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大家好不容易把劉興輝拉開的時候，劉豪已經(jīng)被打得不成樣子了。
臉、眼睛、嘴唇都腫了，唯一外觀看起來還算正常的鼻子，也流出了一道鮮血。
雖說在這個年代，家長打孩子屬于家常便飯，大家心中也沒有什么“家庭暴力”的概念，但打得這么慘的，還真是不多見。
剛開始的劉豪還在哭嚎，后來也不哭了，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呆滯，像是癡傻了一般。
“你這人，孩子做得再不對，那也不能這樣打啊，真給打壞了，后悔的還不是你？”
“瞧瞧都把孩子打成什么樣子了，要不然送醫(yī)院吧？”
“不過也不能全怪當(dāng)?shù)模覄偛乓猜牭竭@孩子說的話了，的確氣人！”
“養(yǎng)不教父之過，歸根結(jié)底還是這當(dāng)?shù)腻e！”
“不能這么說……”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沈佳寧從兜里拿出來一個手帕，小心翼翼地給劉豪擦著鼻子流出的血，眼神中流露出憐愛之色：“豪豪，疼不疼？待會兒姐姐帶你去醫(yī)院擦點藥?！?p> 說到底，畢竟有一層親緣關(guān)系。他們再怎么討厭劉興輝這個舅舅，再怎么不喜歡劉豪，可當(dāng)看到他這幅失魂落魄的凄慘模樣時，還是會忍不住地心疼。
就連沈長青都有點犯嘀咕，自己是不是不該說最后那句話，火上澆油的？
然而這一絲慚愧在下一刻就煙消云散了。
“滾開！”
只見劉興輝突然一臉煩躁地扒拉開沈佳寧的手，黑著臉哼聲道：“裝什么好人？”
“舅舅你……”沈佳寧一臉驚訝。
“別叫我舅舅！”
劉興輝的語氣不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表面上這樣，其實心里不知道有多幸災(zāi)樂禍呢。長青出名了，賺錢了，你們沈家飛黃騰達了，可以看我們的笑話了，對吧？是不是恨不得把錢砸在我臉上，讓我見識見識呢？”
“舅舅你怎么這樣說話呢……”
沈佳寧的眼睛瞬間紅了，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我說大兄弟，人家小姑娘招你惹你了？”
鄰座的大嬸看不下去了：“要我說，就是你這個人有問題，打兒子，又罵外甥女，當(dāng)?shù)?dāng)不好，當(dāng)舅舅也當(dāng)不好，你瞧瞧你，哪有一點兒長輩的樣子！”
“就是，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這個當(dāng)舅的，剛上車的時候還瞧不起人家狀元郎呢！肯定是后來聽到人家賺了這么多錢，嫉妒了，眼紅了，才打兒子出氣的！”
“呸！什么人吶這是！”
“要我說，直接把他送到派出所！法律不是規(guī)定了嗎，打自己兒子也是犯法的！”
“對！送到派出所，讓他好好反思反思！”
眾人竟然如此反應(yīng)，是劉興輝萬萬沒想到的，他黑著臉，伸手把劉豪拽起來：“下車！”
“早該滾下去了！”
“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
“多好的狀元郎，怎么有這么一個舅舅？”
客車司機停下了車，在一片唾棄和聲討中，劉興輝拖拽著劉豪下了車，沉默地站在路邊。
“姐，坐下睡會兒吧?！?p> 沈長青讓沈佳寧重新坐回靠窗的座位，勸道：“咱不和他一般見識?！?p> “就是，小姑娘，你這舅舅實在不是個東西！”
鄰座大嬸也勸道：“擦擦淚，不哭了，看你弟弟這么爭氣，考了好成績，還賺錢給你買店面，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是吧？對了，你們是準(zhǔn)備開什么店來著？餐館對嗎？”
沈佳寧搖搖頭：“還沒想好……”
“反正是做餐飲，我姐做菜的手藝可好了！”沈長青笑道。
“是嘛，那以后肯定不愁嫁！”大嬸也笑道。
旁邊有人插話道：“我說大妹子，你這坐一趟車，不會是給自己物色了個兒媳婦吧？”
“說什么呢，我兒子還在讀初中呢！”
大嬸笑道：“再說了，人家小姑娘是有福氣的人，以后肯定不像咱似的窩在村子里過一輩子，要找對象，那也得找城市里的人，說不定還能嫁個大學(xué)生呢，你們說對不對？”
車廂里響起一片附和聲，很快又恢復(fù)了閑談聊天的氛圍，仿佛剛才的一場鬧劇并未發(fā)生過。
畢竟早已習(xí)慣了劉興輝的德行，沈佳寧的情緒很快平復(fù)下來，靜靜地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客車在順陽縣城里稍作停留，下去一批人，又上來一批，再次啟程向長寧市趕去。
兩個小時后，抵達了長寧市汽車客運站。
“九六年的長寧市區(qū)，原來是這個樣子的?！?p> 沈長青和姐姐走在街上，打量著周圍的建筑，入眼的全都是那種八九十年代風(fēng)格的樓房，樓層也普遍都不高，大多數(shù)只有三四層，最高的一棟也只不過是八層樓。
但即便是這棟還沒有后世小區(qū)住宅樓高的建筑，在如今的人們心中，已經(jīng)算得上是“高樓大廈”了，是城市和現(xiàn)代化的象征。
“姐，餓了吧？要不然咱們先找點吃的？”
沈長青問道，他們吃過早飯就出門了，來到這里已經(jīng)是中午。
“好！”
沈佳寧點點頭，眼睛還在周圍的樓房上轉(zhuǎn)圈，倒不是為了尋找店面，而是純粹被“大城市”的繁華震住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長寧市里。
“吃點什么呢？”
沈長青打量著周圍的一些餐館，這個年代，還沒有像“黃燜雞米飯”、“沙縣小吃”這種店，大多數(shù)的餐館還是以炒菜為主。
一路走來，倒是也看到了兩三家燒烤店、火鍋店之類的，但沈長青都提不起興趣。
“對了。”
沈長青想起一件事來，關(guān)竹曾經(jīng)對他說過，市里開了一家自助餐店，還說要請他去吃來著。
“不如先去嘗嘗？”
沈長青有點兒好奇，九十年代的自助餐，和二十多年后，會是差不多的樣子嗎？
懶得問路找路，沈長青直接在路邊找了輛拉客的人力三輪車，花了一塊錢，就來到了地方。
站在門口，就可以看到這家名為“萬興自助餐”的店里，人頭攢動，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走，咱們也去長長見識?！?p> 沈長青帶著沈佳寧走進店里，門口的柜臺前，兩個人一共交了六十塊錢，心疼得沈佳寧直念叨太貴。
畢竟，如果在鄉(xiāng)鎮(zhèn)上，六十塊錢都足夠置辦一桌雞鴨魚肉樣樣俱全的豐盛大餐了。
不過再往里幾步后，沈佳寧的心疼，就全部變成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