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dāng)時真想掉頭跑了的,但外面有嬤嬤插著腰把守著,她要是扭頭就跑,保不齊要被嬤嬤冷嘲熱諷一番,然后把這件事說給府里的小丫鬟們聽,讓她抬不起頭來,最后討得自個兒不痛快。
思來想去,總之后退不得,也就硬著頭皮走了進(jìn)去。
耶律達(dá)丹見了她,眼里閃過一絲亮光,下意識離上官果兒疏遠(yuǎn)了些,神色有些別扭,卻還是笑問道:“身子可還好些了?”
她可不管耶律達(dá)丹神色的不自在了,皺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直接問道:“劉琨呢?”
他沒想到她跑來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臉上的笑意逐漸消散,靜靜地看著她,什么也沒說,卻似千言萬語。
蘭兮被那雙眼睛看的有些難受,移過了與他對視的眸子,卻正好看到了一臉漠然的上官果兒。
她冷然站在一旁,眼眸里有驚人的暗意,像一只善于掩飾的毒蛇。
上官果兒跟嬤嬤一樣不討喜,她向來不喜歡自己的這個側(cè)室,耶律達(dá)丹要是真休了自己,她恐怕還得偷著樂。
什么勸說……勸著勸著把劉琨給勸沒了!
蘭兮有些喘不過氣來,但還是強(qiáng)忍著,紅眼又問了一遍,大聲問道:“劉琨到底去哪兒了?!”
耶律達(dá)丹臉上閃過一絲失望,表情卻沒有變的難過,而是輕笑一聲,對她柔聲說道:“劉琨去塞外了。”
他在撒謊。
蘭兮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他撒謊的樣子瞞不過她。
“你在撒謊?!?p> 耶律達(dá)丹移過了與她對視的眸子,低頭,繼續(xù)作畫,冷哼一聲,裝作無所謂道:“隨便你。”
上官果兒繼續(xù)與他作畫,甚直還有說有笑,一副當(dāng)她是空氣的樣子。
蘭兮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繼續(xù)畫那些黑白一片的東西——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樹不是樹,偏偏這兩人還樂在其中,似乎劉琨只是一只狗兒似的,丟了就丟了。
她就這么靜靜看著兩人,空氣中凝聚著壓抑之息,耶律達(dá)丹神色未變,袖中的手卻以不自覺收緊,瞇著眼睛,題字的手指無比僵硬。
一場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
一聲大叫,蘭兮猛地沖到了兩人面前,一把抽掉了桌上的畫紙,近乎歇斯底里般,猛地將畫紙撕成了兩半,大聲吼道:“你把他怎么了啊——”
耶律達(dá)丹手一抖,手中的毛筆隨之掉落在地。
上官果兒嚇了一跳,錯愕看她?!疤m兮!”
她氣的手都在顫抖,咬牙將手中的殘畫扔在地上,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像是在看仇人一樣。
半響,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指著兩人,冷聲道:“你們……你們沒一個好東西?!?p> 說完,強(qiáng)忍著哭意,奪門而去。
耶律達(dá)丹一張臉蒼白,失力,堪堪扶住了椅子,這才沒有倒下去。
上官果兒擔(dān)心地扶住了他。
“太子殿下?”
“我沒事……沒事?!彼麚u了搖手,重新站了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地拾起了地上的殘畫,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的失笑起來——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也開始沖自己冷笑了呢?
廟會一行中,幽暗燈光下,他牽過了她的手,但那張熟悉的臉龐上卻露出了他不熟悉的表情。
她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道弧線——她在朝自己冷笑。
他大抵是做了什么不順?biāo)囊獾氖虑榱耍蛘呤撬幌矚g自己與上官果兒在一起,或者是種種種種……他都可以改,可以去彌補(bǔ),結(jié)果她轉(zhuǎn)身,拉著劉琨跑了,只留給自己一道決然的背影。
她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大部分時間留給自己的都是一道道背影。
在這段感情的一開始,她就靜靜地告訴了他——不用追。
蘭兮,你知道飛蛾撲火嗎?就像廟會的時候,我拉著你跑向燈火通明處,執(zhí)著地?fù)湎蚰切┟篮玫膲?,這就是世人。
心之所向,情不自禁。
他面上帶有一絲擔(dān)憂的神色,沉吟許久,最終還是追了出去。
“太子!”上官果兒看著滿地狼藉,一張臉紅了黑,黑了白,白了又綠,五味陳雜,最后掩面哭了出來。
“太子妃……太子留不住那人的,能留在太子身邊的只有您?!眿邒咦吡诉M(jìn)來,抱著她,輕聲安慰。
“太子妃是陪太子走完一生的人,那蘭兮不過是個過客,等這段時間過去了,府里也再也沒有這個人了?!?p> 嬤嬤不懂,蘭兮雖是個過客,但這個人卻進(jìn)了太子的心里。自己伴隨耶律達(dá)丹一生,為他持家生子,為人妻為人母,卻無法走近自己丈夫心中去。
她看著耶律達(dá)丹匆忙離去的背影,頓時嚎啕大哭——蘭兮總是將背影留給耶律達(dá)丹,耶律達(dá)丹何嘗不是將他的背影留給了她?
