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道:“那如何使得,你這脖子本來就長,再聞出些鵝油之氣,我會以為抱著一只大鵝。哎,今天你倒真像只鵝,額頭上囊出來一塊,你涂了半天蜜,為何還不拆了這額上的頭發(fā)卷子?”
和妃道:“好容易梳好的,你當心一些,別碰歪了?!?p> 雍正道:“明天讓她們給你重梳不就得了?”
和妃道:“這可是我自己梳了好多遍才梳成的?!?p> 雍正笑道:“原來是‘笨鳥惜翎’”又在她唇上點了兩下道,“果然礙事,還不如去別處算了。”
和妃道:“你要走便走,誰還敢攔著你不成?”
雍正道:“你不攔著我,那封住我的腰作甚?好吧好吧,既如此,要護住你的翎子,少不得換個形制……如此看來,這個發(fā)式倒也有趣,睹爾肩若輕蝶,腰若靈貓,加上這兩只大大的耳朵,搖搖生姿,似西番娘娘受香火。”
和妃道:“無恥無恥。”
雍正笑道:“這個時候……”
雍正嘆道:“我又有幾根白發(fā)了?!?p> 和妃道:“你天天要操心那么多事,哪里能不白頭呢?”
雍正道:“哎,你真有一根皺紋了?!?p> 和妃忙起來,去床里尋了一塊鏡子問道:“在哪里?”
雍正將她拽回懷里道:“當心著涼,何須大驚小怪,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不長皺紋呢?”
和妃依舊舉著鏡子看道:“快告訴我在哪里?!?p> 雍正道:“要笑起來才會有?!?p> 和妃于是對著鏡子笑,撫那條皺紋,一會兒道:“那我以后就不笑了。”
雍正道:“豈有此理,妃子對皇帝笑臉相迎,是應有的素養(yǎng),豈能為了一條皺紋,就不笑了呢?”
和妃勾著他的腳趾道:“你如今是皇帝了,自然天天看的都是笑臉,若是將來遇到一個的美女,就是不對你笑,說不定你反倒著迷呢。比如那個褒姒,未見得有多么好看,想必是故作高冷,才顯得分外不同呢?!?p> 雍正道:“我最厭憎的便是這樣的女人,故作高冷,心懷詭詐,若是遇到我手里,定要叫她現(xiàn)出原形?!?p> 和妃閉上眼睛輕嘆了一口氣,雍正道:“怎么你們女人如此狹隘,不過一道細紋,就郁悶到如此田地,若是遇到軍國大事,豈不是要瘋癲了?你真的不笑了?對了,下午還有一件奇事,都未對你講呢。湖州派人來進呈祥瑞,你猜是什么?”
和妃道:“又是祥瑞,這一回是雙頭稻啊,還是五色云?”
雍正道:“都不是,是蓮甕那么大的一個繭子?!?p> 和妃道:“繭子?蠶繭?怎么可能呢?一整個嗎?”
雍正道:“騙你作甚,兩個蠶婦抬進來的,上面還有隱隱的彩紋,已然運去蠶壇供著了,過兩天皇后還要帶你們?nèi)グ菽?。你先做一篇《瑞繭賦》,到時候在蠶壇祝讀?!?p> 和妃道:“嘉禾祥云寶芝,如今又是瑞繭,妾都寫膩了,別再要我寫了?!?p> 雍正道:“不許偷懶!”
和妃道:“我已經(jīng)寫到詞窮了,就是勉強寫出來,也不好?!?p> 雍正道:“那么……武英殿的《古今圖書集成》快編好了,你若寫的好,就先取一些來看?!?p> 和妃直起身子道:“真的?”她將胛骨前的頭發(fā)撒到腦后道:“……夫萬物沛天恩澤,遙感圣德……”
雍正撫她道:“好了好了,明天你自己寫著玩吧。只是我的恩澤你這么快就忘了?還要誘之以利才肯做事,良心何在啊?!?p> 和妃笑道:“說到良心,我又不是沒有養(yǎng)過蠶,且上一回咱們還去豐澤園全程見證過,一個蠶兒只結(jié)一個繭,大也大不過雞蛋去,他們又來哄人了。”
雍正道:“那個湖州來的人認真說道:‘皇上勤政愛民,萬物感動,因此這一萬只蠶兒匯聚成團,結(jié)成巨繭,實在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吉兆啊!’看他們?nèi)绱苏\心,我也只好讓他們哄了,不過我還是沒忍住,恰好常青端茶進來,我就問他:‘常青,你娘最善長飼蠶繅絲,你說說看,這萬蠶同繭能不能織出來???’,只聽常青他慢悠悠地說:‘能不能織出來我沒有見過,不過呢,要是一萬只蠶聚在一處,就是吹也能吹出來一大只?!阍倏茨侨说哪槪饶切Q繭顏色還多呢。”
和妃早已笑個不停,一會兒醒悟道:“哎呀,你怎么又惹我笑了?!?p> 卻說弘時的老師王懋竑,是一位飽學長者,諸子百家,無不研究。這一天王懋竑問弘時:“我叫你讀鬼谷子的書,讀的如何?”
