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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運兩行行

第一章 死易生苦

福運兩行行 擒珠 3567 2019-07-23 20:49:54

  “小玉枝,本王送你的及笄禮可喜歡?”

  一個紫檀木匣緩緩打開,竟是一顆掛著詭笑的頭顱。

  柳直想尖叫,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腦袋而發(fā)不出聲音,那著藍衫的男子面目漸漸清晰,他皮白唇艷,笑窩深深,熱絡的來拉柳直的手:“你看,這切口可滿意,一刀下去,不痛不癢,血肉干凈,看看這小臉,平和,美麗,這才是小玉枝的模樣嘛~”完畢還屈指彈了彈木匣里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啊——”盒子里的頭顱扭曲大叫,男子得意狂放的大笑,詭異扭曲的畫面混雜著濃濃的血腥氣,使得那陳設熟悉的廂房開始顫抖起來。

  柳直呼吸不暢,一個挺身,望著四面皆是漏風眼的破廟,知道自己又做噩夢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五天了,有和過去一樣的中原文化,語言文字和飲食風俗??伤植荒馨堰@個大齊和歷史上的任何一國劃上等號。不過這有什么稀奇?還有比她一個三十二歲的現(xiàn)代家庭主婦魂穿到這個十一歲的小庶女柳玉枝的身體里更離奇的事兒嗎?

  五天前還是一個經歷幼子新喪又逢丈夫背叛的絕望主婦柳直,她在丈夫和新歡開房的酒店外守了一天一夜,待他們親密無間的出現(xiàn)在柳直的視線里,她那顆瀕死的心爆發(fā)了三十二年里唯一的狠厲:她駕著車,油門踩到底,將那兩個臟東西從自己的生命里攆了出去。

  只是她沒在柳直的世界里醒來,喚醒她的是一個美艷得讓人看不出落魄和年紀的婦人,一個讓她不由自主呼喚阿娘的仙女。

  記憶和奇奇怪怪的情緒一直往柳直的腦子里灌,她還沒來得及被自己的那一聲“阿娘”給雷暈過去,便抽抽噎噎的撲進了仙女的懷里。

  “阿娘,我沒見著爹爹,也沒拿到銀子,那些刁奴都沒讓玉枝進府……”

  三十二歲的主婦柳直,十一歲的小庶女柳玉枝,在仙子梅姨娘的柔聲安撫里,這個身體不由自主的選擇了后者。柳直覺得自己要瘋,心里說不要,可嘴和身體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柳直在這具身體的熟門熟路里明白了一件事兒:她魂穿再生,占了小玉枝的身體和記憶。

  柳直有些認命,只覺得自己的穿越可慘:前生已經很苦,把小玉枝的人生捋一遍,更苦。

  柳玉枝,大齊永興四年出生,生父柳希濟,大齊忠明侯,開國將勛柳得意之獨子,柳得意一生得意,卻子嗣緣淺,唯得一子,卻是庸碌之輩,文武不就,專職啃老加繁衍,愣是將柳得意的那點子嗣遺憾補了回來,一妻二妾,正妻生了長子長女,二妾也是子女成雙,柳玉枝排行第三,是侯府的二小姐,她的弟弟,便是剛出生不足月的小六,三少爺柳玉錦。

  可憐的中年仙女梅姨娘,還沒做完月子便被當家主母以調養(yǎng)身子為由扔到了莊子上,一并打發(fā)的還有替小娘出頭與主母當庭爭辯了兩句的小玉枝,放逐理由是“不敬主母,生性頑疏,不識訓誨,放莊子,清心性,肅言行,習婦禮,方不辱祖宗”。

