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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語江湖事

第十八章 回山

子不語江湖事 桂酒 3477 2019-08-31 00:16:58

  唰!--唰!

  紅葉山的落葉,似乎從來就不曾掃完過。

  破廟里的老道,日復(fù)一日,掃著紅葉,大概是想從掃地中悟出些什么道理。

  青苔石階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瞇眼劍眉的道袍少年,出現(xiàn)在了破廟門前,手里拎著只黑羽大啄的鳥,肩膀上扛著一截松木,聲音跳脫的說道:“文老頭,一日不見我,是不是如隔三秋?”

  微風(fēng)吹過,

  柳不語等著文老頭說話,卻只聽見掃地聲依舊,才發(fā)現(xiàn)文老頭壓根沒看自己,柳不語耷拉著臉,沒好氣的說道:“文老頭,你的御用廚子回來了,好歹迎接一下呀!”

  文老頭轉(zhuǎn)身舉起掃帚罵道:“幾天不打你有些皮癢了?知道是廚子還不快些滾去做飯?”

  文老頭往前就要打,柳不語左右亂跳的跑進(jìn)了破廟,嘴上說著:“文老頭,就你那力氣,就是給你打了我也不痛不癢?!?p>  文老頭抬著掃把,嘴上說著要打,其實(shí)一步都沒有動(dòng),看著沖進(jìn)了廚房做飯的徒弟,嚴(yán)肅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十年來,就算文老頭如何高興,柳不語都不曾見過文老頭露出笑容,最多只能在文老頭那漸漸變得渾濁的眼睛中,看到些許笑意。

  如果

  柳不語回頭看到了文老頭笑了,那肯定會(huì)欣喜若狂,讓文老頭笑,可是柳不語十年來的執(zhí)念!

  可是

  如果在柳不語面前,文老頭看著那張干凈的臉龐,又怎么能笑呢?

  ******

  紅葉山中

  范供奉手里拿著一個(gè)泥柱子,泥柱子里,正是一行人分別時(shí),柳不語去那枯樹下挖出來的奇臭無比的魚。

  范供奉拿到東西后,卻沒有急著回去與世子會(huì)合,而是忽然想查探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人隱藏在這兩個(gè)少年的背后另有圖謀。

  范供奉慢慢的朝著破廟走去,生怕打草驚蛇,看著這滿山各式各樣的樹葉都是紅色,心里便知這座山中肯定有古怪。

  落葉紛飛

  小心翼翼的走著走著,范供奉猛的驚起一身冷汗,飛快的倒退了幾步,驚訝的看著林中落葉下,離自己不遠(yuǎn)處站著一位中年漢子,臉色蒼白。

  范供奉擦了擦額頭的細(xì)汗,剛剛為何一點(diǎn)都沒發(fā)現(xiàn)此人?

  “閣下是何人?”

  臉色蒼白的中年漢子似是嘲笑般,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伸出了一個(gè)指頭。

  來者不善。

  范供奉如置深淵,全身冷汗直流,低頭恭敬說道:“閣下如此高人,在下無意冒犯,它日閣下來我生息劍門做客,小老兒一定奉閣下為我劍門座上賓!”

  中年漢子笑了笑,諷刺道:“劍門外門管事的三長老之一的范全,何時(shí)淪落到了要報(bào)出劍門二字護(hù)平安了,你們這些人,不是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看不起江湖泥沼中人么?百兵尊劍,哪能不打過就低頭呢?”

  范供奉心中忐忑,聽眼前此人的話,顯然沒有把劍門放在眼里,而江湖上這種人,要么是沒見過世面不知死活的山村俗人,要么就是本事不弱有恃無恐的江湖中人,很明顯,此人必定是后者,范供奉暗罵了一聲晦氣,今日算是碰到了硬茬子了,隨即沉聲問道:“閣下到底是誰?”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說道:“一招,死活由天定!”

  范供奉退了一步示弱,“閣下,朋友益多,仇人益少,與我動(dòng)手與你也無半點(diǎn)好處,何必咄咄逼人?!?p>  而中年漢子閉口不言,只是眼中盡是不屑。

  范供奉咽了咽口水,手心冒汗,明白此時(shí)已經(jīng)多說無用,死活都得拼了,一時(shí)間臉有些猙獰,怒吼道:“欺人太甚,犯我劍門者,不死不休!”