弘時道:“請恕學生唐突,鬼谷子的書,不讀也罷?!?p> 王懋竑問道:“卻是為何?”
弘時道:“鬼谷子教人詐變之術,言不出于胸臆,行不遵循道義。春秋之人,原本天性爛漫,兩個桃子就能羞死三個勇士;楚軍追擊晉軍,還要提醒晉軍偃旗抽轅好跑快些,千年以來,何曾再現(xiàn)?都是被鬼谷子、晏子這樣的小人教壞眾生。先圣有云‘出師不乘敵國之喪,討兇不乘敵國之荒’,勾踐無恥,煮稻谷以還貸,竟被小人長樂老奉為典范,而夫差之敗,以其恪守邦國之禮也。鬼谷子教了幾個徒弟,他們?yōu)橐患褐士谏嘀饫?,持縱橫之兩端,致天下于禍亂,學生之間也互相殘害。市井商人,便用來欺騙貿(mào)易,已是下作。我乃是金枝玉葉,如何能學這些鬼蜮之技?”
王懋竑道:“廟堂之人,都說此書不可登于大雅。其實藏于暗室,悉心鉆研。你與你八叔交好,他便能習得其中奧妙,你如何不學?”
弘時道:“八叔言語婉和,行事高妙,貴氣天成,人人道是難以描摹,怎能與鬼谷子相提并論?”
王懋竑道:“看人豈能只看表面,需要揣摩其內(nèi)心才是。你八叔處處圓滑,自然是有所圖謀,‘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你可明白?”
弘時道:“如此猜度八叔,太為不公。我就不信一個人能裝一輩子。古人說‘作之不止,乃成君子’。如此看來,八叔便是君子。”
王懋竑道:“我天天勸你遠離了他,竟是不聽,就不怕你皇父生氣么?”
弘時道:“我們都是皇祖血脈,我當盡力調(diào)停其中,以全鹡鸰(jiling)之情,豈可只顧順著皇父之意,教他們越來越遠呢?”
王懋竑道:“你的兄弟們逐漸長大?你以為他們會和你想的一樣,恐怕他們也會去學揣摩之術,順遂你皇父之意。到時你如何能爭儲貳之位?”
弘時道:“若是那樣,做人何其辛苦,我只求做個富貴親王便了此生?!?p> 王懋竑氣的胡子亂抖,弘時忙上前敬茶捶背。
一天晚膳之后,和妃拉了雍正在宮內(nèi)散步,兩個宮女遠遠跟在后面。雍正道:“我正想歪一會子,又要煩勞我?!?p> 和妃道:“動四肢而運五臟,豈能歪著呢。你從前不是說過自己百發(fā)百中么,怎么如今不見你去了?”
雍正道:“孟浪小子在你跟前吹的牛皮,誰叫你信來著?也不全是吹牛,當年射箭可是功課,我也能挽弓射中。只是如今眼神不好,若射不中,豈不是白白被你嘲笑?”
和妃道:“誰敢嘲笑你呢?你倒是去幾趟吧,即便射不中,練練臂力也是好的?!?p> 雍正見和妃網(wǎng)珠包發(fā)上戴一支紫寶蜜珀康王飛字釵,手里搖著一幅群青地白芙蕖的黃櫨扇,腰間系著蝠韻蓮蓮青玉香囊,并八寶紫金錠,便道:“這甲裙甚是別致,不像是一般的式樣,頗具道家風格,這也是織作處做的嗎?”
和妃道:“這原是兩幅舊裙子,雪鴉重新縫接出來的,叫做‘月華裙’?!?p> 雍正道:“雪鴉果然心靈手巧……這裙子前后六福,丁香色與水色相間,‘裙曳六幅湘江水’,這雖然是雪鴉做的,卻定是你的主意。”
和妃笑道:“果然什么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
這時兩個宮女施禮而過,和妃走了幾步,卻見雍正并沒有跟上來,見雍正回首駐足,和妃便也停下腳步。雍正看到和妃臉上的笑意,道:“我在看那丫頭的裙子?!?p> 和妃道:“如今是夏天,不過都是綠色的裙子,有什么可看的——看就看了,若一味遮掩,可就失了風雅了?!?p> 雍正道:“哎,這回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看那丫頭穿著水色的裙子,卻扎著棕綠色的發(fā)繩,真是太丑。”
和妃道:“啊~~我道是什么,原來是色配的不對,晚間喚來,皇上親自與她配可好?”
