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目的的奔了一夜,洪寶乾一直在想,白蓮教是什么幫派,這個李教主又是何方神圣,為什么要拿活人獻祭。李多多如果不是被蔣家兄妹藏起來,又是被何人帶走,是救她還是害她,若是救她還好,萬一害了她,不但三爺爺那里無法交差,李大俠問罪,自己心中這一關也是過不去。清晨時分,洪寶乾來到一處鄉(xiāng)間茶館,此時路上沒什么人,下馬在一個露天桌邊坐下,要了碗清粥。
剛喝兩口,旁邊走過來一個算命先生,是個花髯老叟,手里拄著一張幡,朱漆大字寫著“因果無常,消災辟易”??瓷先ゲ铰某C健,默默在洪寶乾對面坐下。洪寶乾也未加理會,老叟打量了一會兒,開口道:“這位少俠,看你容色應該一夜沒睡,江湖上風起云涌,可否讓老夫算上一卦?!?p> 洪寶乾心想,這兩天怪事連連,怎么都讓自己給遇上了,心下警惕,倒要看看他怎么裝神弄鬼。從懷中摸出一枚鐵錢道:“先生只管算。”
花髯老叟捻捻胡須,先看他額頭,再看五官,然后站起身瞧了瞧他身板,又讓他伸出左掌,背著雙手細細的看了一遍,閉著眼口中默念卦辭,什么“六五”“六四”“屯蒙須訟”,嘴唇微微張翕輕念,過了一會兒老叟睜開眼,輕輕的道:“將來有一個判斷,無論你怎么斷,都是兩難。避不開,也逃不過,但你記住,凡事問心無愧便了,即便不能消災,也不至為人唾罵。這錢我收了?!崩羡欧餍涠?,右手如電光閃過,洪寶乾還沒看清,鐵錢已落進老叟腰間的袋子里。
洪寶乾大吃一驚,才知是遇上了前輩高人,不由得贊道:“前輩好功夫!”老叟哈哈一笑,似是有意賣弄,拿了根筷子立在桌上,又迅速撿起桌上一只空的陶碗,右手使個螺旋勁,將碗不偏不倚拋在筷子上,碗在筷子上旋轉屹立不倒,如同一把小傘在桌上旋轉。好一會兒都沒有力衰的跡象。洪寶乾拍手道:“妙極妙極,功夫還能做如此把戲?!?p> 老叟笑道:“年輕人,我表演了戲法給你看,你請我喝碗粥如何?”
洪寶乾心下疑慮漸除,見他言笑平易近人不是作偽,對這老頭兒產(chǎn)生一種親近之感,爽快應道:“喝粥有什么稀罕,此等功夫值得上一壺美酒。要是有好酒我也一并請了?!?p> “好哇,我在這一帶算命多年,你這樣熱心腸的后生很少啦?!崩羡潘坪醺械揭馔獾臍g喜,對洪寶乾的大度和不拘泥也心生喜愛。
洪寶乾又叫了一碗粥,伙計端上來,是碗黍米雜糧粥,當下倆人希希魯魯?shù)暮绕馃嶂鄟怼?p> 老叟喝了幾口道:“瞧少俠眉宇間隱有英氣,日后恐怕會有一番大事業(yè)?!?p> 洪寶乾心道,我自己尚未立下宏愿,你還能未卜先知不成。謙虛道:“前輩不要因為一口清粥過譽,折煞晚輩了?!?p> 老叟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我卻不是吃人家的嘴短,老夫在此算命多年,為的就是看看中原武林到底還有多少胸懷天下的義士。如今的天下,民力疲敝,蒙古人北居草原,虎視中原。國祚興衰,匹夫同根,江湖雖然還是那個江湖,但已不如從前熱鬧啦?!?p> 洪寶乾問道:“照前輩說來,從前的江湖一定興盛已極。只是他國兵戈又怎么會影響中原的江湖?”