  范供奉握住腰帶,三十六枚精金磁髓錢相連,赍錢劍出。

  劍起

  劍生

  紅葉被金光照耀。

  范供奉的周圍如銅錢雨落,紅葉破碎,一時(shí)間,天地間只有銅錢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憽?p>  “老夫也不是軟柿子,小子,死!”范供奉劍光錢雨勢(shì)如破竹,要將眼前此人攪碎。

  中年漢子眼神中有些贊許,慢條斯理的卷起了右手袖口。

  握著拳頭,白皙的拳頭迎著鋪天蓋地的劍光轟出。

  一瞬間,天地寧靜。

  落葉驟停

  銅錢雨止

  滿天劍光消散

  范供奉手中的赍錢劍四散崩開。

  隨即轟隆一聲巨響

  中年漢子身前只剩下倒塌的樹木和落不盡的紅葉,而范供奉已不知去向。

  中年漢子負(fù)起雙手,搖了搖頭道:“唉,在這山里待太久,話有些多了,都沒甚高手風(fēng)范了,”說著中年漢子又望向了范供奉消失的地方,笑道:“好奇心害死貓,下次可得長點(diǎn)記性?!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遠(yuǎn)處山上,一處土坑中,躺著渾身是血面無人色的范供奉,嘴中擠出一絲力氣,“牧…”

  話未說完范供奉便昏死了過去。

  一場轉(zhuǎn)瞬即逝的打斗,在這連綿的山脈中連一絲波瀾都不曾掀起,也無人注意。

  ------

  破廟中

  柳不語在廚房中,看著這些鍋碗瓢盆,心情舒暢,練武自己不如別人,可說到搗鼓做菜,柳不語相信自己才是這山中的高手。

  柳不語看著手中的錦烏,長出了一口氣,錦烏是出門時(shí)答應(yīng)要捉給文老頭吃的,柳不語一直記得,這些年的相處,雖然文老頭依舊還是不冷不熱的,但柳不語卻已經(jīng)將文老頭視如親人,只要文老頭提的要求,柳不語都會(huì)放在心上去做。

  可為了捉到這只錦烏,柳不語可沒少受罪,這幾天回來的路上,每晚扎營,柳不語便抱著裝著臭魚的竹筒去溪水邊,找合適的位置放下臭魚,便開始在水邊守株待兔,可錦烏在這山中異常稀少,即便有了秘制的臭魚,柳不語也是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凍了好幾晚才抓住這只錦烏的。

  柳不語干凈利落的將錦烏剝洗干凈,打了山泉水倒入土鍋中,準(zhǔn)備開始熬燉錦烏,這錦烏最好吃的做法,是柳不語自己嘗試出來的,這熬燉錦烏,須將錦烏肚子中先鋪入一層野菜,最后再放入一條用油先煎好的鯉魚,最后整只錦烏放入鍋中,撒上一層粗鹽,大火一個(gè)時(shí)辰,小火一個(gè)時(shí)辰,開鍋后的鮮美滋味,柳不語現(xiàn)在想想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忙活了半天,終于將錦烏熬燉著。

  柳不語便撿起了路上砍來的松木,打算做一個(gè)小盒子,將懷中小瑰寫的信和鹿山主的鹿角放入其中。

  端著一個(gè)小凳子走到了院子中,柳不語看見文老頭躺在太師椅上,照著斜陽小憩,柳不語便將凳子放在了文老頭的身邊,也不打擾,坐了下來拿起小刀,輕輕的一刀一刀認(rèn)真的開始削著松木。

  一老一少,在斜陽下,靜靜的坐在院中,聽著紅葉飄落聲,悠悠揚(yáng)揚(yáng)。

  ------

  “爹!”牧以歌叫著沖進(jìn)了木屋,卻發(fā)現(xiàn)木屋中沒有人影,爹爹很少出木屋,即便出去也不會(huì)走太遠(yuǎn),牧以歌實(shí)在不知道這時(shí)間爹爹能去哪?

