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蹲在醫(yī)館門外，那幾個打麻將的朋友已經(jīng)回去了。
“你從哪里來的這么多錢？”趙四一邊拍打著膝蓋上的灰塵，一邊問道。
小叫花子面對醫(yī)館站著，隨口回答說：“別人給的?！?p> “誰這么好心啊?！壁w四一臉驚訝，接著試探性問道：“這錢，該不會是、”
“肯定不是偷的！劉爺爺教育過我們，再窮也不能當小偷！你說是吧！”三胖斬釘截鐵地站在了朋友這里，趙四辯解道：“我知道不是偷的，這不是擔心嗎？”
小叫花子沒有接話，問三胖道：“是誰把劉爺爺打成這樣的？”
三胖嘆了口氣，他的歲數(shù)比小叫花子大不了多少，也就是14、15歲左右。雖然名為三胖，可是臉頰削瘦、身上沒肉，哪里都看不出個“胖”字來。
“馬得邦?！?p> 說到這個名字，三胖臉上閃過了一絲膽怯。
“我們?nèi)齻€就在路邊跪著，那馬得邦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渾，看到我們就打。要不是劉爺爺用身體護住小啞巴，只怕她早就被打死了?！?p> 小叫花子沒說“你也不攔著點”這種混賬話，大家都是乞丐，都是爛命一條，誰也不比誰金貴。
只是。
那馬得邦，也太他媽混賬了吧！
小叫花子默默記住他的名字，這濟城上下，東南西北，每個有錢人家，他們幾乎都蹲在人家門口乞討過。
馬得邦家里是做鐵器生意的，小叫花子在路上遇到他，也要到過錢。
這個仇，我一定會報的！
小叫花子正在心里發(fā)誓，卻看到小啞巴從里屋跑出來。
“?。“““?！啊啊啊！”
小啞巴頭發(fā)散亂著，臉上因為剛剛流過淚，黑一道、白一道的。
看到小叫花子他們，小啞巴急忙兩手胡亂比劃著什么，嘴里“咿咿呀呀”的。
“命，可以救，但是，現(xiàn)在缺一味藥。”韓一手不疾不徐地跟著出來，剛剛被小叫花子扯壞的領子耷拉在那里。
“什么藥？”小叫花子三人急忙撲上去。
“人參，而且是至少200年的人參?！表n一手一字一句道。
“人參？哪里有賣的？我有錢！這些夠了吧？”小叫花子從懷里掏出幾大坨銀錠，舉到了韓一手面前。
“這不是錢就能買到的。”韓一手不耐煩道，“濟城不產(chǎn)人參，全都靠從周邊城市運送過來。前夜聽說城外開啟了秘境，旱道沒人敢走。水運倒是快，但前半個月已經(jīng)來過了，要后半月才能到?！?p> “那上次走旱道運過來的人參呢？全都賣光了？”趙四急切道。
“聽說今天有個什么花魁要走，不少人都買人參送禮。估計，全濟城的人參，都跟著那花魁走了吧。”韓一手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
“不可能！哪里一定還有！”小叫花子兩手放在小啞巴的肩膀上，對又要開始哭的她說：“放心！我去買！你們在這里等我！”
三胖拉住他，說：“咱們兩個分頭行動！這樣更快！”
“說得對，我也去吧，這里就讓小啞巴看著?！壁w四也要跟著一起去，卻被韓一手攔住：“你就別去了，這人參要是買不回來，你還得給我把他拖出去。要死，也別死在我的店里。”
“你??！”趙四氣的嘴巴都歪了，“你這樣也配叫大夫嗎？”
韓一手擦了擦手，不緊不慢道：“怎么，你覺得那種救人一命還不要錢的就是好大夫？我這種按照規(guī)矩辦事的，就不是好大夫？我們大夫就不是人？就不用吃飯了？我家有老、下有小，全靠著我吃飯。我救這個人不要錢、救那個人不要錢，我特么一家老小出門喝西北風嗎？”
小啞巴“哇”一聲就嚎啕大哭，趙四咬著牙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行了，再啰里啰嗦，恐怕就真的救不回來了?！表n一手看向三胖和小叫花子，“記住，一定要200年以上的人參，少一年都不行?！?p> “我知道了！到時候我買回來，如果你救不活劉爺爺，我就讓你償命！！”小叫花子瞪著眼嚷嚷道。
“放心，只要錢到位，就是黑白無常過來索命，我韓一手也有信心給你救回來?！?p> “記住你說的話！”小叫花子從懷里掏出大把銀子，遞給三胖，“我去南邊！你去北邊！快！”
“一定要找到啊！”趙四抱著小啞巴，看著兩個孩子跑遠了。
小叫花子今天真是把這輩子該跑的路，都跑光了。
先是包裹被偷了，去追小偷。
接著跑回破廟。
從破廟跑到醫(yī)館。
現(xiàn)在又滿城亂跑，看到個醫(yī)館或者藥店就沖進去。
“有沒有人參？??！”
“有啊?！?p> “要200年以上的！”
“那沒有，有年份的都被買走了，聽說全部送給群芳閣的花魁了?！?p> 連續(xù)跑了幾家店，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有是有，但都是比較年輕的人參。
老一點的，都被富家子弟買走送花魁了。
小叫花子跑到雙腿抽筋，自己坐在地上疼的嚎叫，費力掰直，又步履蹣跚地跑起來。
越是跑，他的心就越?jīng)觥?p> “沒有?！?p> “賣光了?！?p> “富家子弟買走了?！?p> “送花魁了?！?p> 他媽的！
老子明明有錢??！
為什么就是買不到？！
花魁？！
我艸你娘！！
小叫花子跑到雙腿打顫，來到了秦淮河邊。
他實在是跑不動了，長時間饑一頓飽一頓的，今天又吃了太多的包子，他的肚子翻江倒海，終于忍不住把吃下去的全部吐了出來。
吐干凈后，稍微舒服點了。
小叫花子挪動步子，來到岸邊，趴下去“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河水。
秦淮河上歌舞升平，鶯鶯燕燕、推杯換盞。
不知道多少次，小叫花子羨慕地看著這里，祈禱有一天，也能過上這種好日子。
這次遇到貴人，本以為可以終于不用再受苦了，結果拉扯著自己一個孤兒長大的劉爺爺，竟然在他人生最美好的這一天，就要離開他了。
難道得到一些，就注定要失去一些嗎？
那這些錢，我寧愿不要??！
“賊老天！！這樣你滿意了吧？！這些錢我不要了！把劉爺爺還給我??！還給我?。。?！”
小叫花子淚流滿面地對著夜空叫罵，他把懷里剩下的全部銀子都掏了出來，一口氣砸進了秦淮河里。
“錢還給你！我要劉爺爺！把劉爺爺還給我！！”
片刻后，他低下頭，擦拭著眼淚。
水面畫著一圈圈的漣漪，有一個東西浮了上來。
就著月光和旁邊店家的燈火，小叫花子隱隱約約看出是一根東西。
難道......
不會吧？
小叫花子用盡全力壓抑住狂跳的心臟，跳下河抓住了那一根。
如假包換。
一顆泡的有點發(fā)脹的人參。
在他看不到的遠處，漂浮著一個盒子。
盒子內(nèi)側，寫了一行字。
被水泡的太久，字跡模糊，但勉強能夠看清。
“300年長灰山人參，清兒姑娘留著沒事嚼兩口，延年益壽。
馬得邦公子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