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飛于空中的劍落下，但無人理會，人們心中都在回味著那輕描淡寫，卻又妙至巔峰的一劍。
“為什么！”李修儀臉色漲紅，目眥盡裂，“我不可能會輸?shù)?！?p> 明明內(nèi)勁修為更高，明明兵器更為鋒利，明明一切盡在計劃之內(nèi)，可偏偏就是輸了，他沒道理會輸?shù)模?p> 趙刃心冷淡道：“恃于詭謀，必被詭謀所害。你太依賴外物了?！?p> “你不也倚仗寶劍鋒利！”李修儀質(zhì)問道。
趙刃心搖頭說：“我依靠它，但我不依賴它?！?p> 清涼葉冒出兩顆氣泡，散發(fā)出清晨特有的爽快之味，酒液蕩起余波，琥珀色光動人心神。
酒的滋味，不在入口之后，而在入口之前。趙刃心說一句“好酒?！?，便端起酒樽，清涼葉正好浮上。入口，先是一陣麻中帶澀的微苦之味，緊接著，是濃郁灼人的酒味，刺激著舌頭與口腔，等到酒味彌漫后，清涼之味涌上舌尖，正如烈日下的一陣涼風(fēng)，沁人心脾。
酒盡，余一片清涼葉。他將酒樽放下，行禮道：“謝城守大人的美酒。”
蔡城守連聲稱贊：“劍法出眾。年輕一輩中，當(dāng)以此人為最！”，隨后吩咐：“取方樽來。”
方樽，四方之形狀的酒樽，乃是盛放美酒的容器。
蔡城守指著趙刃心，笑意瑩瑩，“今日，點你做樽前客。”
方樽正對著的人，就被稱為樽前客。即是說，此人為酒宴中最尊貴的客人。任何人都可以向此人敬酒，只要他們找到一個無法辯駁的理由。
幾位壯漢大喝，抬著方尊放到趙刃心的案幾之前，然后往大樽內(nèi)倒酒，直到溢滿為止。
方樽四面四口，四口分別雕著馬、牛、豬、羊四畜，方尊四面上則雕刻著四幅圖畫，畫中均是與酒有關(guān)的耳熟能詳?shù)墓适?，其中一幅，正是浮葉斗劍。
趙刃心喝過兩杯，就推脫著離開，頭暈乎乎地朝外走。尊前客是客人，客人就有選擇喝酒或不喝的權(quán)力，沒人會因此刁難。
到河邊，吹來陣陣涼風(fēng)，酒勁也被吹散。趙刃心倚著樹，沒有喜悅，格格不入的感覺越加明顯。
“卑人是蔡大人的護衛(wèi)?！币蛔o衛(wèi)打扮的從遠處過來，一板一眼道：“大人請俠客一敘?！?p> “何事？”趙刃心問。
護衛(wèi)恭賀：“大人見俠客天賦出眾，不愿奇才蒙塵，欲舉薦俠客入天京衛(wèi)試訓(xùn)?！?p> “天京衛(wèi)？”趙刃心疑惑。他當(dāng)然知道天京衛(wèi)，那可是駐守天京的最強衛(wèi)軍，勝過一切武道勢力。沒人會沒聽過天京衛(wèi)的風(fēng)頭。他疑惑的是：天京衛(wèi)不對外招丁，即便是城守，也不該有推薦的權(quán)力。入選名額由皇帝親自指定，皇帝會將名額賞給有大功的臣子，但大部分還是皇帝親自提拔的人。
“今年天京衛(wèi)改制，各地城守有權(quán)舉薦一位奇才，入天京衛(wèi)試訓(xùn)?！弊o衛(wèi)解釋：“以俠客的本事，極有可能入衛(wèi)?！?p> 趙刃心聽完，想也沒想就拒絕說：“替我謝過蔡大人。只可惜在下已有決斷?！?p> 天京衛(wèi)好是好，入衛(wèi)者多是世家之后，甚至連皇儲也是在衛(wèi)中習(xí)武。進入衛(wèi)中既能廣結(jié)權(quán)貴，還能學(xué)習(xí)高超的武功。但是，對于趙刃心來說，一切與他無關(guān)。天京衛(wèi)是不收俠客的，除非他愿意舍棄俠客的身份。
護衛(wèi)勸了幾句，見趙刃心言語沒有松動，就告辭離去。過一會兒，來一位女武士。
