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娡的請求,劉啟的指示下,臧兒被允許進宮來看望女兒。雖然傳話的人沒有說明能否帶其他家眷,臧兒猶豫再三后,還是決定不帶兒女,自己一個人孤身前往宮中。
分開了這么久都未曾見面,當媽的興奮得幾天都沒睡好覺,總是尋思著要給女兒帶點什么東西合適。幾番考慮后,還是決定親手做幾樣糕點帶進宮去,雖說皇宮里不缺這些東西,但自己親手做的意義就不一樣了。
相見的時間越是臨近,臧兒想見到女兒的心就愈發(fā)強烈。珠兒的確是抱著目的進宮的,但真的讓她得到了太子爺?shù)膶檺?,并且還為太子爺生下了一位小公主。為了這個家,珠兒在那深宮大院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就連能說上幾句知心話的人都沒有,真是太不容易了。珠兒的師傅是說過她有著皇宮里的富貴命,但也說過進宮后她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來鞏固自己的運勢?;蕦m中運勢好的人是大有人在,各種能人異士也經常在宮中穿插,搞不好就會出現(xiàn)改天換命之人左右著一些事情的進展,讓原本獲得的優(yōu)勢轉眼煙消云散。
盼星星盼月亮,約定的日子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臧兒起了一個大早,精心裝扮了起來。與其說起了個大早,不如說臧兒整晚都興奮得沒睡著,輾轉反側熬到拂曉。
現(xiàn)在的臧兒又經過一年多在京城的修身養(yǎng)性,已經徹底不是當年長陵郡的那位灰頭土臉、人人嫌棄的民婦了。她那骨子里藏著的貴族基因被現(xiàn)在的優(yōu)質生活完全喚醒,活脫脫的一派貴婦的氣質和容貌。
天剛亮,宮中的轎子就候在了門口,臧兒背上包裹,擰著食盒,交代好下人,迫不及待地坐到了轎子里。
王娡也是興奮異常,同樣趕早就開始梳洗打扮好,守在猗蘭閣,等著母親的到來。這一晃,已經有一年多沒有看見母親了,心中著實想念。而且現(xiàn)在自己在這太子后宮中也算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地位,她迫不及待的想和母親分享這進宮以來碰到的所有事情。
轎子穩(wěn)當?shù)匕殃皟核偷搅蒜⑻m閣,轎夫還沒來得及放轎,王娡就急沖沖地跑步向前,從轎中迎下了臧兒。臧兒剛一站穩(wěn),母女兩人就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流著開心的淚水。貼身跟出的蘭兒很機靈,從轎子中拿下臧兒隨身攜帶的包裹和食盒,給王娡擠了擠眼神。
王娡明白,拉著母親的手快速走進了猗蘭閣。
房間內收拾得異常干凈、整潔,桌上也早就擺好了各式各樣的水果、糕點什么的。王娡拉著母親的手坐下,緊緊握著不肯撒手。臧兒終于忍不住,開口道:“珠兒呀,想死阿媽了呀!”話音剛落,眼淚又要開始往下淌。以前,無論生活有多艱難,臧兒都很少流淚,今天卻是怎么忍都忍不住了。
王娡看著阿媽,也是溢于言表,說道:“孩兒也是日夜想著阿媽呀,托太子爺?shù)母?,今天算是見著了?!?p> 兩人許久不見面,言語中多少有了些許的生疏。
王娡最關心的是家里人,她急著問道:“家里還好吧?弟弟妹妹們還好吧?哥哥,他還好吧?”問到王信,王娡的聲音有了些遲疑。
臧兒樂呵呵的不以為然,王信的事她早已接受了現(xiàn)實。她用手抹了抹眼淚,笑著回答道:“好好好,家里都好。三個小的又都長大了不少,兒姁也是越來越漂亮了。信兒嘛,雖說那事對他有些影響,做事想問題還有些遲疑,但還算好,踏踏實實地守著本分過日子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這陣阿媽還在給他托媒,你呀,相信很快就會有嫂嫂了。還有你那叔爺爺,自從和程將軍合作為朝廷出力以來,感覺是越來越有精氣神了。”言語中臧兒永遠都是這么樂觀。
王娡聽著母親這么說也把心中的擔心放下不少,她一個人在宮里總是掛念著家里的親人們,這么說來,一切安好就是她最想聽到的。對于韓術的描述,王娡聽得一頭霧水,她并不知道韓術偷偷為朝廷販馬的事。
王娡向臧兒提出了這個疑問,母親將事情緣由做了詳細的解釋。其實王娡不知道,有了她和程不識將軍的雙保險,臧兒一家現(xiàn)在在京城也有了穩(wěn)妥的依靠,一般尋常人家哪怕是一般權貴都是不敢隨意招惹的。
兩人聊著家常差不多了,該挑些正事說說了。臧兒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對著王娡神秘的說道:“兒呀,阿媽和你商量個事,你看行么?”
