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之歸這邊,木秉書離開不久,她就坐起身子。
甚至因為起身太猛,而扯得脖子發(fā)出“咔啦”一聲。
大夫自然橫眉冷對。
沒哪個大夫喜歡不聽話的病患。
“抱歉抱歉,實在是突然想起有急事,不是故意的?!敝畾w捂著脖子道歉。
“自己的身體自己愛護,干我何事!”大夫話雖如此,卻重重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江忠清看著兩人的互動,不免有些好笑。
之歸嗔怒:“笑什么笑,趕緊走啊,難不成還等著他們回來喊大夫過來?”
“行,行?!苯仪甯酒穑銎鹬畾w,拿著藥包,向著與白若華離開的反方向而去。
熱鬧還在繼續(xù),只不過是別人的。
路上,江忠清一直偷瞄之歸。
一來是擔心她的身體,再來則是擔心她的情緒。
“放心,我沒事。”之歸看見了唯一送給自己的禮物。
她知道那份禮物的心血,也知道制作禮物的人的心意。
“是嗎,這就好?!苯仪逯划斨畾w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悲喜,不再繼續(xù)發(fā)問。
回到莊園時,之歸瞧見了站在門邊的阿契。
“你受傷了?”阿契問。
“小事,人多,摔了一跤而已?!敝畾w心情不錯。
阿契看向江忠清。
江忠清搖頭,示意稍后會去說明。
黑玉此時出現(xiàn),跟在之歸身后。
“你倒是跑得快?!敝畾w摔下樓后,就不見了黑玉,想來是回來報信了。
只是看阿契的架勢,似乎并不知情?
“我不能出事,至少現(xiàn)在不能?!?p> 黑玉屬于標準的冷面美人,這段時間,之歸沒見她笑過一次,就連開玩笑,都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行吧,我也不準備問你什么?!敝畾w不想了解這里任何人的秘密。
黑玉沒再說話,仿佛沒有生命的存在。
作為賬房先生,之歸手上的活計不算少。
最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生意”,之歸需要做的,就是幫助原賬房先生——楊銳達,清理前幾年胡亂記下的賬本。
與之歸想象中的賬房不同。
莊園內的賬房敞亮寬闊,一張簡單的書案,一排靠墻而立的書架,簡簡單單。
楊銳達最初給之歸的印象并不算好。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之歸發(fā)現(xiàn)楊銳達其實是一個十分有擔當,且正派的男人。
“那瑞達叔,你離開這后準備去做什么?”之歸正在簡化賬本。
“老婆孩子熱炕頭?!睏钿J達銳利的臉部線條因為這句話柔和了起來。
“問句不該問的?!敝畾w察覺到楊銳達語氣的變化,試探道。
“什么?”楊銳達警惕了幾分。
“瑞達叔,你真的能離開這嗎?”
楊銳達視線不自然地轉動:“如何不能?”
“可話本里不都說,像我們這樣的組織,一般都是非死不得離開嗎?”
“主子雖嚴苛,但只要聽話,合理的要求他會滿足的?!睏钿J達點到即止。
“那挺好。”之歸不再繼續(xù)追問。
————
楊銳達離開的那天,之歸去送了他。
高大的航船上,楊銳達的身影顯得有些矮小。
但他臉上卻明媚一片。
揮手告別時,之歸看見了楊銳達眼里的晶瑩,帶著喜悅的氣息。
之歸一時有些嫉妒。
楊銳達離開那天,是臘月二十七。
距離大年夜只有三天了。
莊園里沒有年末的氣氛。
只有低聲嗚咽的少男少女。
之歸從碼頭回來后,一個人坐在賬房新添置的軟榻上抱著暖爐。
反復調整位置后,她終于覺察到那種不適似乎是因為身下有什么東西硌著。
掀開軟榻上鋪著的皮毛,赫然看見一只彈弓。
她腦子里有什么一閃而過,卻沒來得及抓住。
拿起那只彈弓放在手上細細查看,之歸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這彈弓,竟是她兒時送給聶小琴的玩意兒。
屬于聶小琴的東西,在這種時候,以這種形式出現(xiàn),必然有所意義。
她想起了聶小琴離開前留下的那封信。
信上說,她的一位伯父為她和她娘安排了一處合適的地方生活,還為她說了一門親事,只待搬過去安定后,就能定下來了。
這位伯父,之歸不止一次從聶小琴嘴里聽見過,有時是怨懟,有時是感慨。
之歸雖然不清楚那位伯父的真實身份,卻能猜到他與聶小琴娘親之間,定然是有著某種關系的。
難道!
之歸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如果真是這樣……
那這楊銳達可以說是真的不厚道了。
把彈弓收好,之歸內心五味雜陳。
她幾乎能確定自己的猜測屬實,否則一切無法解釋。
回想楊銳達在驛館時的反應,之歸內心的憤怒稍減。
他的忠誠毋庸置疑。
從他對阿契的維護便能看出。
但同時他對聶小琴娘親的感情也是真的,否則當時不至于那么冷淡,連她這個剛接觸的人都能看出來。
想來阿契也是清楚的。
甚至是在默許他的發(fā)泄。
阿契如何向楊銳達承諾,之歸不得而知。
只是想起聶小琴所受的苦,竟都是因為自己,她就無比自責。
當時聶小琴的模樣,她這輩子都不會忘。
“對不起?!敝畾w對著空氣道歉。
黑玉偷偷隱了身形。
“主人,她已按計劃知道楊銳達的事情?!焙谟窆蛟跊]有面具的阿契面前。
“咳咳……”阿契咳嗽了幾聲,抱緊了手爐,“快了,快了?!?p> 聽著阿契虛弱的聲音,黑玉暗自咬牙。
“你回去吧,以后的事情,告訴公子就好,我還有幾件事沒有完善。”
阿契啐出一口黑血。
黑玉急忙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來一個翡翠瓷瓶,遞到阿契手里。
一飲而盡,阿契面色好看了幾分:“行了,你該走了?!?p> “我……屬下,不能陪著您嗎?”哪怕只是在緊要關頭遞藥也行??!
她實在放心不下。
“不要再讓我說第三遍!”阿契剛剛好轉的臉色又黯淡了些。
“屬下唐突了。”黑玉忍著淚,離開了。
這天夜里,注定有許多人無心睡眠。
轉眼,就是除夕。
莊園里難得的熱鬧了起來。
卻不是因為節(jié)日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