說完以扇遮面,吃吃笑了起來。雍正見她眉展青黛,目含嬌春,不由動情,便去扳她的手道:“我看看你的臉紅了沒有?這是從何處學來的圣賢書?”
和妃道:“還不都是皇上教導有方,妾身只不過學了一些而已,小心弄壞了扇子!”
雍正放了手,一時道:“我倒是也想見一個愛一個,只是一時痛快了,過后又要封以名號,供以銀兩,殊不劃算?!?p> 和妃睨著眼道:“小氣鬼,原來我們是不用再額外花錢的了,所以才勉強入得了皇上的眼?!?p> 雍正道:“你的耳環(huán)掛在頭發(fā)上了。”于是替她將耳環(huán)理好,說道,“誰說我沒有花銷,此刻竹色嬌嬈,蓋龍漦之故也?!?p> 和妃聽了,更加面紅耳赤,輕輕推開他道:“皇上鱗甲厚重,妾唯有甘拜下風?!?p> 雍正握住和妃的腰道:“大膽,敢笑話我皮厚?!?p> 和妃施以眼色,雍正看了看后面的宮女,便放了手。
坤德殿內(nèi),皇后翻著內(nèi)廷起居注,道:“皇上竟有多半個月都在寧妃宮里。”面露不快,將起居注扔下。
一妃子道:“那人一定有什么狐媚邪術,迷倒了皇上?!?p> 皇后責道:“身為妃嬪,‘口不出傲言’,怎么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怕?lián)p害皇上的名譽嗎?”
那妃子見皇后生氣,忙跪下認錯?;屎箅x座親自扶起來,道:“以后不可再說了,有失身份?!卞用ΨQ是。
是夜養(yǎng)心殿內(nèi),雍正對著一本稱賀折皺眉頭道:“年羹堯竟然將詞句用反,是何道理?這里寫成了‘圣上夕惕朝乾’?!?p> 和妃拿過來看了道:“他家也是書香門第,他自己又是進士出身,做過內(nèi)閣學士,頗通辭理,如何這樣大意?許是為了押韻顛倒詞序,殊不知朝乾夕惕,是日間行事光明,夜里謹慎反省之意;而夕惕朝乾,就成了晚上弄鬼,白天裝神了?!?p> 雍正聽了,勾起心病,十分不快。想起年羹堯?qū)⒋兌紦Q了親信官員,賦稅自行加收,軍需自行采買。若長此以往,川陜必成尾大不掉之勢,將來如何收拾?只是如今情勢,暫時不能和他翻臉,于是將這份奏折單獨封藏起來,以備將來譴責之用。他傳旨禮部,找了個由頭停了貴妃本年受賀的禮儀,以示對年家的不滿。
話說允禟終究按捺不住,在山西遞信調(diào)軍,事發(fā)被拘;雍正早將允調(diào)離京畿,省的這兄弟兩個一如哼哈二將,在主子兩側(cè)哼哼哈哈。說來允禩羽翼厚重,剪除需要費些心力,雍正只好拿出利剪之性,與之消磨。
正值良妃忌辰,允禩祭祀的時候,便略事鋪張,聊表孝義。如今允禩的一言一行,自有人密折詳述,比如繁泠如何霸道,允禩如何退讓這樣的家務事體,雍正也了如指掌。雍正就在朝上加以數(shù)落,說和碩部叛亂未息,上下自當節(jié)儉為表,身為議政大臣,焉能在祭祀時超出常儀?且良妃為庶,若有添減,為何不上報禮部?
