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道,徐歡齡帶著周幼儀藏在側(cè)廳,就聽見那邊徐妙齡沉聲開始問話。
“水碧姑娘,敢問你是何地人士?”
水碧低頭啜泣,她梳著婦人發(fā)髻,是有意表明自己已經(jīng)嫁人,而這會兒徐妙齡故意以姑娘相稱,表明徐家不愿接受她。
“妾...”旁邊的徐老太太一記悶哼。水碧連忙改了口,“民女...乃湖州望城人士?!?p> “久居望城?”
“正是。”
“從未離開?”
“正是”水碧揪住胸口的墜子,一時之間覺得隱隱有些不對頭,但又說不上是哪里不對。
她確實(shí)久居望城。加上她賣身與怡紅院,也不能輕易離開。
“好一個水碧!”徐妙齡聲音忽然拔高,“竟敢誣陷我父親!”
“妙兒!莫要再說了!”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徐大老爺急急的呵止道。
“父親!妙兒并非信口雌黃,請聽妙兒細(xì)細(xì)道來?!毙烀铨g看向徐大老爺。
“英姿,聽你女兒說下去?!毙炖咸雒嬲f道,她聽徐妙齡這么一說,漸漸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
“水碧姑娘你久居望城,又從未離開?!毙烀铨g盯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懷胎又近七月。”
“如果我沒記錯,建昭二十三年的十二月,同正德一年的一二月,我父親都在湖州沿海整治瀛人,從未歸家,我父同我母的書信往來都可作證!”
徐妙齡話音剛落,徐大太太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連連點(diǎn)頭。
“我兒沒有說錯,我夫君那是確實(shí)不在望城,你懷胎已有七月,如今尚才七月,你如何敢說這是我夫的子嗣!”
徐大太太昔日里主母的氣度也漸漸回來。
說到底,大太太同老太太都是無法相信和接受這個事實(shí),加上徐英姿言辭鑿鑿,又直接把水碧領(lǐng)回府邸,她們才慌了心神,亂了陣腳。
水碧心中慌亂,淚意盈盈的跪倒在徐大太太腳邊,撫住自己的肚子,“夫人,夫人,不,請您不要心狠,不要不認(rèn)他呀!”
徐妙齡乘勝追擊,“住口!我母親膝下嫡子庶子俱全,心地寬厚,你休要如此說道,你腹中并非徐家子嗣,為何強(qiáng)要我母親認(rèn)下!”
徐老太太點(diǎn)頭,徐大太太從來不是個掐尖要強(qiáng)的人。
身邊的兩個陪嫁丫鬟都開了臉做了通房,又抬了徐老太太給的一個丫鬟做了姨娘,生下庶女。在管家上更是一碗水端平,對底下兩個弟媳照顧有加。
“大嫂,大嫂是極好的人,水碧姑娘莫要如此說話?!?p> 徐四太太紅著臉,訥訥的開口,聲音雖輕,在場眾人都也聽見了。
徐四太太見眾人都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嫁來徐府那日,心中好生害怕,又因?yàn)樽约菏罘康纳矸?,坐在新房中惴惴不安?p> 徐大太太是又寬慰她,又給她提點(diǎn)了幾個徐家的忌諱,這件事她一直記在心里。
話說完后,身邊那人投來目光。
“況且、況且”,徐四太太看了眼徐四老爺。
她嫁過來一月有余,徐四老爺待他幾乎都是淡淡的,唯獨(dú)這回正眼看著她點(diǎn)頭,四太太忽然鼓起來勇氣。
“況且,你這胎懷孕七月,如今正是正德一年七月間,豈、豈不是說,我大哥在國喪期間就...”
四太太話意未盡,在場眾人都聽懂了意思,面上大驚。
水碧懷胎七月,也就是這胎是在建昭先帝逝世前后懷上的,國喪期間有孕,這是大罪??!
“英姿!事到如今,你和我這老太太說實(shí)話!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老太太神色已經(jīng)肅穆起來,這是事關(guān)徐家前途的大事,她必須要問清楚。
“父親,您就算不為母親,也為祖母,為徐家考慮一下吧!”妙齡聽罷四太太的話反應(yīng)過來。
徐大老爺神色隱忍為難,“母親,母親...兒,兒不能說?!?p> “老爺...”徐大太太已經(jīng)反而清明過來。
“妾可以認(rèn)下水碧的孩子,甚至可以讓水碧入了徐家,可徐家數(shù)十年的經(jīng)營,就將毀于一旦,母親、妙兒、歡兒、還有喆兒...”
徐大太太低頭,“老爺也不為他們考慮嗎?”
國喪期間尋歡作樂還讓妾侍有孕,輕則革職查辦,重則抄家流放!
水碧惶惶然看向徐大老爺,她是不是做錯了什么?官人明明不是這么說的?怎么突然就連累了徐家,連累了徐府?
她是不聰明,不然也不會十歲那年被繼母賣進(jìn)怡紅院。她想過無數(shù)次逃跑,最后還是甘于平靜,半推半就的被夏媽媽帶上去接客。
可是她再不聰明也能感覺到,徐大老爺對自己真心實(shí)意的關(guān)心,他是真的把自己肚中的孩子,當(dāng)成戰(zhàn)友的遺腹子。
水碧又想起那人對自己的甜言蜜語,曾經(jīng)她以為,這就是一個男人能為一個女人做到的全部??墒乾F(xiàn)在,他又在哪里?
水碧低著頭,撫著肚子,真奇妙,這個孩子和她已經(jīng)血脈相連。
這一次,她真的只想好好的生下這個孩子...這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后的親人。
水碧抬頭,看向眾人,“我說?!?p> 水碧?徐大老爺看向她。
“這個孩子,不是徐大老爺?shù)?。”水碧聲音顫抖?p> “當(dāng)真?!”徐老太太問道。
“當(dāng)真。這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和徐大老爺無關(guān)?!彼探忉尩?。
“那,那你為何誣陷我大哥?又為何認(rèn)得我們徐家?”四太太插言問道。她確實(shí)不解。
“方氏!”徐老太太皺眉,方氏何須多此一言,節(jié)外生枝?
徐四太太誠惶,正想開口道歉,身邊一只手溫柔的捉住了她的手?!澳赣H,我覺得柔兒說的有道理?!毙焖奶那目聪蛏磉吥侨睡B在她手上的手,心里涌起甜蜜。
“水碧,我也有話...”徐四老爺出口問道。
“夠了!水碧,是我戰(zhàn)友的遺腹子!”徐大老爺開口,打斷了眾人的問話。
徐大太太忽得想起一事來。二月間,徐大老爺回來后,身形消瘦,胃口極差。
她原以為是近日參戰(zhàn),因而水土不服,不想那日老爺撲在她膝頭睡著,做了整整一夜的噩夢,口中只念叨著瀛人、魏英之類的。
魏英是徐英姿的副將,她還想此次回來怎么未見魏英來府,私下里一打聽,原是魏英在對戰(zhàn)中不幸身亡了!
“是魏英的遺腹子?”徐大太太問道。
“正是...”徐大老爺痛苦的點(diǎn)頭承認(rèn),這就是他一直想苦心瞞住的真相。魏英為他擔(dān)的那一槍,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
水碧緊緊捏著墜子,不是,不是,她腹中孩子不是什么魏英的遺腹子。
水碧嗓子里干干,卻有千般話想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