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未時,天朗氣清,微微日光,涼風(fēng)瑟瑟。
林冉在院子里的回廊處布置了兩處字臺,筆墨紙硯、丹青五色都已備好。
林然到的時候,林冉正倚靠在回廊的長椅上瞇著眼曬太陽,側(cè)臉的五官凹凸有致,精致乖巧。不得不承認(rèn)林冉如果不那么和自己針鋒相對,確實是個可愛的姑娘。
“哎哎哎,本公子時間不多,要比趕快?!绷秩患傺b不耐煩地朝著林冉嚷嚷道。
林冉倒是不急不忙地依舊閉著眼回道:“怕你的才華無處施展,諾,今兒我們就比畫?!?p> 林然一聽一陣大笑,好一會才運(yùn)好氣一本正經(jīng)地調(diào)侃道:“林姑娘這是在照顧我落?呵呵,只怕你得照顧照顧你自己了。作畫可是我的長項,現(xiàn)在要換還有時間。免得等下畫出來,你像朗元的那些姑娘追著喊著要拜我為師,恨不得以身相許那我可受不了?。 ?p> 看到林然如此有信心,林冉心想這家伙的畫功一定不在自己之下,如果要贏得此局,必須智取。
于是又補(bǔ)充說道:“畫畫這件事可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們還是擬一個主題,就‘喜悅’吧!每個人都期待美好的事物,畫出來也可以讓更多人歡喜,豈不妙哉!”
第三局是否能勝出林冉并沒有十足把握,她之所以選擇作畫作為第三局,只為窺探林然的內(nèi)心世界,想知道在他心里柔軟的那一部分長什么模樣。
林然在下筆之前雙手撐在桌子上思量了好一會兒。當(dāng)林冉擬定的這個主題一出時,他腦子里直接閃過的是母親過世那年的中秋,父親奇跡般地趕來,一家人在庭院里賞月的情景。
那是他迄今為止心里最溫暖的回憶,正是和他的父親母親在一起。
按道理說,抽象或取意地畫出家庭和睦相處的場景來詮釋“喜悅”的主題一定是沒錯的,加上他扎實的畫功定能把人物心思表現(xiàn)地淋漓盡致。
可他卻踟躕了,他擔(dān)心自己肆無忌憚地發(fā)揮會無形中泄露出自己的身世,相比而言,保命和安全比贏了這場比賽更重要。
再說,哪怕是不走心地繪畫,但憑基本功,自己難道會輸給這丫頭?
想當(dāng)初,教他繪畫的師父可是翰林院的院長,鄌國上下最好的畫師。林冉這丫頭選這個項目簡直是螳臂當(dāng)車。
太陽從頭頂逐漸偏斜,直到天邊燃起一片紅,三個時辰就在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勾勒描摹中過去了。
林冉和林然幾乎同時放的筆,進(jìn)而相視一笑。
林然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毫無想要欣賞對手畫卷的心,還要主動邀請林冉過來參觀,便說道:“來來來,過來下欣賞下曠世杰作,也好長長眼?!?p> 林冉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色上并無異樣,不緊不慢地繞出自己的桌子,走到林然的桌邊定睛一看。
這是一幅四拼畫,左上是一副群像,描繪的是在熙熙攘攘的麥田里,有跪著的、站著的、躺著的莊稼人,他們紛紛伸出雙手去捧天上飄下的雨水,臉上笑開了花,驚喜萬分,整個麥田頃刻間都在歡騰。
右上一副描繪的是在一望無垠的水面上有兩艘簡易的小舟,舟上各站立著一位戴著高帽,衣著儒雅的學(xué)者。兩艘船的頭碰在了一起,兩位學(xué)者分別拱手以對,臉上浮出欣喜之情。
左下是鳳冠霞帔的新娘正被英姿卓卓的新郎官用一條紅綢牽引著,在眾人圍觀吆喝的聲勢中即將進(jìn)入洞房。
右下一副則是五陵貴公子騎著高俅駿馬,身著狀元的紅衣裳,兩道邊擠滿了圍觀慶賀的百姓,狀元郎一副囊中取物的自豪感。
這四幅圖串起來就是“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要論對人物的刻畫,林然這副作品絕對是上乘之作。各副畫中的主角細(xì)到發(fā)絲都勾勒地生氣不同,就連圍觀群眾的神情也是不盡一致,卻又不搶風(fēng)頭。在短短三個時辰內(nèi)完成這樣一幅精細(xì)的作品真是難得。
林冉細(xì)細(xì)端詳著林然的這幅作品一言不發(fā),畫的選題倒非新穎獨特,可畫功確實稱得上林冉的老師。
林然自比賽以來未曾見過林冉這般模樣,心想定也是覺得自愧不如,又心中不服,總想找些破綻出來。可這看來看去,茬找不到心中有所懊惱也是自然。
望著久久不說話的林冉,林然心里更是把握十足,不禁笑道:“怎么樣,服不服?我早就說過我的畫只要一出來,你就得佩服地五體投地?!?p> 林冉確實是內(nèi)心折服,可聽到林然這狂妄口氣,便收了收目光,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桌邊,想要卷起自己的畫。
林然快步趕過去一看,竟只是一副婦人哺乳嬰兒的白描圖,連色都沒有上,簡陋不堪。
頓時一把搶了過來,哈哈大笑道:“我說林冉,你是跟誰學(xué)的繪畫???是和尚和尼姑嗎?你怎么不去廟里畫佛像啊?”