允禩想此等小事,何須勞動禮部,皇上借題發(fā)揮,自己不可不防。有一天出門之時,見馬匹過多,此不符合皇上節(jié)儉之行,不如裁去幾匹,正好自己管理上駟院,順帶連皇上出門的馬匹也裁去一些,以示伏承上意。誰知又有人匯報上去,若是別人裁的,許能得到夸獎,一聽是胤禩所為,雍正心中便不樂意,聯(lián)想起允禩從前給自己做的轎子,薄板斷釘,又批允禩輕視自己。
朝中大臣,便于言語之間,為允禩抱屈,有大臣被連累訓斥的,也不叫屈,甘愿受之。自古只有臣為君戴過受屈,如今允禩竟得到這樣的待遇,且他表現(xiàn)的十分坦然,毫無謙謹之心,雍正更加妒恨。
就中一個蘇弩,已是元老級的人物,乃是褚英之孫,皇后族舅。褚英是大清第一個獲罪的太子,然而蘇弩及其族屬,為朝廷盡力已三朝矣,剿滅格爾丹之時,功勞可以與福全平齊。這蘇弩已經(jīng)七老八十,當年就舉族推舉允禩,如今尚不知悔改。然而其人戰(zhàn)功赫赫,在宗族里面又是長者,說話擲地有聲。雍正不知如何拿捏,有人便兢兢業(yè)業(yè),為蘇弩尋了一個天大的罪名。
原來蘇弩之子樹爾禁,一心效忠允禩,然而允禩在康熙朝時,已經(jīng)不復圣寵。樹爾禁大為不平,難免失意。人在失意的時候,最想尋覓一個精神寄托,宮中一直都有洋教士,樹爾禁本來就和允禟探尋西洋佛法,后來索性受洗,改名為“囧漢”,福晉也改名瑟西莉雅。接著蘇弩一族之中,多數(shù)皈依,連府中仆人也不例外。
本來康熙年間,對于洋教在默許之列,明末教士利瑪竇,著漢服,學儒教,精透中文,傳教的同時,也敬奉中國的孔子。然而到了康熙末年,教皇苛萊門一紙敕文,嚴令在中國的教徒不得祭祀祖先和孔子,惹惱了康熙,康熙便下令禁止洋教傳播。
樹爾禁違背先皇之命,身為宗室,私奉洋教,雍正便令允祉前去刑部審理此案。允祉自幼受儒學教育,便視樹爾禁為異端,誰知訊問之時,樹爾禁及其兄弟們,依舊堅信不疑,且和官員們討論教義,頭頭是道。允祉回稟,雍正大吃一驚,想不到樹爾禁心魔如此之盛,寧死不愿放棄。儒家所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在樹爾禁看來殉教更為榮耀。雍正想若用砍頭威脅他放棄允禩,他難保不顧惜腦袋??磥磉@西洋教義之厲害,遠勝過允禩矣。
雍正是一個不服輸之人,自己對于三界五行,造詣非淺,而且他喜歡精神改造,遠勝肉體消滅,要的是俯首帖耳,而不是一死了之。樹爾禁一家有了這個罪名,算是倒臺,抄沒財產(chǎn),鎖拿主奴,就是允禩也沒理由救他。可是要讓他這么糊里糊涂的去了天上,他在天上走錯了道,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于是雍正就連下詔書,與樹爾禁等辯論起來,無奈沒什么效果。雍正好幾次被惹怒,下旨處死,過后終不忍心,圣旨改了又改,蘇弩及樹爾禁受不得委屈,死在獄中,雍正痛惜自己沒能挽救堂侄們的愚念,恨恨不已。
又有官員上奏,廣東沿海,洋教頗為盛行,凡入教者,洋人造了名冊送給教皇收藏。雍正想這還了得,如今奉教之人,皆嚴守教皇之命,不尊孔,不祭祖,若是洋人有了覬覦之心,這些目無君父之人,難保不受人驅(qū)使,犯上作亂。抑或有國中匪人,假信教之名,糾結(jié)反叛,也未可知。雍正原以為各個教宗,不過是濟世教民,殊途可以同歸,如今看來不過是理想而已。于是處置完蘇弩的事,趕緊在全國嚴禁洋教傳播,將洋教士遣送回國,洋人若想留在中國,必須身攜技藝,且不得傳教,只能在澳門居住。將原來的教堂辟為它用,中國教徒若不悔改的,嚴加懲處。
這天在朝會之上,雍正對眾人道:“西海用兵之時,蒙古圣光明活佛忠心襄助大清,將一萬匹良馬平價發(fā)往前線,又不顧九十高齡,來京師瞻謁景陵。我未及給以恩典,活佛竟由于哀痛毀傷,不幸于京師仙逝,我深為痛悼,令允俄莊重其事,好生送出口外。允俄那時候說,沒找到合意的馬可供乘坐,大概他以為自己還在賽馬會上吧。
我于是開了上駟院,令其自行挑選,選好了馬匹,允俄將靈柩送于半路,竟然讓蒙古僧侶自行出關,自己在關內(nèi)倒住下了,既不用當差,也不用上朝,真好!我懶得跟他計較,讓他逍遙自在。
可是我如此容忍,諸位再看看允俄此次于正旦年節(jié)所上的朝賀之折:‘奴才弟允俄恭賀雍正新君氣象益新……’,我何時敢把十弟當做奴才使用,如此將刻薄之名歸于皇兄者是何居心?還有這個‘雍正新君’四字作何解釋?諸位中不乏飽學之士,哪位能將這樣的稱呼做一番解說,可以令我心中略為暢快,我就讓允俄在張家口再住三年!”