“天底下竟然有人不想去天京衛(wèi)！”女武士面容開朗，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修長的雙腿，“哪怕是世家子，都是拼了命地爭奪試訓(xùn)名額。要不是今年情況特殊，尋常武士連一絲機會也沒有。”
看來，這人是聽到方才的談話內(nèi)容。趙刃心想著，冷不丁道：“你喜歡喝酒么？”
“不喜歡。在我看來，酒是這世上最難喝的東西。”女武士露出難受的表情。
趙刃心接著問：“那如果是稀世美酒呢，以數(shù)百枚金五銖起價的美酒？”
女武士像是通過話語聯(lián)想到酒味，連忙用手捂住鼻子，“我喝過。那味道，現(xiàn)在想起來還難受著。稀世美酒酒味濃烈，能把人熏暈過去?！?p> 趙刃心無意間瞥見她的手，圓潤纖細，竟沒有因為練武而留下繭子?！八哉f，你還是討厭?！?p> “沒錯。討厭?！迸涫炕卮?。
“這就是我的答案?！壁w刃心說：“普通的武道勢力，就相當(dāng)于銅五銖酒；傳承古老的武道勢力，相當(dāng)于銀五銖酒；頂尖勢力，是金五銖酒。他們都很好，但我偏偏不喜歡喝酒?！?p> “很有趣的人。我叫李香兒，你呢？”女武士說。
趙刃心報上名字，忽然心中一動，問道：“你是...李氏的人？”
李香兒走了幾步，倚靠在護欄上，“沒錯。但我只是李氏的旁枝，拐幾個彎都連上不祖宗的旁枝。”
他沒想到對方會直接承認。方才的賭斗，畢竟是惡了李氏，李氏的族人該避著他才是?！安慌伦迦斯肿?？”
“我說了，我是拐幾個彎都連不上祖宗的旁枝。除開一個李姓，幾乎和李氏無關(guān)?！崩钕銉簭娬{(diào)說。
姓氏開枝散葉，親疏之別也就越來越明顯。到最后，這些旁枝除了必須要到場的年祭，已經(jīng)與本家無一絲交集。李香兒就屬于這樣的旁枝。
“你倒是厲害，連二公子都打敗。他可是李氏天定的家主，被你這么一鬧，嫡子的位子鐵定保不住?！崩钕銉合肓讼?，忽然改口說：“...也不一定。按家主的性子，或許還會保住二公子的位子。”
趙刃心奇道：“我還以為嫡子是李修賢。他在武功和心智上，遠勝李修儀?！?p> 李香兒認可地點點頭，往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關(guān)于李修儀...”
“原本族人都認定大公子當(dāng)家主，因為他自小就表現(xiàn)出過人的武學(xué)天賦。但在主家夫人懷上二公子的時候，有一位道教高人登門拜訪，明言李氏將迎來一位貴人。這個貴人會帶領(lǐng)李氏走向大貴?！?p> 大貴，就是公卿以及世家之族。
“那道人有多厲害我不知道，但家主顯然完全相信道人的話。沒多久，就找了個由頭，當(dāng)場打死大公子的貼身侍女，還將大公子的伴童子調(diào)到膠州自生自滅?！?p> 伴童子，即是陪伴主家公子一同成長的適齡童子。這些童子往往天賦出眾，其上三代也必是對族姓忠心耿耿的仆人。他們是主家公子未來的左右臂膀，值得信賴的心腹。
打死貼身侍女，調(diào)走伴童子，幾乎是明著告訴全族人：此子絕不會為嫡子。
“呵~，姓李的可真狠?！壁w刃心覺得這手段實在有些狠辣。
“我也這么覺得?！崩钕銉赫J同道。
李香兒繼續(xù)往下講，等講完后，趙刃心忽然問：“那李修賢最初就是這脾氣么，暴躁又無理？”
“這個...還真不能確定?！崩钕銉鹤屑毣叵搿Ｋ诎藲q的時候依附到本家來，因為武陵城的蒙院比尋常鎮(zhèn)子的蒙院好，所以她的父母才帶著女兒投奔到本家。在此之前的很多事情，都是聽族人談?wù)撜f的，并沒有親耳聽到。
“但是聽一些府內(nèi)的老人說，大公子原先可是非常有禮的，簡直和現(xiàn)在的二公子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