說罷一把將畫仍在桌上,被林冉雙手接住,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就知道你不服。這樣,我們呀把畫張貼在畫廊里,讓市場選擇。十日以后去問那賣家,哪副畫的詢問度高就獲勝?!绷秩徽f著小心翼翼地卷起自己的畫,瀟灑地遞到林冉手中,然后微笑著伸了個懶腰走出了院子。
當(dāng)林冉看了林然的那副作品時內(nèi)心已經(jīng)認(rèn)輸了,在技法和功法上確實輸了一籌??上氲阶约旱某踔院鸵呀?jīng)取勝的兩局,不免覺得可惜。
事情沒到最后關(guān)頭,怎么都還是要搏一把。也許有人會欣賞自己的真情流露也未可知,于是林冉將兩幅畫做了簡易的框表就拿到縣里最大的畫廊交給了肖掌柜。
接下來的十天是漫長的,到了第三天林冉甚至有些坐不住,想要林禮去打探下情況。
可轉(zhuǎn)念一想,要是被林然知道了豈不敗下陣去?于是只能自己窩在房里糾結(jié)。
不料第九日深夜,正當(dāng)林冉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時,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呼自己的小名“冉兒”,林冉趕忙坐起身來仔細(xì)聽,原來是哥哥。
門一打開,林循面帶微笑遞上一個長方形條盒,望著林然一臉茫然,他自己拆開了紅結(jié),示意讓林冉打開。
林冉這才接過盒子撥弄著打開,盒子里裝著一幅畫,用兩個指頭撥弄著滾開竟然是自己那日做的那副“哺乳圖”,詫異萬分,大呼道:“哥哥,這是?”
林循倒是一臉淡定,把食指往嘴上一放,做了個“噓”的動作,接著說道:“嚷嚷什么?很驚訝嗎?”
“哥,這畫怎么在你手里?”林冉問道。
“為什么不能在我手里?這畫在畫廊,我看上了,花錢買了回來不行嗎?”林循答道。
“這幅畫是我畫的,我和林然在比賽,看誰的畫在畫廊的詢問度高。你這把畫直接買了回來是干嘛呢?”林冉顯然有些激動了。
“哈哈,我呀就猜到你在搞事情?!绷盅宦爼囊恍?,“不過這幅畫我確實喜歡,才買下的。既然你的畫已經(jīng)找到伯樂了,你們的比試自然是勝出了。”
“哥哥”,林冉這一聲叫喚是加重了腔調(diào),明顯是表示出了不滿,“你這是作弊,作弊你懂嗎?”
林循一聽到“作弊”兩個字,一臉不悅地嘟囔道:“什么叫‘作弊’?這畫又沒寫作者,我完全是被它的樸質(zhì)和真情所吸引購買的,怎么叫作弊了?”