  這時(shí)

  屋外響起了幾聲咳嗽,牧橫手中提著一只山蹦子走向了木屋,牧以歌連忙跑出去,攙扶著牧橫關(guān)切的說道:“爹,你就不要亂跑了,有啥事等俺回來叫俺做便是,你一個(gè)出去俺可不放心?!?p>  “好好好。”牧橫欣慰的笑道:“只是待在這屋子中待的膩味了,出去走走,順手打只山蹦子解解饞,能有啥不放心的!”

  牧橫與牧以歌慢慢悠悠的走進(jìn)了木屋,牧以歌將爹爹扶了坐下,迫不及待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gè)木匣說道:“爹,這焃桂葉你快吃了吧!”

  牧橫打開了木匣,屋子中頓時(shí)閃爍起了紅光,躺在木匣中的焃桂葉依舊宛若神物,牧橫眼中光芒閃爍,問道:“這焃桂葉你怎么拿到的?”

  “破木頭幫麓山山主的忙,得了三片焃桂葉,破木頭吃了一片,給俺也服了一片,這是剩下的是爹爹你的。”

  “不語有心了!”

  牧以歌看著父親說完后便盯著木匣中的焃桂葉愣神,連忙催促道:“爹,你快吃了吧!吃了病便能好了?!?p>  牧橫卻搖了搖頭收起了焃桂葉,將木匣裝入了懷中。

  “爹你這是干什么?”牧以歌不解的問道。

  牧橫心中嘆了口氣,胸口有些沉悶,看見焃桂葉的一瞬間心思便亂作了一團(tuán)。

  沉思半響后

  牧橫說道:“這焃桂葉得等下一次月滿之時(shí),獨(dú)自閉關(guān)服用才行,現(xiàn)在服下,對(duì)身上的病也沒什么效用。”

  牧以歌認(rèn)真的扒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問道:“那豈不是還有好些日子?”

  牧橫拉住了牧以歌的手,拍了拍兒子的手掌,安撫道:“等了這么久都等了,還怕這點(diǎn)時(shí)間?”

  牧以歌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duì)勁,雙眼睜的圓滾滾的看著有些一反常態(tài)的父親,認(rèn)真的問道:“爹爹,你以前答應(yīng)過俺,你的病一定會(huì)好的,爹爹可不能騙俺?!?p>  牧橫笑著輕輕撫摸著牧以歌的頭頂說道:“以歌,爹啥時(shí)候騙過你了?”

  牧以歌想了想,咧嘴笑了起來,聽到這句話,便安心了。

  是?。〉鶑膩矶际钦f到做到,答應(yīng)的事可從來都沒有食言過的。

  那一絲本就不多的疑慮沒有了,牧以歌想到折磨了爹爹這么多年的病終于要好了,高興的嘴都有些合不攏了。

  “傻小子!”牧橫看著兒子的傻樣,笑罵了一聲。

  牧以歌笑的更加開心了,說道:“爹,破木頭捉了只錦烏,讓俺叫你一起去廟里吃飯呢!”

  牧橫此時(shí)心亂如麻,肚子里有一堆話想說卻不敢說,哪里還有半分食欲,搖頭拒絕道:“爹爹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就不去了,你將這山蹦子帶去給不語吧,就你兩的食量,一只錦烏可不夠你們吃!”

  牧以歌看著父親面顯疲態(tài),有些心疼,答應(yīng)道:“爹爹,那你好好休息,等俺讓破木頭給你做些吃食,俺吃完便給你帶回來。”

  “去吧去吧!”牧橫擺了擺手。

  牧以歌拿起了狼皮被披在了爹爹身上,才放心的拎著山蹦子出門而去。

  唉!

  牧橫將身上的被子緊了緊,從懷中掏出木匣打開,看著那妖冶的焃桂葉,胸口忽然一陣絞痛,牧橫捂著嘴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不久才停,擦了擦嘴邊的血跡,牧橫自言自語的說道:“以歌,爹爹這輩子,只騙你這一次了?!?p>  十年前,牧橫看著兒子開不了口,十年后,牧橫便更開不了口了。

  能多活了十年,看著兒子長大,牧橫已經(jīng)別無他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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