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破廟伴風(fēng)聲,樹葉沙沙作響,如有千軍萬馬廝殺,糊紙舊窗,也被吹的搖搖欲破,這些許的嘈雜聲,卻更加顯得破廟清冷。
柳不語能聽到窗外洶涌的風(fēng)聲,能感覺到胸口趴著的花蝴蝶的暖意,可迷迷糊糊,似睡似醒。
一株翠色欲滴的柳樹,又出現(xiàn)在了眼前,觸手可及又像是遠在天邊,風(fēng)中搖曳,婀娜多姿,那些熟悉卻顯得陌生的聲音,又縈繞在耳畔,柳不語已經(jīng)不能分清,這些聲音到底誰是誰。
一次又一次的,就算柳不語如何不情愿,如何不想看到,柳樹終將化于血海,火焰長于柳枝,柳樹不再是翩翩起舞,而是被火焰燒灼的摸爬滾打,地府中的哀嚎聲響徹血海,穿透著柳不語的耳朵。
有些事情,變成孤魂野鬼也不能忘。
柳不語沒有醒來。
只是一股暖流流過四肢百骸,如魚兒得水般的舒服。
一雙圓潤透徹的杏眼睜開,無一絲紅光。
柳不語嗓子干啞,開心的無聲笑了笑,接過了一杯溫?zé)釀偤玫臐獠?,整間屋子只剩喝茶聲。
“臭小子,你發(fā)作過一次為何不說?”木板床的一邊正襟危坐著文老頭,神情嚴肅。
柳不語舔了舔依舊干澀的嘴唇,聲音有些歡快,“說不說,只要在這廟中,不是有老頭子你在身邊么,我可放心了?!?p> 文老道扶了扶披著的道袍,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緩緩說道:“臭小子,這次不騙你了,你真的快好了。”
話音落下,
柳不語突然伸出雙臂,想好好抱一下文老頭,可在文老頭冷酷的眼神面前停住了,雙手無處安放,只好又捧起了茶杯。
“老頭子,徒弟想表示下孝敬之心嘛,至于這個臉色嗎?”
文老頭直接開口拒絕道:“老夫說過,我只是教你背書,沒教你什么大道理,你不需要叫我?guī)煾??!?p> 這些年來文老頭嘴上怎么都不肯承讓柳不語是徒弟,這讓柳不語很是郁悶不已,柳不語不甘心的說道:“可是救我養(yǎng)我都是老頭子您吶,我叫聲師父可是合乎情理?!?p> “這事你不必再說了。”文老頭聲音有些不悅。
房間中陷入了一陣沉默。
“不語!”文老頭先開口道:“昨日晏家來人,要讓廟里去麓泉主持一場祭祀大典,我答應(yīng)了,明日你便動身去吧!”
柳不語不愿文老頭一直呆在這廟中癡癡的看著這些紅葉,說道:“老頭子,你也一起去吧,去這麓泉城中,我去做事,你去散散心也是好的?!?p> 可文老頭還是一如既往的固執(zhí),語氣不容置疑的說道:“修行中人要清靜,你自己去,這事沒得商量。”
柳不語喪著個臉,知道此時無論如何文老頭也不會去了。想到自己要去那麓泉城主持大典,柳不語心里是一萬個不愿意。
……
……
“對了,老頭子你看看這是什么?”說著柳不語就把還趴在胸口呼呼大睡的花蝴蝶抱了起來。
花蝴蝶一來到紅葉山便跑沒影了,夜深時才找來廟中,此時玩累了睡得正舒服,被柳不語抱起來不情愿的哼了哼。
文老道渾濁的眼中光華一閃,伸手就摸向花蝴蝶的額頭。
小心!!
柳不語喊出聲后詫異的望著手中的花蝴蝶,花蝴蝶那翡翠雙瞳轉(zhuǎn)動,但絲毫沒有張口咬文老道的意思。
柳不語心說這小家伙突然轉(zhuǎn)性子了?