  得,不僅被扒了富貴皮囊,還潑了一身臟污。而今回家討生計,還被家奴打了一頓,能對一個侯門小姐動手,再刁的奴才也得掂量,定是那秦大娘子趕盡殺絕了。

  死而復生算是祖墳開了彩虹光,可如今的境遇,柳直夸不出一句彩虹屁。

  梅仙女只是扮相婦人,說她中年仙女不過是柳直仗著現(xiàn)在披著十一歲的嫩皮,比起自己的前生,梅仙女才二十有七,一個女子最好的年紀,她長得仙,舞姬出身的她儀態(tài)也柔,進門十二年,一直榮寵在身,大概是柳侯爺唯一的長情,惹了一直沉得住氣的秦大娘子提前得了更年期躁郁癥,趁著侯爺陪圣上去行宮避暑,便將她們娘倆都給轟出了門。

  今天是玉枝她爹回府的日子,結果玉枝連她老爹的鞋后跟都沒摸到便被打殺了出來,柳直想著還是小玉枝閱歷淺宅院深,命都玩沒了她爹也聽不到一聲委屈。

  梅仙女聞言淚珠雙滾:“銀子阿娘有辦法,你小姐身子去拔什么尖兒?那秦氏巴巴等著你去鉆套子呢!”邊拭淚邊擼起玉枝的袖管:“你看看,專挑的倒刺荊條打,這皮膚現(xiàn)下怎么好得了?沒有玉肌膏,這以后還要落疤,你一個還沒有議親的姑娘家,這不是生生打殺了你的活路?”

  柳直抽抽嘴角:“阿娘,就咱們現(xiàn)在的境遇,還想什么議親?還當我是侯府的小姐?”她干脆起身,鄭重的拉過梅氏的手:“阿娘,我把名字改了吧,金枝玉葉只是過往,以后我是柳枝,普通又堅韌的柳枝,咱們先想著怎么活下去,別將希冀放在男人身上了……”

  “那怎么好,你的名字好歹是入過柳氏宗譜的,你還有玉錦這個弟弟傍身,你當是侯府的二小姐。”梅氏蹙了蹙眉,眼淚又是將落未落。

  柳直閉了嘴,知道是自己別扭,改個諧音不過是為了自己舒坦。這個年代的女子以四德為榮,七出為恥,即便是半拋棄的狀態(tài)了,梅氏還是把希望放在侯府里。柳直怎好緊緊按著她的頭讓她看清現(xiàn)實:那個未曾蒙面的弟弟,一出生便被秦氏抱養(yǎng)了去,為此還得了賢名,生不及養(yǎng)大,不教他被唆擺得恨上自己便是萬幸,焉能靠得上他?

  柳直按了按額角,覺得腦仁兒疼,梅氏小心翼翼的探手上來,被燙得手足無措:“怎么這么燙?傷口疼不疼?要不要喝水?阿娘先去請大夫?”

  柳直覺得梅氏渾身長嘴了一般吵,境遇不堪一地雞毛,她想理出一點頭緒來,自己卻先昏睡了過去,迷糊間嘴里還委屈的嘟囔:“病死了才好呢,父親都不差人來找,咱們缸里的米都沒兩瓢了,拿什么去請大夫?”

  待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

  依舊是梅氏守在她的身邊,仙女眼下是青黑的眼圈,眼睛紅腫,面如紙色,憔悴的真如仙子被打入了人間,不對,是地獄。

  她眼里沒有光。

  “阿娘?”柳直這下沒別扭,她是真擔心,仙女失了神采,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梅氏聞聲抬眼,有些驚懼的抬頭,即便是看著醒轉過來的女兒,面色也沒好到哪里去,那勉力的一笑讓柳直更是心驚:她太熟悉了,曾經的柳直多少次這樣笑過?對父母,對親友,這樣費盡心力的笑,是一心向死時對關心自己的人唯一的回報。

  “阿娘,你怎么了?”柳直將她摟緊,卻被梅氏驚懼地推開。她一臉驚惶和苦痛:“別……別碰阿娘……臟……”

