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晉國內(nèi)亂史（三）

　　欒成面色凝重，走近一步說道：“如果沒有你?。》Q（武公名）！一切不幸都不會發(fā)生！我聽說人活在世上需要依靠三個人，所以應(yīng)當(dāng)應(yīng)該始終如一地侍奉他們：父親給了我生命；老師教給我道義；君主賜給我食祿。在危難時刻我應(yīng)該為他們而死。如果我為了一己之利而背棄了道義，您又怎么教導(dǎo)臣下呢？我背叛了君侯，難道就不會背叛你？你又怎么會重用我這種叛徒呢？”

　　他劍指長空奮力大呼道：“雖必死，仍將戰(zhàn)！”話音未落率先沖向敵人。武公的衛(wèi)士們立即沖上去與頑敵格斗。保衛(wèi)哀侯的勇士們最后全部英勇戰(zhàn)死，哀侯也沒有做出有損于君主身份的事來，他是最后戰(zhàn)死的，他的致命傷都在胸前。

　　曲沃武公準備乘勝回師、一舉攻占絳都。但是曲沃軍行進到絳都郊外時卻發(fā)現(xiàn)，絳人已經(jīng)擁立了新君小子侯，城市也被打造成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全城都籠罩在悲壯的氣氛中，城墻上布滿了身著喪服的防守者，男女老少都自發(fā)地投入到抗敵行動中，而諸侯的援軍也正日夜兼程地趕過來。武公見無機可乘，便率軍返回曲沃。

　　曲沃西南四十里處有個小城邑叫“王官”。

　　魯桓公七年（BC705）冬，王官的封君派遣密使去見小子侯。使者向小子侯聲淚俱下地控訴曲沃人的暴行：“君侯啊，曲沃人真是荒淫可恥！不久前曲沃稱帶著一群惡棍跑王官附近狩獵。王官人并不吝惜玉帛美酒和牛羊，但是那個惡棍竟然強迫我們把年輕美貌的女子、不論成沒成婚的都獻出來供他們享樂！如果我們不照辦就滅了城邑！這簡直是把王官人視為敵人和奴隸了！

　　“君侯啊，王官一向忠于公室，但是還有什么事比忠于公室更值得曲沃人痛恨的呢？曲沃人已經(jīng)在尋找借口毀滅王官啦！王官人并不貪生怕死，只怕死得無聲無臭。一個小小的王官能抵抗多久？又能消滅多少敵人？所以封君叫臣送信說：‘曲沃人很快還會來禍害王官，屆時請君上出師剿滅那些亂賊，王官人將作為晉師的向?qū)Ш拖蠕h?！?p>　　小子侯毫不懷疑對方所說的（因為他早就得到了相同的情報），他認定這是個結(jié)果曲沃武公老命的絕好機會，于是便與王官人達成了一致。

　　之后，王官方面的信息便接連不斷傳遞過來。終于在某一天，絳人收到消息說：曲沃人又要來王官“狩獵”；這次出行的人數(shù)眾多，多到足以消滅王官人，所以請絳都務(wù)必出師相救。

　　小子侯親率軍隊出征，結(jié)果軍隊就在通過中條山隘道時遭到曲沃軍的伏擊，晉師全軍覆沒，小子侯也戰(zhàn)死了——原來，這一切本來就是武公和王官人設(shè)計的圈套。

　　后一年（魯桓公八年）春，曲沃武公伐絳。

　　絳人屢戰(zhàn)屢敗，國內(nèi)兵源已近乎枯竭。但可怕的是民心已經(jīng)不穩(wěn)，恐慌的情緒遍布全城。國人看到每次暫時的勝利（如果還能稱之為勝利的話）只能換來更大的慘敗，便開始厭倦勝利了。國人對諸侯友軍的憎恨程度甚至超過了對曲沃人的——因為如果沒有那些人跑來添亂，晉國或許早就統(tǒng)一了。

　　結(jié)果曲沃人這次伐絳出奇的順利，絳人沒有做什么像樣的抵抗便舉手投降。但是周桓王卻不想遂晉國人所愿，他命虢公林父的兄弟虢率師伐曲沃，逼著武公撤軍回師救援。絳人在曲沃人撤軍后立小子侯的一個兄弟為君，是為晉侯緡。

　　晉侯緡又在君位上硬挺了二十八年，在此期間絳對曲沃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本來忠于公室的力量紛紛倒向曲沃，本來屬于絳都的城邑都被曲沃蠶食殆盡；絳都喪失了所有的支持，逐漸淪為一座孤城。

　　晉侯緡之所以能在位這么長時間，根本原因就在于諸侯們——尤其是虢國——不斷地對曲沃進行軍事打擊。諸侯們不愿意看到一個統(tǒng)一的晉國，因為晉國的統(tǒng)一將是他們?yōu)碾y的開始。

　　魯莊公十六年（BC678），曲沃武公滅絳，晉侯緡這灘爛泥終于從絳都城墻上淌下去了。絳人不爭氣，連那些熱醉心于阻撓晉國統(tǒng)一大業(yè)的諸侯都對他失去了信心。

　　此時周桓王已經(jīng)去世，曲沃武公便將絳都宮內(nèi)的寶器盡數(shù)獻給繼任者周斄王。結(jié)果在周天子現(xiàn)在看來，晉侯緡反而成了一個可恨的家伙，因為他如果早點死，自己就可以早點享用這些寶器了。

　　既然失去了匡扶正義的能力，那就盡情享受邪惡帶來的利益吧！周天子收下了堆積如山的賄賂，大大稱贊了曲沃武公一番，就賜命他為晉國的合法君主——是為晉武公。

　　晉武公在他執(zhí)掌曲沃政權(quán)的第三十七個年頭被冊立為晉侯，然后于第二年去世。太子詭諸即位，他便是晉國疆域的開拓者和霸業(yè)的奠基人晉獻公。

　　晉獻公登基時的國際環(huán)境還是不錯的，這都歸功于晉武公送給周天子的賄賂；這些寶貝足夠買他笑幾年的了。不過他只笑了一年就笑不出來了——周斄王在第二年也去世了，然后就輪到繼任者周惠王對著晉國諂笑了。

　　虢國當(dāng)時是晉國的頭號敵人，虢公丑亡晉之心一直不死。但是虢公丑既然身為周王室卿士，就必須服從周天子的意志。周惠王每天里都在贊美晉國人，虢公丑就不敢提伐晉的事了，他只得耐心等待時機。而周邊的荀、耿、魏等小國都以虢國為馬首是瞻，他們絕不敢、也沒有實力單獨對晉作戰(zhàn)；就這樣，晉國渡過了難得的、相當(dāng)平靜的幾年。

　　但是外部雖然是安全的，內(nèi)部卻動蕩而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