林冉知道哥哥是在幫她,可如此這般勝之不武,她內(nèi)心確實有些心虛,畢竟林然的功力顯而易見。
正當(dāng)她一臉愁容,無奈又焦慮時,林循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好妹妹,哥哥不知道你們在比什么。今日上街本想尋副字帖,無意在畫廊看到你們的畫。林然的畫確實清新雋永,功法深厚,可毫無感情?!?p> “你的作品雖然用的是白描,線條簡單,可十分傳神。我一看到就不禁想起母親為我們的日夜操勞,心里為之一動。買下畫時,老板才悄悄告訴我這是你的作品,我也很是驚訝。這才拿來確認(rèn)一下?!?p> 聽到哥哥這樣解釋,林冉心里又多了幾分踏實。如果真像哥哥說的那樣,也算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次日清晨,林然已經(jīng)迫不及待早早梳洗好,跑去林冉屋外敲門,催促她趕緊收拾好。
看到林冉一臉沉著從容,林然心想這姑娘還算見過世面,即便知道要輸了也不露怯色。
到了畫廊,肖掌柜熱情相迎,請兩位到屋內(nèi)泡了上好的碧螺春。此時的林然早已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省去一切繁文縟節(jié),立刻從肖掌柜嘴里聽到自己大獲全勝的消息。
“肖掌柜,趕快說說看,這十日里,哪幅畫更受歡迎?”林然直插主題。
“要說受歡迎啊,這兩幅畫真是各有千秋。來店里問了左副四聯(lián)軸的也都問了那副白描圖呢!”肖掌柜微笑著答道。
林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冉那副畫竟然和自己的杰作不相上下?忍不住再一次確認(rèn)道:“什么?兩幅一樣的受歡迎?掌柜,是您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肖掌柜看到林然質(zhì)疑的神情,把語氣調(diào)整地更加平緩了些說道:“來我們店里的人啊,大多先是被那副四聯(lián)軸吸引了,走過來看的時候同時也看到了那副白描。覺得四聯(lián)軸的描繪細(xì)致入微,畫面感極強(qiáng)??砂酌鑸D雖然簡單卻情深意切,為之動容。”
肖掌柜這話一出頓時讓兩個人都大驚失色,林然儼然魂都被攝了去。
林冉則萬般想不到自己的小樣畫能得到如此高的評價,不禁站起來激動地連連問道:“真的嗎?客人真的是如此評價我的畫嗎?”
肖掌柜難得見“美嬌娘”如此神色,也樂呵地捧腹大笑道:“是的,‘美嬌娘’!按最初的約定,客人們都不知道這兩幅畫的作者是誰,自然都是發(fā)自本心的評價?!?p> “你的那副哺乳圖讓很多人都想到了自己嬰兒般時在母親懷里欣然的模樣,感激母親又感懷過去,自己家有孩子的自然聯(lián)想地更直觀,紛紛感懷為人父母的不易?!?p> “現(xiàn)在的畫家大多追求功法,筆墨上做文章。像這樣內(nèi)涵質(zhì)樸、情感充沛的作品不多見啦!能看到自然會產(chǎn)生共鳴?!?p> 經(jīng)肖掌柜如此一說林冉心里才踏實了不少。看來林循并沒有說謊,自己勝出的名副其實。
此時坐在交椅上的林然整張臉都黑了,一言不發(fā)。
林冉和肖掌柜對了對眼色,肖掌柜示意自己去解圍,林冉也就退到了后面。
“這位公子,你們之間的比賽既已出了結(jié)果,那么這幅畫您看是您收了回去還是留在小店等待有緣人呢?”肖掌柜客氣地試探說。
林然瞪了一眼肖掌柜,毫不客氣地回復(fù)道:“你什么意思?。吭趺淳统鼋Y(jié)果了呢?明明說的是兩幅畫的詢問量是一樣的,怎么?你就斷定我輸了?”
肖掌柜倒是一點不生氣,往椅子后靠了靠,徐徐說道:“按畫廊的規(guī)則,遇到有緣人即為勝?!缷赡铩漠嬕呀?jīng)被買走了?!?p> “什么?有人買了?”林然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是的,昨日就已經(jīng)被買走了?!毙ふ乒窕貜?fù)道。
“哪個買走的?哪個不識貨的買了?”林然激動地追問道。
“不好意思這位公子,這是買家的隱私,我們不便透露。我只能告訴你們,畫已經(jīng)遇到有緣人,有了歸處?!毙ふ乒裾f道。
“你,你,你們肯定是聯(lián)起手來作弊!這里是你的地盤,要作弊還不容易?說,你雇了誰買走你的畫?”林然氣憤不已指著林冉的鼻子怒吼道。
林冉?jīng)]想到林然竟會說出這等不公無禮的話,而自己本又是行的端做得正,這番話不僅污蔑了自己,連同自己的父親也一并侮辱了,這樣的氣她如何咽得下?
林冉狠狠地盯住對方的雙眼,向前邁了三步,走到林然跟前,用食指指著他的鼻子說道:“林然,像你這種人,我一開始就不該和你比!你的飽讀詩書不過是一張厚厚的羊皮,披在了你這頭狼身上?!闭f罷頭也不回地出了畫廊。
看到林冉離去的背影,林然心里有一絲愧疚。她將自己比成披著羊皮的狼又何嘗不是呢?
他本心善良,熱情執(zhí)著,可為了生活,生生把自己鑄了一個人見人厭、膽小虛偽的人。
為了茍活于這世間,他戴上了沉沉的面具,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內(nèi)心的糾結(jié)和掙扎又有誰會懂?