對于母親的要求,王娡并不覺得奇怪,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商量什么呀?阿媽直管吩咐就是,只要是孩兒能夠做得到的。”
這嘴上答應得干脆,王娡其實心里卻沒底。她在這宮里現(xiàn)在所有的東西都是太子爺給的,自身可以說是毫無能量,如果母親真提出個什么要求來,自己還真不一定能辦得到,且聽母親怎么說吧。
臧兒瞅了瞅王娡,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事其實很容易,那就是無論太子爺怎么賞賜,珠兒都可以接受,唯獨不能提高自己在這宮中的身份,踏踏實實地做著你的太子‘良人’,珠兒你看行么?”
王娡聽罷大呼意外,不解而一臉疑惑,母親的這個要求好生奇怪。王娡尋思著,這身份不也是自己進宮的目的嗎?現(xiàn)在母親居然說不要提升身份了,那又是為了如何?
看著王娡一臉狐疑,臧兒知道王娡在想什么,趕快解釋道:“這是你那神通廣大的師傅說的。他不知怎么知道阿媽要進宮看珠兒的消息,昨天趕到家里親口和我說提出來的。他說:‘現(xiàn)在時候尚早,珠兒還應該有更遠大的目標,所以現(xiàn)在千萬不能過早成為太子后宮中眾多女人的集中攻擊對象。所謂成事在天,也需謀事于先,過早的陷入這后宮的爭斗廝殺對珠兒來說百害無一利?,F(xiàn)階段,還是先好好地保全自己,待條件滿足后伺機而動為好?!?p> 聽母親這么一解釋,原來還是師傅他老人家特意登門囑咐的,那足以見得有多重要了。王娡想想自己在這太子后宮中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什么大的狀況,也許就是因為自己這身份低微的原因。對于一個后來者,緊緊抓住太子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身份比起那些先行者,始終是劣勢,不爭也罷。想明白,她順從地點了點頭,表示完全接受。
臧兒說道:“現(xiàn)在家里很殷實,過得很好,珠兒在宮中不用擔心?!闭f著打開行李包裹,掏出一包東西,打開放在桌上,里面竟然全是珠寶首飾。
王娡一看又詫異了起來,抓著母親的手說道:“阿媽,你這又是為何?女兒在這不缺這些的呀!”
臧兒拍拍女兒的手,說道:“傻丫頭,阿媽知道你不缺這個,你且聽阿媽先把話說完。這些東西呢,都是你叔爺爺從邊境上帶回來的。匈奴人沒少搶咱漢人的東西,有時候缺銀兩就用這些抵貨款,我和你叔爺爺商量著,也就都留了下來。家里現(xiàn)在的錢財已經足夠使喚了,多了也沒啥用處,還不如把這些放到你這里。珠兒日后在這宮里要使喚人,要處理關系,這其實都需要用錢,這里的你就放心使喚就是。還有,阿媽也和你說明,因為太子爺現(xiàn)在很是寵你,現(xiàn)在有不少人都想著法子到家里來拜訪,想先套個近乎什么的。上門拜訪的人咱都不得罪,不拒人于門外,但送進來的禮物是一律不會收的,不曾給珠兒添過任何麻煩,珠兒你可要記住了?!?p> 王娡點點頭,知道母親是不想她在這宮中受到任何人地訛詐和要挾,她對母親的設計和安排很是感激。太子爺現(xiàn)在對她是很好,但他并沒有因此給王娡額外的花銷,可能他覺得在這宮里是根本用不上吧!他哪里知道其實在這皇宮中用錢的地方還多了去了,如果自己為這事開口了,貌似動機不純、解釋不清。正常的支領都是太子妃負責,太子妃嚴格按照太子后宮身份分配,一視同仁,即使和她有較好關系王娡也不會徇私。正是如此,王娡在太子后宮基本沒有錢財可以使喚,更無法用錢去收買人心,臧兒送來的這些首飾的確會讓她有能力運作一些事情。
兩人繼續(xù)絮絮叨叨了一整天,基本上都是些報喜不報憂,互相關心的言語。不覺中太陽已西沉,臧兒看了看窗外,估摸了一下時辰,知道自己應該要離開了,于是起身和女兒告別。王娡依依不舍地拉著母親的手,送到門外,轎子早已在門外等候,兩人相互點點頭,算是互相鼓勵,就此分別。只是這會兩人都在強忍著淚水,不知這次分別之后再見的日期,這又會是一種煎熬。
王娡持續(xù)受著劉啟的寵愛,轉眼又是兩年多過去了,王娡陸續(xù)給劉啟生下了南宮公主和隆慮公主,再加上之前的平陽公主,接連是三位公主了。
