪一邊呢?”
樂爾錫連忙道:“奴才說了渾話,實則是奴才自己想去天津訓練水師?!?p> 雍正狐疑的目光在樂爾錫臉上掃射了幾個來回嘆道:“去吧,一艘船就攪亂了爾等的心,若日后西洋有萬千船只來臨,又當如何?”
雍正叫和妃來看禮物,和妃問道:“為何進獻這么多木鼓?”
雍正笑道:“這些是西洋酒桶,里面是各色果子酒,桶上有西洋字,宋君榮已經(jīng)抄了去做漢字名簽了?!?p> 和妃去拿燭臺,卻發(fā)現(xiàn)十分沉重,道:“難道是純金的?”
雍正道:“我若想做金的也不難,只是物件用了金銀,反倒俗麗不堪了。這是他們國王親自做的呢?!?p> 和妃笑道:“原來重洋萬里之外,也有一位和你一樣愛做工藝的皇帝,若不是隔得太遠,你二人倒是能時常切磋呢?!?p> 雍正道:“你看他們的絲絨布,軟軟的還能拉拽,且在不同的時候,反出的光澤也不同呢,聽說他們那里的皇族女子,卻最喜歡咱們的絲綢?!?p> 和妃道:“那么皇上覺得誰人的物品更勝一籌呢?”
雍正笑道:“那個使臣,看到咱們的煙壺、絲扇,眼睛可是直了,這些東西,他們是做不出來的。從前琺瑯瓷國的鹿邑王,愛瓷如命,不惜重金地向皇父購買了大批的瓷器,他們那里的王公大臣,也都以家里面有一件我國的瓷器為榮呢。只是如此引奢靡之風,未免大失為君之道?!?p> 和妃打開一個匣子,取出一件飾物來,但見金制的樹枝鑲著綠寶石的葉子,上面站著三只金頭珠腹的鳥兒,和妃道:“這些歪珠子鑲得實在是妙,比咱們做的又是另一重風格。只是做領扣又大了些,發(fā)髻上又戴不住。”
雍正道:“這就是西洋領扣呢,只是他們的女子,是戴在胸前的。且他們那里國王的王后和妾侍們,唉,穿的真是一言難盡,就跟這些個天使一樣,脯子膀子都露在外邊。真不知道這些國王們是怎么想的,還要畫成畫像,到各個國家去給人瞧?!?p> 和妃笑道:“若是給朱子看到,都要氣活了呢?!?p> 和妃又拿起一只領扣,是一位人魚,琺瑯瓷的頭身,紫色珍珠的魚尾。和妃道:“巧妙巧妙,這不就是‘鮫人’嗎?‘滄海月明珠有淚’,想不到咱們詩里頭的意境,竟被西洋人做了出來。”
雍正笑道:“聽宋君榮方才說,西洋把人魚叫做‘腮人’,專喜在海上唱靡靡之音,引得旅人落水,任其果腹。你最喜歡看神經(jīng)怪異的書,不如拿去戴吧。”
和妃道:“豈敢豈敢,這些東西,理應皇后看視分配,臣妾如今先行過目,已是不該,還是請皇后定奪吧。一件飾物,誰戴了都是一樣。”
雍正道:“這魚妖雖然漂亮,意思卻不好,我倒想起一人,就賞給她吧?!?p> 過幾天雍正點耿妃侍駕,于是耿妃留下陪從晚膳,耿妃將荔枝酒盛在銀斗之內(nèi),二人對飲。雍正問道:“弘晝最近在做什么,我諸事繁忙,也顧不上問他?!?p> 耿妃道:“依舊跟著師傅學習書本和射箭,賤妾每每督促,不敢放松。”
雍正道:“是不能放松,我如今只有四個阿哥,將來皆有可能承繼大統(tǒng),過些時候讓弘晝?nèi)チ繉W著理事?!?p> 耿妃訕笑道:“只是弘晝到底比不上弘歷那般有天份,又有些左性子,賤妾每每想要教育,總不得法。”
雍正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只要有真才實學,有些左性子又何妨?怎見得弘晝就是差的?對了,不知道六宮對于皇儲之事有什么議論嗎?”