文老道慢慢的放下了手,表情復(fù)雜說道:“列異傳中,第一頁?!?p> “怎么…可能?”
列異傳第一頁
有獸,生四目,陰間游,紅塵走,入水化鱗無影,上岸風(fēng)中無蹤,食氣而長,為長生矣,曰為瞑走。
柳不語還是不敢相信,問道“老頭子,那東西根本就是編的,你怎么會看得出來?”
“那你遇到的靈獸也是編的嗎?”
“這……”柳不語一時間無話可說。
可要說花蝴蝶便是異獸暝走,實在太讓人意想不到,暝走能在列異傳第一頁,奇異程度可想而知,可是在列異傳中就那寥寥幾句話帶過,給柳不語的驚訝程度便不如狡和山主那般。
文老頭指了指花蝴蝶額頭的細紋繼續(xù)說道:“這便是暝走的另外兩雙眼睛,可視陰陽?!?p> 柳不語也伸手摸了摸,能感覺到有些痕跡,而且文老頭從來有一說一,這會柳不語不得不相信。
這世間奇異之物便抱在自己手中,柳不語有些不知所措,“文老頭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文老道淡淡的說了一句,
“隨緣!”
……
柳不語一時語塞。
正當柳不語還想繼續(xù)問些什么時,文老頭已經(jīng)起身回屋了,柳不語只好大聲問道:“文老頭,明早你想吃啥?”
屋外風(fēng)聲依舊,輕輕的飄來了一句隨緣,便再無文老頭的身影。
柳不語無奈看著花蝴蝶,也無睡意。
起身抽出有些缺口的橫刀,柳不語走出屋子練起了滾刀。
一劈一砍
刀聲如風(fēng)聲
直至筋疲力盡。
******
清晨
廚房中煙火未息
白粥咸菜便是柳不語做過的最快的早飯,因為文老頭趕人走似的將柳不語叫起,催促著讓柳不語快些去麓泉城,否則便來不及了。
至于柳不語問什么來不及,文老頭卻又閉口不言。
柳不語只得麻利的將粥喝完,然后穿上了嶄新的道袍,束發(fā)插上了木簪,將橫刀用布包好,與包裹一同背在身上,而花蝴蝶依舊不起眼的趴在懷中。
柳不語望著院中,此時,文老頭背著雙手,抬頭望著墻外紅葉,日復(fù)一日。
“老頭子,好好吃飯,保重身體,可別生病了。”柳不語看著那漸漸蒼老的背影,細心囑咐道。
文老頭一動不動,依舊望著紅葉,娓娓道:“去吧!”
惜字如金。
柳不語對著文老頭的背影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出了破廟,從山腰上望著遠處那繁華的麓泉城,沒有心生向往,只是更加的擔(dān)憂了。
早晨柳不語看到文老頭又在盯著紅葉,滿臉哀愁,柳不語以前會惹文老頭生氣,然后讓老頭子撒氣。
可是
這次文老頭生氣了,卻不愿再理會柳不語,只是催促柳不語快些收拾東西,隨后又是滿臉憂愁。
柳不語低聲嘆息,“老頭子,什么事才能讓你高興阿!”
出了廟門,柳不語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麓泉城去的次數(shù)也不少,不過比起麓泉城的繁華,柳不語更喜歡紅葉山的清靜,才回來了一日,便又要離開,柳不語有些舍不得這滿山的紅葉了。
紅葉山本就不大,走著走著便快到了山腳。
紅葉山的山腳有一塊小石碑,柳不語聽說是文老頭自己立這的,每次下山看石碑,柳不語都覺的那些字有些丑,不過始終沒敢問是不是文老頭自己寫的。
像往常一般柳不語看向了石碑那,此時的石碑旁,站著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漢子,柳不語驚喜的喊道:“牧叔?”
中年漢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和藹的笑著,“不語呀,聽說你要進城,我便在這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