劉啟是無所謂,反正自己王子也夠多了,多幾個公主也是可以的,只是在玩笑中調侃過王娡就是位只會生女兒的主。王娡感受卻不同,心里有苦說不出,這女娃生得讓她自己都委屈了。自己能夠順利而持續(xù)地獲得太子的寵愛,這已經是萬分幸運的事情,但到頭來命運卻要跟她開這么大的玩笑!眼看著那些太子的夫人們都是生的王子,而自己,也只有自己,卻始終無法得償所愿。
還有壞消息,那就是王娡在生隆慮公主的時候,引發(fā)了體內大出血,要不是太醫(yī)止血及時,王娡這條小命算是要交代在這皇宮中了。王娡的年紀雖說還不到二十歲,又經過幾次順利地生產,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xiàn)這種狀況的,但就是因為頻繁的懷孕和生產讓王娡的身體沒有時間進行很好的調理,現(xiàn)在終于是入不敷出了。
太醫(yī)一再強調,王娡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再次懷孕,再經歷生產了,否則性命堪憂,那就真不確定是不是還有這次這么好的運氣了。對此,劉啟也有些懊惱,抱怨著自己不知節(jié)制,透支了王娡的身體,讓她承擔了太多的風險。
劉啟來猗蘭閣的日子王娡心中有著精準地統(tǒng)計,細細算來那就是逐漸減少了。一方面皇上的身體比之間又差了一些,往嚴重點說,就是隨時都有駕崩的可能,那作為儲君的劉啟分擔的政事自然是越來越多了。這是到了繼皇帝位最關鍵的階段,劉啟整個人都在緊繃之中,不敢有絲毫的差錯。這幾十年大漢朝不容易,太需要平穩(wěn)過渡了,這他心里比誰都清楚。而另一方面,王娡生隆慮公主時引發(fā)大出血的狀況始終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劉啟怕見王娡太多,哪一次情不自禁之下,又讓王娡懷孕了,那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他是真怕弄丟了這位深愛著的珠兒。
漢匈邊境這兩年依舊太平,大的戰(zhàn)事沒有,小的摩擦也不多。朝廷的駐邊大軍進攻力不足,但防守水平是越來越高了。漢朝的城池、關隘越修越堅固,改進后的機弩威力大增,隨后的大量使用也讓漢軍防守的壓力大幅減弱。因此匈奴人患得患失下不了大決心,也不敢針對大漢朝展開大型的軍事行動。
劉啟與程不識將軍合謀的通商懷柔政策也在發(fā)生奇效。私下的交易,讓漢朝商人把匈奴所需要的生活物品源源不斷地送至匈奴,換回大量匈奴人到處掠奪而來的金銀珠寶。有了需要的物質,匈奴軍隊對南下掠奪襲擾也越來越少,甚至一整年都不會發(fā)生一起。與此同時,漢朝邊境上匈奴流民和漢朝戎邊軍民構筑起來的防御緩沖地帶效果也不錯。現(xiàn)在漢匈邊境已相當?shù)奶?,兵戎相見少了,雙方巡邏的軍士偶爾還會互相打招呼。軍士們在敵我雙方均勢的時候,就會顯得異常冷靜,骨子里不想打仗的念頭就會愈發(fā)清晰,和平對雙方來說其實都是難能可貴的。
這兩年多時間,臧兒還進過一次宮,與上次一樣只是帶來了一些珠寶金銀給王娡。有了這些錢財,王娡時不時會賞點給一些機靈的下人,當然也包括其他寢宮跑腿的宮女。其他貴重的則妥善保管了起來,以待有用的時候派上大用處。在和太子妃的交往中,王娡卻從來沒有送過這些東西,太子妃也是如此,兩位女人始終保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誼。
一天晚上,劉啟抽空來了趟猗蘭閣。他卷起桌上王娡正在翻著的書卷,拉著王娡的手一并坐下。劉啟臉上有點小興奮,迫不及待地說道:“珠兒,和你說個事哈,我們事先說好了,你可不準笑?。 眱扇巳粘T跊]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都喜歡半開著玩笑說著事情。王娡丈二莫不著頭腦,對著劉啟點點頭,眨了眨眼睛。
劉啟繼續(xù)道:“我和母后說了,念及珠兒給孤生下了三位公主,母后答應把珠兒封為‘美人’了,高興吧?”