老叟道:“愚夫少時也如你一般想法?!鳖D了頓,喝了口粥。又道:“豈不知,國如大巢,民如巢卵,巢若為外族傾覆,卵又何處安身?江湖中人如果只做一個看客,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也必定隨巢而破?!?p> 洪寶乾道:“前輩說得有理,只是我等草民又如何干涉朝堂之事,沉浮恐怕不由我們。”
老叟哈哈一笑:“老夫果然沒有看錯,是個心懷天下的男兒。走罷,我那里有酒,還可盡情閑話,什么都好,就是只怕你不敢去?!?p> 洪寶乾只覺此人沒由來的對自己口味,況且談吐間話中帶著閱歷,氣度不凡,心中豪氣頓生,一口氣喝完碗里的粥,往桌上一頓道:“有什么不敢,大丈夫就是刀山火海也該去長長見識。今日遇前輩也算投機,只求多多受教,未曾膽怯?!?p> 老叟也是痛快人,哈哈笑道:“不是此中人,不入江湖門!跟我來?!?p> 洪寶乾翻身上馬跟在后面,那老叟左手提著大幡,少說也有三十來斤,依然健步如飛,毫不遲滯。初時馬還能跟得上,行過十里路,老叟越奔越快,洪寶乾胯下馬匹漸漸氣力不支,被甩在了后面。洪寶乾大喊:“前輩等等我!”
老叟回過身又奔過來,一個騰躍在半空中右手搭他左肩,兔起鶻落間帶他下馬。洪寶乾大感佩服,不由贊道:“好俊的輕功!”
老叟帶著洪寶乾邊跑邊道:“想不想學日行千里的本事!”洪寶乾跑得興起,體內(nèi)清濁二氣上下翻騰,一股清氣直抵廉泉,聲若獅吼:“快活!快活!前輩只管指教!”
要知道,江湖中人,傳道授藝乃是恩惠有加的大事,尋常須拜師收徒,行過大禮才可初窺門徑。這倆人萍水相逢,只因話語氣質(zhì)投機,一個豪情饋授,一個大方受教,實在是放蕩不羈的真性情了。
老叟聞言便略略慢下來,邊行邊道:“聽好了,這門輕功只配給膽大的人學,膽小的學不會。膽大的人學了越跑越快,膽小的人練了半身不遂。我叫它‘四變雷光步’,我兩個兒子個個膽小,與它無緣。瞧你有幾分內(nèi)功底子,你把氣收回氣海,聽我說道?!焙閷毲姥孕惺?。
老叟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氣出涌泉,大河滔滔?!?p> 洪寶乾畢竟伶俐,立即運氣而行,將一股氣流充到足底涌泉穴。心中暗想,這老頭與我豈止滴水之恩,我連他姓名都還未知,卻肯如此傳藝,比起前兩天厄運連連,這回恐怕也叫否極泰來,日后定要好好報答他老人家才是。
老叟又道:“巍巍昆侖,磅礴如岳。”洪寶乾再運一股氣注入足根昆侖穴。說也奇怪,兩股氣一到,洪寶乾立時覺得腳底如同抹了油,險些站立不穩(wěn),幸好老叟在一旁托著,否則立刻就要一頭栽倒。
老叟哈哈一笑道:“少俠聰慧。再聽,一葉孤舟落沙灘,有篙無水進退難。時逢大雨江湖溢,不用費力任往返。”原來老叟說的是步法。
“這套輕功之所以叫四變雷光步,雷是震卦,與巽卦相對,震為巽所用,循巽之道。以震為內(nèi),其勢如電,以巽為法,其疾如風。雷風相生,一日千里?!焙閷毲牭靡活^霧水,腳下站立不穩(wěn),哪里顧得上什么步法。老叟忽然松手跳開,洪寶乾頓時沒了助力,前仆后仰,左搖右晃。猶如剛學走路的嬰孩卻又在奔跑中,蹣跚踉蹌,瞧來甚是滑稽。
老叟笑道:“膽大行千里,膽小吃狗屎?!焙閷毲勓苑帕四懽樱挥X足底氣如泉涌,眼見著要往前栽下去,索性閉眼任它栽倒,沒想到足跟昆侖氣足,仿佛釘在地上,反而穩(wěn)了下來?!昂芎茫瓦@個姿態(tài),繼續(xù)跑?!焙閷毲闹写笙玻瓉砝羡诺妮p功竟有這等奧妙,他隨洪老三修習煉氣也有七八年,氣海充足,昆侖涌泉兩穴源源不斷,意如流水。
