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囊去祖母跟前求了讓沈云秀回來。
“祖母,我聽家里的丫鬟說云秀姐姐去佛堂里清修了月余,這若是傳出去,家里未出閣的姑娘去當(dāng)了姑子,也不好聽,何況日頭熱了,還是家中放著冰,容易過得去,云秀姐姐之前不是苦夏嗎,為著她的身子,祖母也莫要?dú)馑?。”在老夫人面前做出一副親密的小女兒形態(tài),好似自小就與她親密無間一般,實(shí)在是累人得狠。
“好。”老夫人應(yīng)得爽快,自然她從小偏疼沈云秀,送她去清修無非是犯了忌諱,后來覺得到底有些疑神疑鬼,又落不下面子,事情也就擱下了。
回房時(shí),月蘭似乎賭氣,放茶盞時(shí)動(dòng)作并不溫柔,桌上濺了茶水。
“你這是做什么?!睘哐诀吡ⅠR來抹了干凈,麟囊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三時(shí)茉莉香片,看一眼月蘭道。
月蘭氣鼓鼓地說道,“那沈云秀不過是個(gè)姨娘生的,同她生母一般的是非婆子,又給了小姐那么大的委屈,小姐做甚么還要替她說話,我真是看不過去。”
“端午會(huì)她必定會(huì)回來的,無非是早晚幾天的事情,我今日討好老夫人不過是讓她以為她當(dāng)真打壓下了我們大房的氣焰?!崩戏蛉似鋵?shí)并不懂得如何拿捏身邊人,也容易受哄騙,只要她不再將精力都用在內(nèi)耗上,自己的事情也就好做了,麟囊放下茶盞,將食指豎到唇上,小聲道,“隔墻有耳?!?p> 月蘭神色緊張起來,“小姐?!?p> 麟囊面色如常,并不緊張,娓娓道來,“那方紙鎮(zhèn)本就是我房里的事兒,經(jīng)手的沒什么人,所以,難免我或者哥哥的房里有些問題?!?p> 既然自己能夠有本事往別人的房里安插人,難免也會(huì)被擺一道。麟囊并不害怕,既然知道了暗處有人盯著自己,那倒也可以利用上一二,更何況,知道有暗樁,暗樁也就擺到明處了,不足為懼。
沈云秀回來得很快,晚上時(shí)二房那邊就吵吵嚷嚷,麟囊在房里也聽見了動(dòng)靜,與月蘭說著話的時(shí)候,微微頓了頓,笑著往嘴里放了一塊果子,“沈云秀連表面功夫都做不好了。”
月蘭狗腿似的替她垂著腿,仰起頭道,“小姐詳細(xì)說說唄。”
“她去清修,打的旗號(hào)便是替老夫人祈福,去的也是香客不多,承過官家恩情的小寺廟,離得遠(yuǎn)些,但是車程,緊趕慢趕也得有半日多,祖母傳話過去,她必定是立時(shí)就跟著回來了。想來,她早先便知道回家的日子近了,所以行囊都備著,隨時(shí)能走。”瞇眼時(shí),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笑道,“就是她如此不誠心,在佛前許的愿能不能應(yīng)驗(yàn)也是個(gè)問題?!?p> 心神恍了恍,麟囊看向窗外,月華如水。
主意定了,這夜,也就難得的一覺黑甜,不曾夢魘。
神清氣爽,麟囊起身時(shí),日頭剛剛升起,胃口十分好,刻意多用了一些,月蘭看著麟囊吃得許多,開心得瞇眼笑起來。
“小姐莫要學(xué)那些,最后都是什么,餓損,損……”
“楚王江畔無端種,餓損纖腰學(xué)不成?!摈肽倚χ涌?,臉上的神情是似知道乎接下來的一天都將十分順意一般的,成竹在胸。
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到時(shí),老夫人在沈云秀的伺候下用著白粥,略略放了幾顆紅色果子,老人上了年紀(jì),用得也格外慢些,她看見了麟囊,卻不曾叫她進(jìn)屋坐下,不發(fā)一言地又喝了好些粥,方才叫她進(jìn)來。