她嫁給他已經(jīng)整整有四年了啊,為他生育子嗣……他卻視而不見,一門心思撲在蘭兮身上。
當(dāng)真如飛蛾撲火,愚不可及。
但自己……是不是也成了一只飛蛾呢?
蘭兮跑出來之后,獨自一人坐到了后院的湖邊。
旁邊種了不少的繡球花,都開了花,層層疊疊的長在一起,紅是紅,藍(lán)是藍(lán),美好的像夢境一樣。
她看著那些繡球花,卻想到了劉琨也喜歡繡球花,他屋子里就種著一盆呢,成天當(dāng)寶貝供著,一點都看不得它受委屈了。
但自從他失蹤后,那盆繡球花沒人搭理,漸漸就缺水死了。
小丫鬟們說那繡球花不是死了,只是葉子掉了,來年還會長出新葉子的。
就算來年這盆花活了……劉琨不會回來了。
冥冥之中,她就是知道。
但耶律達(dá)丹不愿意告訴她劉琨去哪兒了。
他還不理自己!他還莫名其妙生氣!
怎么會有耶律達(dá)丹這樣的人?!
她正在生悶氣呢,猛地卻看到花叢里有個不明生物扭來扭去,片刻之后,一條小狗從比它還高的繡球叢中鉆了出來,一躍跳到了她的身上,親昵到不行。
是京巴兒!
她有好久都沒有看到它了,它成天被耶律達(dá)丹關(guān)著,不許它出來,也不許它來見自己。
看來這小家伙還沒有忘了自己啊。
她鼻子有些酸,卻還是破涕為笑,抱起了京巴兒,一遍又一遍地捋著它的毛發(fā)。京巴兒哼唧一聲,從她身上跳了下來,圍著她打轉(zhuǎn),樂呵的不行。
被這份快樂感染,蘭兮也笑了起來,將京巴兒抱在懷里。轉(zhuǎn)身,卻看到了耶律達(dá)丹。
他只是靜靜站在那兒,周身帶著化不開的悲傷,眼里的暗意翻涌,一語不發(fā)。
她下意識抱緊了京巴兒,兇巴巴問道:“你看著我做什么?!”
他未說話,而是向她走去,蘭兮眼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大叫一聲,將京巴兒丟地上去,大叫道:“快跑!”
一陣沉默,京巴兒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搖了搖尾巴。
耶律達(dá)丹與她擦肩而過,徑直抱起了他的狗,逗弄著它,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的草坪,低聲道:“咱們好好談?wù)?。?p> 她憤憤坐了下去,咬牙,搶過了他懷里的京巴兒。
耶律達(dá)丹失笑,繼而將京巴兒又搶了回去。蘭兮不依,欺身來搶,他卻將京巴兒丟到一邊,側(cè)身攔在她身前。
“耶律達(dá)丹!”她氣得咬牙切齒,不甘心地瞅了京巴兒一眼,見它又沖到花叢里去了,她無計可施,一把推開了攔在自己身前的耶律達(dá)丹。
“你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她怕被外人看見難堪,壓低了聲音,氣憤不已,“大不了就合離!”
耶律達(dá)丹沒想到她會這么決絕,甚至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收回了與她對視的目光,垂眸,看著地面,嘆道:“你恨我?”
說很耶律達(dá)丹倒說不上,只是覺得他很不可理喻,她不想再呆在太子府了。
她……想去記憶里的那個地方。
遼闊的大草原,駿馬在夕陽下肆意奔跑著,不斷翻滾著的火燒云縈繞在西邊,而她騎在馬上,朝那唯一的光亮跑去。
那個灰袍男子站在京城的最高處,笑著迎她回家。
她會遵守與他的約定的。
耶律達(dá)丹眼底閃過一絲悲傷,也沒有再問,沉默良久,他輕聲問她道:“你要離開了?”
蘭兮回神,抿了抿嘴,還是把問題拋出來了,她問:“劉琨呢?”
她想知道劉琨去哪兒了。
她想去找他。
耶律達(dá)丹沒有回答她,蘭兮也就這么盯著他,在她即將爆發(fā)的前一秒,他忽的問她道:“你喜歡他嗎?”
“誰?”她有些懵,有些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喜歡誰?
他倒是說清楚?。?p> 但耶律達(dá)丹又再一次沉默了。
“你說清楚!”
他又是這樣!說話只說半句,總是讓她猜,她又猜不出來,他便生氣,又讓她猜他為什么生氣……
她倒也希望她能猜出來??!但她就是生來愚鈍,就是猜不出……這能怪得了她嗎?
前幾個月應(yīng)該同意和他合離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