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建瑭看著烈焰熊熊的梁軍大營仰天狂笑,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窮極無奈之下想出來的疑兵計竟然大獲成功。他只帶了百余騎兵,尾隨著放回的梁軍士兵,混進梁軍大營。他們殺掉衛(wèi)兵、火燒梁營、狂呼亂叫……在暮色朦朧中,這支敢死隊干了一切制造混亂的壞事。當李落華的名字響徹梁軍大營的時候,這支曾經縱橫中原、人見人怕的鐵軍變成了受驚的羔羊,在混亂中連夜?jié)⑻樱粩⊥康亍?p> 僅僅數年間,李落華已成為令梁軍上下心驚膽戰(zhàn)的名字,甚至讓征戰(zhàn)半生的朱溫也失去了冷靜。李落華與朱溫這場并未謀面的對決,就這樣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宣告了結局。無論在士氣、斗志還是個人威望上,朱溫完敗。
在蓓縣這個寒冷冬夜發(fā)生的事情狠狠地影響了歷史。因為這場潰敗,朱溫再沒有能夠站起來,他從此一病不起,直至三個月之后在病榻上被兒子朱友珪刺殺。李落華則徹底消除了后顧之憂,可以集中全力進攻幽州?,F在的他,離父親臨死前交付的那個任務越來越近。
戲臺子之上演出著一出激烈詭異的大戲。數十個頭戴假面的武士在激烈轉折的曲聲中起舞,做出格斗搏擊之狀。這是李存勖最喜歡的曲目之一,叫作《大面》,講的是北齊蘭陵王高長恭戴面具突陣征戰(zhàn)的故事。但今天,李存勖卻無精打采,心事重重,這讓身邊的劉玉娘也覺得詫異。
這時,有一親兵匆匆步人戲園,走到李存勖旁,附耳密語。李存勖一直神色凝重的臉上忽然笑容綻放。
“哈哈哈,梁軍從魏州南退,朱全忠身染重病。好!好!”李存勖全然不顧臺上的戲正入高潮,站起身來,仰天大笑,“這次如果能掃平幽州李存審、史建瑭當記頭功!當然,我的二弟落華肯定也是最大的功勞!”李存勖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梁軍南退,他心頭這塊石頭終于落地。接下來就看落華與周德威的表現了。
此時,李落華正在天寒地凍的幽州大展拳腳。晉軍以少量兵力佯圍幽州,李嗣源、周德威則分兵出擊,掃蕩幽州外圍各個據點。四月,周德威攻克燕北“三關”之一的瓦橋關(今河北雄縣),切斷了幽州南下冀中平原的通道。
李嗣源則攻克瀛州(今河北河間市)、莫州(今河北仁丘市北)。不久,滄州都將張萬進發(fā)動兵變,殺掉守將,宣布向晉軍投降。周德威則在攻占了涿州之后,引得勝之兵向幽州進軍。
劉守光坐困愁城,眼瞅著自己的地盤被晉軍風卷殘云般掠走,暴跳如雷??粗峭獠粩嘹s來的晉軍,劉守光忽然想起孫鶴臨死前的怒吼,“不出百日,大兵當至,幽燕必亡!”諷刺的是,從那時算起,如今恰好過去百日,晉軍果然出現在幽州城下,難道真要讓孫鶴在黃泉路上嘲笑自己?
我幽州方圓兩千里,精兵數十萬,怎可能如此不堪一擊?!”劉守光惡狠狠地盯著面前那些神色沮喪的將領?!皶x人長途跋涉而來,已是強弩之末。單延珪,你帶一萬精兵出城,把李落華那廝給我抓回來!我要把他的心挖出來祭旗!”單廷珪擅使長槍,臂力過人,在燕軍將領中名頭極響。聽到劉守光點名,當即領命,帶起兵馬,吶喊著殺出城去。
圍城的晉軍數量很少,見燕軍大舉出動,不敢應戰(zhàn),四散而走。單廷珪也不戀戰(zhàn),率軍經過良鄉(xiāng),渡過大石河,直撲龍頭岡。他很清楚,晉軍主力從涿州而來,必然沿太行山脈西麓北上,走距離最短的那條山前古道。他要抓住這支正從崎眼山路中趕來的晉軍,在太行山下與李落華決一死戰(zhàn)。單延珪的判斷很準確他的軍隊剛到龍頭岡山脊,便發(fā)現了那支正從山道中涌出的晉軍。
燕軍騎兵立即在山脊上列陣,準備發(fā)起攻擊。燕軍的突然出現讓周德威措手不及。但他不愧為沙場老將,很快便鎮(zhèn)定來?!靶值軅?燕軍不知死活,竟然從幽州出擊,想在這里截殺我們。幽州離這里有一百多里路,敵人遠道而來,已是疲憊之師,強弩之末!大家不要怕,隨我迎戰(zhàn)!此戰(zhàn)必勝!”周德威高舉長刀,沖到陣前,對自己的將士們慷慨激昂道
見主將如此鎮(zhèn)定,晉軍很快穩(wěn)住了陣腳,迅速列成戰(zhàn)斗隊形,迎著山脊上的敵軍緩緩推進。
一股狂風從東邊平原上呼嘯而來,卷起漫天塵土,刮過正相對而行的兩支大軍,直撲向太行山的崇山峻嶺。遠處高山密林中,發(fā)出一片不祥的聲音,如無數魑魅魍魎在山中亂叫。大風一起,兩支軍隊不約而同加快了速度,兩股人潮穿過迷茫的風沙,狠狠地撞在一起。遭遇戰(zhàn)在龍頭岡上猝然爆發(fā)。
單廷珪一馬當先,殺人敵陣,槍挑劍砍,當者披靡。激烈的搏殺中,他的眼睛卻不住向四周張望?!鞍阎艿峦菑P給我抓回來!我要把他的心挖出來祭旗”劉守光的怒吼不住地在他腦海中盤旋。一定要抓住周德威,抓住周德威!這個念頭就像發(fā)狂一樣纏住了他。當年在木瓜潤一戰(zhàn),單廷珪曾在兩軍陣前見過周德威,還知道此人小名叫“陽五”,是以在混戰(zhàn)中他念念不忘尋找周德威單挑。
單廷珪怒吼一聲,一槍挑飛一員晉將,抬眼間,正見周德威手持鐵錘,左沖右突,好不威猛。單廷珪的雙眼頃刻燃燒起來,他雙腿一夾,胯下戰(zhàn)馬如閃電般,向周德威直撲過去?!爸荜栁?認得我單廷珪嗎?拿命來吧!”吼聲未落,單廷珪的長槍已經對準周德威的胸口狠狠刺去。
“當!”周德威幾乎是下意識地揮錘,格開了那殺氣逼人的槍尖。一擊不中,單廷珪再次挺槍刺去。周德威毫無還手之力,連連躲閃,似已手忙腳亂。又戰(zhàn)了片刻,周德威見勢不妙,撥轉馬頭,落荒而逃。
“哪里走!”單廷珪怒吼一聲,用盡全力對準周德威的后背猛刺而去。周圍的士兵都呆住了,他們停止了搏殺,瞪大眼睛看著這兩軍主帥決定生死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