眾人面面相覷,允的表弟鈕笏祿阿松阿便想要回護幾句。這阿松阿是開國元勛兼太祖額駙扼一都之后,家里的姻親關系十分顯赫,三嬸是孝誠皇后之妹,四嬸是孝懿皇后之妹,母親是德妃之妹,兩個姑姑便是孝昭皇后和溫僖貴妃,妻子是延信的女兒。只是自打換了這位皇上,諸世族姻親皆不大好過了。
阿松阿暗想,允俄雖然名字里面帶個e音,表明是扼一都的后代,可卻沒有繼承這一支的卓絕武藝,自幼在宮中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突然要去苦寒之地,這嬌貴的身板如何受得?白白送命也未可知,他自然心頭發(fā)怵,故此淹留在口內(nèi)。
阿松阿便向允禮使眼色,見妹夫不敢作聲,只得自己硬著頭皮去向那寶座上面冷峻的姨表哥解釋道:“允俄向不善于當差,先皇在時,就不大讓他出去;他也學問不成,所以才鬧出這樣的笑話,還請皇上看在先皇的份上,從輕發(fā)落,臣這就寫信勸他?!?p> 雍正道:“你早做什么去了?此刻卻來回護,允俄滯留之事,于蒙古部殊為失禮,此事如何處置之處,交由廉王從速議奏。”
允禩遞了折子上來,表示允俄不明事理,合該得到教訓,一則令其依舊前往蒙古,于活佛靈前致意;二則因其王府長史未能盡勸諫之責,理應給以處罰云云。
如此輕描淡寫,惹來雍正一番批駁:“廉親王最喜生事,事情都過去了小半年,此刻去往蒙古,于事何補?難道廉親王以為我不想看到這個弟弟,一意要發(fā)往蒙古不可?若真是如此,我先前就發(fā)他遠遠地去喀爾喀了,只不過要他送到關口,竟如同要他的命一般。且允俄一向驕橫慣了,區(qū)區(qū)一個長史能奈其何?何須弄個替罪羊出來,恐怕其中另有指使之人也未可知,著廉王再議?!?p> 允禩無奈,只得改議為:削除爵位,籍沒家財,永遠圈禁,想必皇帝也不會照準,定會減等處罰,以示寬仁,誰知道皇帝說:“爾等覺得如此處置是否太重,依我看不見得,廉王如此公忠體國,不徇私情,十分難得。今后議事也該如此,何為重?社稷為重,爾等既不必迎合我的好惡,也無須替我顧念什么兄弟之份!什么最重要,在座各位既然身為臣子,自然是忠心社稷最是重要。廉王此番議奏,出自至誠也罷,出自其他也罷,尚算無私之舉。所議是否妥當,各位不妨好好思度一番?!?p> 眾人見勢不妙,紛紛站隊,一致認為,允俄如此視國事為兒戲,即使皇上要原諒他,我們也不答應云云。雍正見了眾人議奏,十分滿意,說道:“其實這么一件小事,我一個人不能定奪么?難道我是一個沒有主見的皇帝么?我只不過想看看你們對于國事是否赤誠以待,我要是想治允俄之罪,何必假手與人?身為一國之君,也勿需假手與人,我自當裁度。
不是我笑話你們,你們的那點小心思,未免見識短淺。你們以為允俄是我的弟弟,議的不當,怕得罪我。其實你們錯了,國法在此,我為了端正國法,都不怕背上薄待兄弟之名,爾等還有何懼怕的?且允俄如此橫行無忌,必定是想,我治了他的罪,就會更加顯得我何其刻薄。我看未必,像這樣恩德不能感化、法令不知畏懼的人,我治了他的罪,于我絲毫無損,反倒是無私于宗族,無愧于社稷,是一件好事才對。
今后再有哪個兄弟知法犯法,交于爾等商議之處,爾等秉持公心即可,至于該如何懲處,我自己的兄弟,我自然能夠管教,哪有教爾等定奪的道理?我想允若是獲罪,原該怪你們這些哥哥弟弟們慣得!從前派允禟去軍前效力,也一樣推三阻四,我若都看在先皇的份上,這樣的閑氣,我就要受二十多份了!阿松阿前番求情,說允俄不善當差,不擅長做事就可以不用做了,這借口不錯,我記得當時讓你主管刑部,你就百般推辭,想必也是和允俄一樣不想為國出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