只聽老叟道:“剛上柔下,雷風相與;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觀其所恒,萬物之情。損上益下,民說無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益動而巽,日進無疆;天施地生,其益無方。震上巽下是一變,巽上震下是一變;震上震下是一變,巽上巽下又是一變。一共四變,每一變皆妙到毫巔?!?p> 洪寶乾聽得心下連連稱奇,只是腳上顧不得許多,只求能夠跑得平穩(wěn),心里卻把步法記了下來。依照老叟指點,初時踉蹌連連,漸漸行穩(wěn)之后,興之所至,妄圖嘗試第一變,腳下隨心而動,剛一踏出“恒”卦步時便重心不穩(wěn),“啊喲”一個跟頭倒栽蔥睡在田里。
老叟很滿意,笑著一把扶起洪寶乾道:“小子,你才學就要練我這第一變,真是小虎吞大象,膽子也太大了。不過正好就要膽大的,哈哈哈!日后勤加練習,前面就要到啦?!?p> 原來洪寶乾和老叟邊奔邊教已經(jīng)跑了二十余里,馬兒早已不見蹤影。再行半里,老叟指著前方一片密林道:“就是這里?!?p> 走近樹林,這里大部分是垂柳銀杏,老叟口中默念有聲,使出第四變“巽”卦步,如魚躍龍門,騰的一下躥出丈許高,雙腳如同吸在樹干上,沿著樹干直直向上行走,到得三丈多高的樹冠,一個后仰空翻,雙足落在樹枝上,又繼續(xù)在樹梢行走。洪寶乾仰頭見了這手功夫,興奮的大喊:“妙哉妙哉!”在下方緊跟不舍。老叟在兩株五人合抱的大柳樹上停下,折了長長一根柳枝拋下去。柳枝雖長,離地卻還有一丈多高,老叟點點頭示意,洪寶乾氣貫涌泉,跑出幾步縱身一躍抓住柳枝,老叟向上一提,洪寶乾“噔噔”幾步借力樹干躍了上來,目力所及,不由得“哇”的一聲。
原來在樹冠之上是一個木屋,這木屋建在兩株大柳樹上,屋底用木料嵌在豎著的樹干上,屋頂用柳枝做繩索,四個角分別攀在兩個橫著的樹干上,上面微風陣陣,木屋也隨風搖曳卻無松動,當真是巧奪天工。這木屋有兩室,一室朝東做儲藏用,一室朝南做起居。老叟領著洪寶乾進了朝南的木屋,里面的桌椅全是樹墩所制。除此之外就是一張臥榻和寢具。
老叟從東屋拿出一個酒葫蘆進來,坐在一個樹墩上道:“少俠如此豪爽不羈,卻不知姓甚名誰?!?p> 洪寶乾在旁邊一個樹墩上也坐下道:“小子姓洪,名寶乾。家父……”
“誒,我只知道你就夠了,令尊如何我卻不想知道,不說也罷?!崩羡乓粩[手,拿出兩個藤杯又道:“你可知這是什么酒?”
一說到酒可就難不倒他了,洪寶乾接過葫蘆,拔開塞輕輕一嗅,展顏欣喜道:“前輩果然藏了好酒,這是河東代州的金波!”
“哈哈哈,想不到你還識得好酒,不錯不錯。是個好后生?!崩羡乓荒樋滟?。
洪寶乾行了個禮道:“前輩傳我這世間不曾有的輕功,卻不知高姓大名?”
老叟擺擺手道:“什么高姓大名,到最后都要寫在閻王爺?shù)牟咀由?。小老兒叫文青天,江湖上給我起個外號叫‘萬里青天’,我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膽小如鼠,都學不成我這功夫。大的文儀飽讀詩書,倒跟我走的不是一路,一心要走官道,我就由他去。另一個不說也罷,唉,都不是習武的胚子?!?p> 洪寶乾道:“文前輩肯相授便是小子的緣分,日后我若遇到兩位令郎,定要勸他們好好修習前輩的武功?!?p> 文青天把藤杯倒?jié)M,仰頭一口喝掉,咂咂嘴哈氣道:“哈……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遇上了管他是誰,我喜歡就教,不喜歡就不教。吾兒各有各的志向,也無法勉強。對了,我看你內(nèi)功不錯,跟誰學的?”洪寶乾不敢相瞞,便說了三爺爺洪老三的大略。
文青天一聽,兩眼放光道:“哈哈哈,襄陽果然太小,我道是誰,原來是洪三的后人,他的孫子學了我的輕功,那也是理所應當,緣分到了。只不知老兄他現(xiàn)在可好?”
洪寶乾訝道:“他老人家好得很,你認識我三爺爺么?”