他必須強(qiáng)勢、霸道,因為他害怕自己一軟下來就會像母親那般把命運(yùn)交給了狠心的老天爺。
他只是想活著,好好活著,為了母親臨終時在床邊應(yīng)下的承諾。為了家族的血海深仇,也為了迷迷糊糊的一點點期待。
可只是這樣就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嗎?
多少次他躺在床上反問自己,要做一個什么樣的人?
他并不想被別人討厭,想和林循他們一樣,有一個溫暖的家??扇缃裨诹謺M(jìn)的府邸,是否真的能被同等相待呢?
倘若自己放下那些警覺和不安,是不是真的能回到一個平常人的生活呢?
越想頭越痛,越亂。因為害怕和擔(dān)憂,林然做不出選擇,只能習(xí)慣地穿上厚厚的刺殼茍延殘喘。無疑,他是可惡的,亦是可悲的。
當(dāng)天晚上,林然沒有回林府,一個人找了家酒樓,看到有戲子表演便也一頭扎進(jìn)人群。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握著雞腿,一口酒一口肉。
看到戲子表演變臉,一抖頭一個模樣,一遮披風(fēng)一個臉孔,酒勁一上來放聲歡呼,嚇得圍觀的人紛紛往后退,不敢靠近他。
偏偏就有一對父女并不讓步,女兒一只手拿著糖葫蘆,一只手拽著父親的衣角,靠在男人身邊,用稚嫩的聲音問道:“爹,他到底有多少臉???”
男人低下頭,摸了摸女孩的羊角辮笑道:“他有很多很多臉呢!你數(shù)了嗎?有多少了?”
小女孩掰了下手指說道:“已經(jīng)有七個啦!可是,爹,他自己真的那張臉還能變回來嗎?”
男人干脆蹲下身來,抱起小女孩說道:“當(dāng)然能,最后他就會變回來的?!?p> 聽到父親的話,小女孩舒心地笑了。
這一幕被一旁的林然看在眼里,心里一下就記住了那句“最后他就會變回來的?!?p> 突然自己胸口一陣熱血涌動,扔下酒瓶和雞腿擠出了人群,借著這股勁頭他要勇敢一次,不能如此憋屈了。
一身酒氣的林然跑了幾條街,推開林府的大門直接奔向林冉的房間,站在門口一陣疾風(fēng)驟雨地“啪啪啪”敲門。
已經(jīng)梳洗完畢準(zhǔn)備就寢的林冉嚇了一跳,趕緊從床上起來,披了件衣服應(yīng)和著“來了來了”快步走到門邊。
一開門,只見林然滿臉通紅地喘著粗氣,站地筆直筆直地,林冉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她本以為是哥哥,哪里想到是這個令人討厭的家伙,還渾身是酒氣,指不定立馬就要發(fā)酒瘋,還是趕緊送神。
于是立馬退了兩步欲要合上門把林然拒之門外,卻被林然一手摁住一扇門,死死抵住,兩個人形成對抗局勢。
“你要干什么?是要發(fā)酒瘋嗎?如果是,請你去你的房間發(fā)?!绷秩揭娹植贿^林然便率先怒斥道。
“林冉,我輸了。是,我不是個男人,不是君子。因為你是一個鄉(xiāng)野丫頭。我懷疑你,厭惡你,看不起你。我的憤怒、恐懼和嫉妒讓我失去了理智。對不起,我很抱歉。是我自己輸不起?!绷秩活D了頓,耷拉下眼皮,“愿賭服輸,三個承諾,我允給你?!?p> 林然這360°的轉(zhuǎn)變讓林冉好生意外又忍不住有些欣喜。心想酒后吐真言,這家伙一定是受了刺激才說這番話,明日一醒來還不曉得算不算數(shù)。
林冉“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說道:“你的話,明日還有效嗎?”
“當(dāng)然,永遠(yuǎn)都有效。我林然輸給了你,這輩子都欠你三個承諾。只要你提,我定萬死不辭地去做?!绷秩粐?yán)肅而正經(jīng)的表情,決絕堅定的態(tài)度正是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哪凶訚h模樣。
在這樣陽剛十足的男子面前,林冉不覺耳根子有些滾燙,當(dāng)她意識到的時候不覺瞥了一眼林然,生怕被他看了去。
便急急忙忙地回復(fù)道:“行,既然如此,等我想到了要你做什么我再去找你。你回去吧!”
林冉雙手發(fā)力合上兩扇門,又緊緊地按了兩下,林然就被關(guān)在了外面。林冉小心翼翼地靠在門邊,耳朵貼在窗戶紙上,直到外面的腳步聲消失殆盡才縮回床上。
那一夜,她將自己捂在被子里,滿腦子都是林然的那些話,臉都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