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里接著把剛剛發(fā)生不久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給撒合講了一遍。撒合氣得灰白的胡須都豎了起來，他連忙叫來隨從下令：立即通知后續(xù)的部隊，要保持軍紀，不要任意劫掠。撒合這樣做并非出于對涿州百姓的愛護，實在擔心那個皮雄痛下殺手。他的這些兵剛剛經(jīng)歷了雪災，都是零零散散的往邊境集結(jié)。撞上皮雄這個劊子手，他這點人還不夠皮雄殺的呢。
耶律德里與撒合一同往涿州城方向行進，二人路上聊著朝廷內(nèi)外的政局變化，但聊的最多的還是北邊契丹人對南邊漢軍的輕視和敵意。在撒合眼中，高勛他們這些漢軍不過是中原的慫包部隊，打不過契丹才投降。撒合覺得留著這種軍隊不但沒用反而有害。他們當年投降遼太宗是因為遼軍厲害。如果宋軍厲害起來，他們一定還會投降宋軍的。以撒合的觀點來看，就應該解散了漢軍，遼國境內(nèi)只有契丹人可以當兵。撒合的乙室部在契丹諸部中屬于比較小的部落，他們在靠近北海，也就是貝加爾湖一帶游牧。很少接觸到中原人。撒合對漢軍的印象全都是在朝廷會議上聽說來的。
耶律德里卻不一樣，他自幼就跟隨父親在軍營中長大，隨著父親在遼國的北面和南面都居住過。他也覺得漢軍羸弱，但中原人聰明機巧，能制作出來無窮無盡的好東西。耶律德里對漢軍沒有好感，但對中原人又怕又恨。所以他每次出現(xiàn)在中原人面前總想著全副武裝，拿出自己看家的家底來給自己撐場面。這也就是他總把自己麾下的300名契丹鐵騎帶在身邊的原因。他借助父親的權(quán)力為自己這300名契丹鐵騎找來最好的裝備，享受最好的補給。所有人看見耶律德里的300騎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贊這是遼國最精銳的軍隊。然而，耶律德里的人馬一次戰(zhàn)斗沒參加過，就被沒里安葬送了30人，被人在涿州城里擰斷了5個人的脖子。今天又被曾冊當眾打得四死一傷。
耶律德里要為自己，也為契丹人找回場子。
距離涿州還有十里路的時候，前面的斥侯回馬來報，說是涿州城門外都戳起了契丹兵的腦袋示眾。涿州防御使衙門還貼出了告示說，再有騷擾百姓者就地處斬。斥侯說，那些腦袋就是乙室部人的腦袋。
撒合一聽眼睛就噴出火來，他立即下令自己的親衛(wèi)軍1000人隨他急馳去涿州，輜重后勤部隊仍舊繼續(xù)前進。耶律德里也率他的100精兵跟隨而去。
撒合的這1000騎兵比各處匯聚的牧民散兵可要精銳得多，雖然比不上耶律德里的鐵騎那般整齊威風，但也算得上是盔甲鮮明了。這一千多鐵騎在大地上奔騰，那氣勢十分震憾。大地被馬蹄踏得顫抖，塵土飛揚，旌旗獵獵，鐵甲鏗鏘。氣勢威猛。十里路跑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到了。
守城的漢軍哨兵看見這隊精銳的契丹鐵騎氣勢洶洶地沖來，他們已經(jīng)看清了乙室王的旗幟，早就派人向上司秉報了。其余的哨兵們戰(zhàn)栗地守著城門，不知來者是兇是吉。
撒合在一群扈從的簇擁下急馳來到城門，他下馬查看了戳在長矛上的兩顆人頭。其中一個他還認識。撒合嘴里叨念著那人的名字，忽然揮手喊道：“去，把他們的頭都取回來。”
扈從們應聲各自領兵去了。守城門的漢軍士卒剛一阻攔，就被這伙騎兵打得抱頭鼠竄。不一會兒，那十五顆人頭就都被拎到了撒合跟前。撒合灰白的胡須顫抖，嘴里默念著：你們沒被凍死，沒被餓死，本王帶你們來南邊打草谷，你們卻死在漢軍的刀下。我撒合為你們?nèi)ビ憘€說法。
撒合一一過去合上了十五個人頭的眼睛。他令手下每人捧一顆腦袋隨他進城。此時，皮雄已經(jīng)接到了消息，他下令各城門加強戒備。大批的漢軍從軍營中沖出奔向各個城門來到北門的正是那位殺人的提轄。他還沒來得及展開自己的人馬，就被耶律德里沖過來一皮鞭抽在臉上。接著撒合的軍隊就沖進來把漢軍驅(qū)趕到一旁。撒合大搖大擺地領著一千親軍入城。
撒合在耶律德里的指引下直奔防御使衙門而來。此間皮雄也接到了急報。他立即把軍營里的部隊調(diào)到衙門守御。
雙方就在涿州大街上相互對恃起來。漢軍軍官大喝，“衙門重地，擅闖者死?！?p> 眼看雙方軍士都手按刀柄，沖突一觸即發(fā)。撒合抬手止住了親軍。他翻身下馬，一個人就往前闖。耶律德里見狀，也連忙翻身下馬跑到撒合前面，朝守衛(wèi)的軍官喝道：“讓開，叫乙室王去見防御使?！?p> 軍官認得耶律德里，也看見撒合身后的旌旗，只好閃身讓二人進去。撒合都沒正眼看那軍官，昂首闊闊步就往里闖。