“生下了三位公主”,劉啟一不小心又觸動了王娡的心弦,但她卻不能表露絲毫。在看到劉啟熱衷為自己爭取名分,自己還是打心里感激的,但母親第一次進宮看自己的時候就提醒過的事情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她不敢忘記。再說這“美人”用處也不大,妥妥的被“夫人”壓著一級死死的,除了每月的配額高一點,并沒有其他任何實質性的用處。
想到這里,王娡笑著說道:“真是難為太子爺了,珠兒真是懊惱沒能為太子爺生下一位王子,現(xiàn)在哪里還敢奢要什么身份?煩請?zhí)訝斉c皇后娘娘說說,請她收回成命,這‘美人’稱呼珠兒是萬萬不敢接受的。”
劉啟哪里知道王娡心中所想,他一邊為自己有這么得體、乖巧的珠兒暗自高興,一邊看著王娡臉色凝重,真的是在推辭,這才有點小慌了。補充說道:“珠兒,孤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可是孤在乎啊!你不會因為這個要和孤生氣吧?”
王娡借著劉啟的話,回答道:“不不,珠兒承蒙太子爺?shù)膶檺?,已經是不知道多少世修來的福氣了,珠兒怎敢還有其他的奢求?太子爺有時間能抽空看看珠兒,珠兒已經是感激不盡了,名分珠兒不是早就有了嘛,夠用了就好?!?p> 劉啟看王娡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就不再堅持了。王娡的低調處事是他欣賞的,也是他內心希望的。他興致不減,繼續(xù)說道:“珠兒,這個事咱先放到一邊。孤再和你說個事,這其實這跟你多少也有點關系?!?p> 王娡安靜地望著劉啟,等著他的下文。
劉啟說道:“珠兒你知道嗎,你那叔爺爺韓術真是為孤立下大功了?,F(xiàn)在朝廷的馬場已經有了數(shù)千匹來自北疆和西域的草原駿馬,這樣朝廷已經具備自行繁殖優(yōu)良軍馬的能力了。珠兒你還記得幾年前孤帶你去馬場的時候看過的那幾匹高大的駿馬嗎?那些就是上好的西域良駒,現(xiàn)在孤可是富了,有幾千匹這么多!”
劉啟兩眼放著光,異常的興奮,他繼續(xù)說道:“其實現(xiàn)在就算匈奴有所察覺都已經晚了。再給孤一些時間,朝廷就一定能培養(yǎng)出一支上萬的騎軍鐵騎,匈奴對朝廷的唯一優(yōu)勢就會被削弱,甚至蕩然無存了。到時候,孤要親自率領這支鐵騎踏穿匈奴,好好出一出這幾十年積累起來的惡氣,讓北疆徹底太平,而這個天大的功勞就是韓術和程不識將軍的?!闭f完,劉啟堅定著犀利的眼神,像是在臆想他設計的盛況。
聽著劉啟的解釋,王娡也跟在高興著。韓術為朝廷秘密販馬的事情她聽母親提起過,早已知道這檔子事情的背后策劃正是太子劉啟。這件大事的成功與否對他太重要了,而且這種運籌帷幄、深謀遠慮的能耐也正是一位優(yōu)秀君王所必須具備的能力。她相信,當今皇上知道這事,也定然會龍顏大悅的。
想到這里,王娡裝模作樣地對著劉啟拱了拱手,壓低聲調,一本正經地說道:“這都是托了太子爺?shù)暮楦!傧鹿矊④姭@得良駒,祝將軍早日掃平草原,永絕匈奴后患,讓大漢朝永享太平?!?p> 劉啟被逗得哈哈大笑。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他單獨策劃,秘密實施,馬上就要看到成效的第一件軍國大事。而朝廷的另一件大事,劉啟早些時候就和王娡提起過,那就是商業(yè)稅和均輸稅增收政策現(xiàn)在也有了不小的成效,和當年竇嬰設想的如出一轍。還等上幾年,朝廷的國庫就會真正充盈起來。
劉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他是真準備驚心動魄地大干一場,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