沈云秀不住地盯著麟囊看,外面日頭那么毒,她站了也有好些時(shí)候,妝面卻不見花,甚至周身仍然是清清爽爽的模樣,不見一滴汗,“妖女”,沈云秀在心里暗罵。
麟囊抬頭時(shí)看見她兇狠的眼神,并不躲避,反倒微微一笑,道,“不知姐姐替祖母祈福時(shí),大多頌些什么?!?p> “幸災(zāi)樂禍的小賤人?!鄙蛟菩阈睦锖薏坏盟籂€麟囊的臉,到底礙著老夫人在跟前,不便翻臉,就是敷衍著說道,“多是金剛經(jīng)。”
只怕是連書都不曾翻開過,麟囊打蛇隨棍上,緊跟著問道,“想來姐姐應(yīng)該替祖母抄了許多佛經(jīng)吧,不知道是不是在寺廟里燒了?”說著就接過月蘭手里的一沓手抄佛經(jīng),放到老夫人面前,笑道。
“嗯,是如此?!?p> “我聽嬤嬤說,這燒佛經(jīng),本就圖個(gè)好意頭,所以要有始有終,因此我就問了寺里的師傅,他們說,是有這樣的講究,說今日便派人送了姐姐燒佛經(jīng)的灰來,聚在一起,一并燒了?!闭f著麟囊拍拍手,見到小沙彌抬著一桶灰來了,其中微微有些細(xì)碎的閃光,麟囊嘴角勾起微笑。
“誒,你們且停停,那是什么?!崩戏蛉松磉叺膵邒呓凶×诵∩硰洠脕砘疸Q撥了撥,臉色一變,急忙從懷里拿出帕子捧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臉色變了幾變,一下擲到沈云秀面門,斷裂的銀針劃破了她的面頰,嚇得她一下子站了起來。“祖母……”
“你好大的膽子,有幾條命夠你做這些厭勝之術(shù)?”自從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小產(chǎn),查出是宮妃用了厭勝之術(shù),先皇發(fā)怒,整治了頗多這其中的亂象,因此即使到了如今,這厭勝之術(shù)根本就是禍根,誰也不敢沾染。
“祖母,麟囊覺得這事莫要傳了出去?!毕蛟绿m使了顏色,拿出兩張銀票,由月蘭遞到了小沙彌手邊,道,“我先送師傅們出去吧?!闭f著一路送了他們出去,小沙彌們連連保證今日之事必定會(huì)爛在肚子里,麟囊不怎么相信。但也不曾說什么。
路過書房時(shí),見到哥哥沈平天,坐得端正,一旁的嫂嫂挽起袖子,細(xì)細(xì)研磨著硯臺(tái),又點(diǎn)燃檀香,香氣裊裊上升,看著他們郎才女貌,相親相愛,儼然一對神仙伴侶。
真得是,從此綠鬟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是鄉(xiāng)極樂,今生合老溫柔;相得甚歡,我輩皆輸艷福。
麟囊看著,倚門笑了,心中覺得自己守護(hù)著這樣好的他們,好像并不如何為難。
做個(gè)惡人,也甘之如飴。
抬起手,透過指縫看向蔚藍(lán)的天空,她輕輕笑道,“沈云秀,這不過是個(gè)開始?!?p>

藏芥子
文章華國這句,出自《花月痕》,清魏秀仁所作小說,全書十六卷五十二回,原署名為眠鶴主人撰,棲霞居士評(píng)。 此書是清朝繼《紅樓夢》之后的又一部長篇言情小說,是我國第一部以妓女為主要人物的長篇小說,寫韓荷生、韋癡珠與青樓女子杜采秋、劉秋痕的愛情故事。書中的韓荷生才兼文武,屢見奇功,終得封侯,杜采秋也受一品夫人封典;韋癡珠則懷才不遇,窮困潦倒,落得個(gè)一病身亡,劉秋痕也自縊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