耿妃道:“賤妾們哪里敢議論皇儲之事?!?p> 雍正道:“對我理應言無不盡,只管說來,若隱瞞于我倒不好?!?p> 耿妃只得囁嚅道:“大家都以為,福惠雖小,卻最是聰明,且立了他,年將軍自會更加為朝廷效力了。”
雍正聽了,若有所動,耿妃見到他眼中有一絲陰沉,連忙跪地道:“賤妾這都是聽來的,若不是皇上問起來,賤妾從不敢對一人亂說的。”
雍正扶她起來道:“無妨,你忠心可鑒,何罪之有?這樣的事,以后要多說給我聽明白嗎?對了,營造司近日新做了幾個墨漆琺瑯的衣柜,上面還畫了西洋風景,等送進來,你去皇后那里選一個吧?!?p> 這時候就發(fā)生了著名的“聚鬧廉王府”事件,這個事件成為雍正和允禩矛盾的爆發(fā)點。按照現(xiàn)在的觀點來看,雍正是激進的改革派,允禩是溫和的保守派。比如這幾年雍正希望厘清財政,上至六部,下至州縣,凡拖欠挪用貪瀆國庫銀兩的,該賠補的賠補,該治罪的治罪;而工部官員們卻能得到允禩的回護甚至是周濟。兩下里一對比,人人自然喜歡溫暖,討厭冷酷。
這一次雍正將內(nèi)務府歷年的開銷做了對比,他發(fā)現(xiàn)內(nèi)務府的人口越來越多,冗官冗兵充塞,你想內(nèi)務府要那么多兵丁做什么呢。旗人基本以“佐領”為單位,每個佐領下面管著百十號人,這百十號人候著幾十個兵額,等輪到自己當上“馬甲兵”,就可以每月領到二三兩銀子,二三斗米,養(yǎng)活一家老小不成問題。
可是到了雍正繼位的時候,內(nèi)務府的馬甲兵,已經(jīng)比康熙初年翻了一倍,都是歷年間不知不覺濫補進去的。內(nèi)務府多是文職,卻又領著馬甲兵的錢糧,并非因為他們各個的文武雙全。能夠補得進去的,都是王公官員的家奴,都統(tǒng)參領佐領的親朋好友等等。
這一份錢糧,原是朝廷給與旗人后代的一種優(yōu)待,算是對他們祖先軍功的一種獎勵。可是運行的過程中,隨著人口的滋生,漢官的增加,也逐漸地混雜起來,甚至有漢人想方設法混進去領差,而滿人只有干等的情況。從長遠的角度來看,這些人拿著兵餉卻不練兵打仗,既無益于國家的財政,也無益于他們個人的成長。然而裁員這種事情,輪到自己頭上誰樂意呢,對于發(fā)布政策的人來說,這無疑會是一件得罪人的差事。于是雍正就挑了幾個人來商量這件事:
允禩:時任上駟院院長
允祿:時任內(nèi)務府總管
來保:時任內(nèi)務府二總管
允祿來保自不必說,要裁他們的人,自然要和他們商量,為什么要叫允禩來呢?因為雍正覺得允祥因為忠實地執(zhí)行自己的政策,從而招致許多抱怨;而廉親王做事的時候每每轉圜,越發(fā)顯得廉王寬厚,皇帝無情,憑什么他總是落好人呢?
誰知道廉王大方地答應了,他說他曾經(jīng)測算過,八旗的人每六七個人才能得到一個兵缺,而內(nèi)務府的人每三個人就能得兩個缺,內(nèi)務府的兵額設置過多顯而易見?;实巯M麄兡贸鲆粋€妥帖的方案來再行實施,誰知道來保心中翻顛起來,要知道兵餉不是直接發(fā)給個人的,而是內(nèi)務府統(tǒng)一發(fā)放,銀子的成色就有文章可做,有時候還可以截留一些銀兩作為“公費”,這一裁撤,自己的利益可要受損了。人家允祿才不會在乎,每年有一萬銀子的親王俸祿,又有爸爸給的皇莊當鋪,特別是他平白地繼承了族兄伯果掇的大筆財產(chǎn),越發(fā)連工資都不須動用了。
這來保一意要阻止這樣的壞事發(fā)生,于是連夜將消息透露出去,作為皇帝的親信,他自然不好說這是皇帝的主張,于是大家把苗頭指向允禩,大清早的廉王府被包圍起來,大家希望廉王給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