文青天道:“豈止認得,當年我們可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你三爺爺賣唱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叫花,那時候便認識了?!?p> 洪寶乾喜道:“想不到文前輩跟三爺爺還有這么一段故交,他要是知道我學了您老的輕功一定高興得大醉三天?!?p> 文青天哈哈大笑,拿過酒葫蘆又各自倒?jié)M,這代州金波乃是御酒,在藤杯中也是清瑩透徹泛著微黃亮色,柳樹上輕風一起,酒杯中波瀾搖曳,真如其名金波蕩漾。喝完兩杯文青天問道:“那你為何身處此地,剛見你時一夜未眠是為何?”
洪寶乾說了個大略,自語道:“這白蓮教教主也太不合常理,祭祀要用活嬰兒,不知練的是什么邪功?!?p> 文青天略一沉吟:“唔……白蓮教我和你三爺爺年少時都知道。當年茅子元開創(chuàng)此教時還是一位有德上師,勸導世人一心向善,因此也贏得了眾多善男信女。只是后來他教內(nèi)對教義出現(xiàn)了分歧,一幫人認為所有的因果緣法都是神明所賜,后來發(fā)展成邪路。另一幫人以茅上師為尊,樂善好施,以修持磨煉心境為宗。我們那時還受過白蓮教接濟。后來邪路那一派越走越遠,甚至到了殺人越貨的地步。朝廷開始出兵鎮(zhèn)壓,茅上師也不分青紅皂白被打入監(jiān)牢,后來在流放中郁郁而死。近些年白蓮教死灰復燃,聽說教主是個女的,走的還是當年鬼神迷信那套,只不過行事詭秘。朝廷如今一邊對付金國,一邊忌憚蒙古,無心再管這些江湖邪教,倒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你方才說的那對逼你生嬰兒的兄妹恐怕就是白蓮教的信眾,都是些走投無路的人,尋常百姓哪個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去信鬼神。”
洪寶乾這才明白了個大概,又問道:“那他們說的‘秦白李辛,遇上小心’是什么來路,文前輩跟他們交過手嗎?”
文青天哈哈一笑:“你說的這四位,前三個我都不認識,要讓我遇上了,小心是不用小心的,打不過跑就是。”
洪寶乾心想這樣一個前輩高人在晚輩面前說打不過就跑,實在是灑脫,絲毫不惜常人所謂的面子,也是真性情使然。心下更增幾分敬意。
文青天又道:“只有姓辛的,故事就長了。唉,說起來我早年和他父親有過照面。”文青天想了一想,忽然嘆了口氣道:“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高手,可惜死的冤屈,寒了天下人的良心?!?p> 洪寶乾奇道:“是什么樣的大英雄?”
“便是‘飛虎軍’統(tǒng)領,號稱‘無雙八劍’的龍圖閣大將軍辛棄疾?!蔽那嗵扃H鏘有力的說完每一個字,眼中滿是追思神往。又倒一杯金波道:“辛將軍原本是金國人,只因不滿當朝的腐敗,棄暗投明加入了大宋。他文韜武略,無雙八劍中尤其最后一劍‘八仙過?!斒罒o雙,縱是獨孤求敗三十歲時,也需全力應招。武功之高已是難得,我最敬佩的是他心系黎民,以女真人出身來投大宋,兩軍交戰(zhàn)時非但沒有絲毫惻隱之心,反而肝腦涂地死而后已。恐怕宋人里面也沒幾個人做得到,只可惜?。 睉崙恐H文青天一杯酒潑出窗外,續(xù)道:“辛將軍他萬萬沒想到,即便是投了大宋,朝廷也沒有好到哪去,他在沙場拼命,宦官在背后弄權。朝臣中大部分人已經(jīng)是又敬他又怕他,時局風云變幻,他又怎知朝廷用他之時卻防著他?!闭f到這里,文青天眼中已是虎目帶淚。接著道:“朝中政見不一,主戰(zhàn)的議和的各執(zhí)一詞。辛將軍空有一腔復疆熱血,奈何終是受了出身之囿,郁不得志病死在紹興。前有岳武穆,后有辛幼安,江山到底還是廢在自己手里,我活了七十多年,眼見一年不如一年,雖在江湖卻如何逃得出國家社稷,大宋到底是氣數(shù)已盡了嗎!”