  柳直一顆心直墜冰窖,她有玉枝的情緒,裹挾著她的心更是緊張惶恐,眼淚簌簌落下:“您別嚇我,別不理我,我只有您了?!?p>  “阿娘沒事,阿娘高興,阿娘的小玉枝醒轉過來了,真好。”梅氏又哭又笑,不舍般摟了摟玉枝,又獻寶一般哆哆嗦嗦的拿出一個素白的小瓷罐:“這是玉肌膏,侯府的二小姐不能落疤,你母親讓青杏送來的,她同意你回府了……”沉默了一瞬似乎又變成了那個渾身是嘴的梅姨娘:“你回去了不可任性,收斂性子,小心侍奉,晨昏定省,詩書畫琴,都要好好習著。雖然你是庶出,可你養(yǎng)在主母的名下,你長姐還未婚配,以后你的母親也不會再拿你的名聲做文章。嘴甜些,你落得一副好容貌,多討些你父親的歡心,他雖然仕途不顯,可世襲罔替的爵位傍身,會替你尋一門不錯的親事的。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的……”

  柳直驚濤駭浪的想:這是在交待身后事?

  而秦氏身邊的大丫頭青杏,將柳直的那點驚駭變成了現(xiàn)實。

  青杏和柳玉枝一般的年紀,是秦氏身邊的三等丫頭,和柳玉枝記憶里的一樣,還是一雙吊稍眼,一張薄薄的刀子嘴,只是今日的青杏似是得了厚賞,脂艷粉光,穿金戴銀,步履生風喜氣洋洋的闖進了廂房:“梅姨娘,可是交代清楚了?夫人顧著侯府體面,讓奴婢還敬你一聲姨娘,只是這話也說了,這藥,也該喝了不是?”

  “什么藥?什么體面不體面?你算個什么東西?”柳直心里的驚駭,小玉枝的恐慌都化成了漫天的怒火,她看著青杏小人得志落井下石的嘴臉便恨不得直撲面門,先撕爛她那張破嘴再說。

  可梅姨娘緊緊箍住了柳直,她明明纖窈玲瓏,此時卻手重千斤,聽得青杏笑吟吟的問道“可要奴婢給二小姐仔細解釋?”的時候,更是抖如篩糠,眼眶烈紅。

  “玉枝,玉枝,都是阿娘的錯,阿娘罪孽深重,是個不干凈的人了,你別聽,別問,阿娘死不足惜,千錯萬錯都是阿娘啊,若是死能滌清阿娘的罪孽,千刀萬剮阿娘也要還給你們姐弟兩個……”她絮絮叨叨,翻來覆去,聲音忽高忽低,靜默間忽然暴起,柳直還沒看清她從袖籠中摸索出了什么,她便一仰脖將一個黑紫的藥丸吞咽了下去。

  柳直覺得自己千言萬語都滯在了心口,她的焦灼和難過鋪天蓋地,將她自己緊緊縛住,她眼睜睜看著梅氏像一張薄薄的紙飄飄蕩蕩的倒了下去,直到那倒地的一聲悶響,才讓柳直嘶吼了一聲:“阿娘——”

  梅氏口角溢血,已經不能輕松說出一句囫圇話,想替柳直拭淚,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血淚先流。

  藥效極烈,梅氏眼鼻口的血似乎流不盡,柳直不知她是否痛苦,她抱著梅氏,明明自己也是一個孩子身軀,可梅氏似乎縮成了小小一團,小玉枝的支撐,成了手中怎么也握不住的輕輕一縷。

  “阿娘什么也給不了你們,阿娘……得你一句阿娘,已經歡喜不能再多??墒恰⒛锏挠裰ι倪@般好,真想再看看啊……”梅氏撫著玉枝的臉,嘆息的落了下去,柳直聽到了最后兩個字:“……玉錦?!?p>  明明活下去的理由千萬個,哪怕茍活也好,也請等等,為什么要選擇死?柳直覺得身體里的玉枝似乎隨著梅氏一道去了,甚至在柳直穿到這個身體里,那小玉枝便死了,她的記憶是彌留的不甘,梅氏是她強撐的一口氣,這口氣散了,柳直覺得身體像被剝離了一塊,她疼極了,疼得她忘了哭,疼得她不得不抱住自己,疼得她只知嘶吼大叫。

  為什么要選擇死?因為死是最容易的。

  柳直在昏過去以前,似乎看見了自己父母,他們抱著破碎的自己,一瞬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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