外面發(fā)生的事情皮雄已經(jīng)都知道了，聽說撒合已經(jīng)闖進了衙門，他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衣冠站在正廳大門口，望見撒合氣勢洶洶地直奔他而來，就上前直立著身子拱手道：“涿州防御使皮雄參見王爺。”
撒合走到了皮雄身前瞪著眼睛喝問：“為什么殺我的人？”
皮雄道：“他們違犯軍規(guī)，劫掠百姓?！?p> 撒合問：“我乙室部今年遭遇白災，是皇上、太平王恩典準許我們南下打草谷的。我們是奉旨劫掠?！?p> 皮雄冷哼一聲道：“圣上和太平王的指意是叫你們到宋地劫掠，并未允許你們在涿州境內(nèi)胡作非為?！?p> 撒合盯著皮雄一字一頓地說：“遼國是契丹人的國，涿州也是契丹人的地界。契丹人想怎樣便怎樣，沒人管得了契丹人。”
皮雄臉色變了幾變說：“太祖太宗皇帝早已明確遼國是以國法治國人，以漢法治漢人。且有南面官和北面官之分。朝廷法度森嚴，想必王爺也是清楚的吧？”
撒合道：“你不要跟我扯那些酸文。我今天只來問你為何殺我的人？”
皮雄冷聲說道：“皮某剛才已經(jīng)說過，且有他們的供狀為證。王爺若是有異，可向朝廷參奏皮某?！?p> 耶律德里此時插話問：“供狀在哪里，給王爺看看?！?p> 皮雄立即招手叫過一名吏員在他耳邊吩咐一番。吏員不一刻就取來一分供狀，上面寫著犯人的口供，每張供狀上都按著紅紅的手指印。供狀是用漢字書寫，耶律德里還能勉強看懂。撒合根本不識漢字，所以連看都沒看。見耶律德里并未就供狀提出異議，撒合又對皮雄問道：“你殺了他們，為何還把他們的腦袋放在城門口羞辱？”
皮雄答：“皮某身為涿州防御使，有守衛(wèi)地方職責。當下亂兵過境，不使出雷霆手段無法震懾亂軍。”
撒合針鋒相對地問：“你的意思是說我乙室部的軍馬是亂軍了？實話告訴你，我已經(jīng)把他們的頭搶下來了。你能怎么樣？”
皮雄答：“皮某殺人并非私仇，上要遵朝廷法度，下要守護一方百姓。用頭顱示眾意在震懾警示，目的是減少殺戮。既然王爺拿去頭顱，想是有嚴明軍紀的法子?！?p> 撒合見跟皮雄斗嘴討不到半分好處，干脆一甩袖子轉(zhuǎn)身朝外便走。耶律德里連忙追上。撒合一路也不說話，上馬揮手率千名親軍還從北門出去。走到城門之處時他勒住了馬韁用手一指那提轄說：“抓他們30人?！?p> 手下立即應聲撲向已經(jīng)放松戒備的漢軍。只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捉了30個漢軍。撒合此時已經(jīng)出城，他下令將這30漢軍摁在地上當場斬下了30顆人頭。城里和城上的漢軍無不驚駭。耶律德里騎馬趕上，他在撒合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撒合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隨后下令又割了漢軍的一只手帶上。
撒合等到后續(xù)部隊趕到就在城外扎下軍營。此時涿州成門已經(jīng)關閉。城上的漢軍戒備森嚴，如臨大敵，感覺城里城外是敵對的兩軍一樣。
耶律德里叫開了城門直接來到了撒合的大帳。他給撒合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被捆成棕子的萬虞侯，一個是他營中的漢人吏員。吏員將他按照耶律德里吩咐寫好的30份供狀遞給了撒合，簡單說了這些供狀的內(nèi)容。都是承認他們是宋國的奸細，準備在涿州造反云云。供狀下面寫了不同的人名。
撒合聽了立即笑得胡須顫抖，他指著耶律德里說：“你和中原人學壞了。這樣好，就用他們的法子整治他們?！?p> 撒合立即叫人過來拿這些供狀去按死人的手印。耶律德里又把一份供狀遞給了撒合一份已經(jīng)按好手印的供狀。
撒合接過好奇地問：“為什么單給我這個？”
耶律德里答道：“這人與那些個士卒不一樣，他是皮雄手下的一名虞侯，他這供狀上寫的是皮雄私通宋國?！?p> 撒合臉色變了幾變說：“這個有什么用？誰會相信？”
耶律德里笑道：“王爺不知，這種手段對付中原人最是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