文青天一介七旬老翁,當此時節(jié)邊說邊掉淚,最后竟哭得如同少年,兩鬢花發(fā)在風中飄散,淚水在面頰皺紋間橫溢。這樣錚錚鐵骨的老人眼瞧著大宋江河日下,連年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尤其襄陽地處邊界感觸更深,不禁悲從中來,越說越覺心中酸苦,低頭拭淚眼眶通紅。洪寶乾在一旁想要安慰不知從何說起,只覺心中氣往上涌,既憤朝宰昏庸,又為辛棄疾的故事和文前輩滿腔熱血所感。
文青天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繼續(xù)說道:“你說的那個辛,就是辛將軍兒子辛柜之,在江湖上掩人耳目叫木之。只可惜他雖盡得父親真?zhèn)鳎瑓s痛恨漢人。唉,這也不能怪他,你若是辛將軍之子,能不恨漢人嗎?”突如其來的反問,讓洪寶乾啞然,洪寶乾內(nèi)心仿佛激起驚濤駭浪,久久翻滾不止?!笆前?,我如果是辛將軍之子,我會仇恨漢人嗎?岳飛岳將軍的后人呢?辛將軍身為金國女真人,不顧他人非議為大宋效力,卻反而因為出身原因遭到排擠,這樣的仕途其艱辛坎坷旁人怎能體會,他的家人又過得如何悲屈?!毕氲竭@里,不由得暗自慚愧,比起這樣的人,自己平時貪圖享樂好逸惡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樣就算安穩(wěn)到老又有何建樹?世人會如文前輩這樣說起我的故事嗎?會如文前輩一樣慷慨落淚嗎?一時間呆坐不語,心中五味雜陳,久久沒有散去。
文青天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轉而啞聲笑道:“男子漢就算不能為國效力,也該盡所能護家人朋友周全,是不是?”洪寶乾猛然驚醒,心目中一個溫柔天真的身影飄過。“對了!文前輩,我要找李姑娘,我要保護她安全,我要……”說到第三個“我要”,洪寶乾舌頭打了結,一時間不知如何說下去。
“哈哈哈,大男人豈能猶猶豫豫,喜歡的便去尋找,在我這說了沒用。要去立刻就去,晚了可別后悔?!蔽那嗵煊幸鈹D兌。
洪寶乾喝了口金波酒抿了抿嘴道:“只是我現(xiàn)在不知她身在何處,蔣家兄妹應該不會騙我,是死是活我都沒見過人。”
文青天捋著花髯道:“這個不難,去找你三爺爺,洪七公雖不在世,洪老三卻是他親兄弟,丐幫乃江湖第一大幫,這世道遍地乞丐,都是耳目。只要他放出一句話來,找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去吧,我傳你的四變雷光步,可要勤加練習,莫白白荒廢了。等你什么時候達成心中抱負,再來我這里捉風飲酒?!?p> 洪寶乾當下雙膝跪地,連磕三個響頭道:“文前輩授武藝,通愚徒心智,勝似再造,今后便以師父相稱,受徒兒敬拜!”“咚咚咚”三聲磕在樹屋地板上格外響亮。當下起身,運氣至昆侖涌泉兩穴,飛身下了樹屋。
文青天在樹屋門口拋下來一個酒葫蘆道:“把這個拿給你三爺爺嘗嘗?!焙閷毲笙玻鹁坪J高聲道:“多謝師父!”當下直奔襄陽城而去。
洪寶乾只掌握了初步的運氣之法已比常人奔得快不少。這時他腦中回想起文師父的步法口訣,以震卦御濁氣,以巽卦御清氣,腳下步法受二氣所統(tǒng)越發(fā)輕快。當下心中默念道:“剛上柔下,雷風相與;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庇谑莾?nèi)息所至,濁氣上騰,清氣下移,只覺腿上生風,奔得越來越快。索性拔開師父給的酒葫蘆迎風仰頭灌了一大口,這一葫蘆乃是御酒庫中得來的薔薇露,飲之甘醇如飴,渾厚爽口。洪寶乾嘴角酒滴兀自迎風斜著往臉頰后方滑過脖頸,借著酒氣心中大感快活,贊了聲“好酒!”腹中清濁二氣如陰陽交泰,日月恒升,連綿不絕的匯入足底,仿佛交相輝映,久照萬物。一口氣跑出三十余里絲毫不覺氣喘。這第一般變化讓他借著酒氣使了出來,心中歡喜異常,便如脫韁的馬駒,一路直往襄陽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