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乞兒
同桌的人也是嚇了一跳,正依次敬酒的宮銘皺了皺眉頭,徑直走了過來,見侯嫮在劍奴懷中半闔著眼,又看了看桌上空了的酒杯,心下了然。
“府中有客房,你,”順手指了一名侍女,“帶太師去客房歇息?!?p> 劍奴扶著侯嫮點點頭,“多謝王爺?!?p> 跟著侍女走出了廳堂往后院客房走去,走到一半時,侯嫮睜開了眼。
“阿姥,我沒事?!?p> 劍奴看著侯嫮,擔(dān)憂的摸了摸侯嫮的脈,“方才是如何了?”
“只是覺得有些憋悶……”看了眼前面帶路的侍女,“不必去客房了,直接帶到府門口好了。”
侍女應(yīng)聲,換了一個方向。
二人出了王府,上了馬車。此間,侯嫮顏色淡淡,不欲多言。
劍奴不放心的看著侯嫮,“近日有些勞累,要注意身體才是。”
侯嫮應(yīng)聲,抬眼掀簾看向窗外,遠(yuǎn)離了那一片紅,只覺心下稍安。
“王府今日布置的真紅?!焙顙雎?,“死人的時候也是一片紅色?!?p> “不情愿的大婚,莫若心死,是一樣的?!焙顙畔潞熥?,擋住了外面的世界。
“好像大家都很高興,沒有人在乎新人的想法?!焙顙笫謸沃^,“是我找陛下賜婚,因此于心不忍,可我不后悔?!?p> “只是……”嗤笑一聲,“看著滿堂賓客盡歡的樣子,我險些以為是他們是兩情相悅了。他人也罷,那劉思……”
侯嫮想說劉思是那劉溫雅的哥哥,怎么也是那般模樣?可隨即想到一旁司馬恪作怪的樣子,他能笑臉也是正常。
等等,司馬恪知道劉思心情不佳,所以……他是在逗他開心?
忽的看向劍奴,“阿姥,回去查查劉思和司馬恪的關(guān)系。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劍奴應(yīng)下,“回府后喝些醒酒湯吧?酒喝了總是不好的?!?p> 侯嫮點點頭,靠在劍奴身上。
……
……
新年過去已有些時日,正是桃李盛開的時候,萬物復(fù)蘇,已是暮春。
侯嫮彼時正從宮中回府,細(xì)細(xì)思索著明天該給姬辛布置些什么課業(yè)。突然馬好似受了驚,車夫猛的一拉繩,侯嫮始料未及一頭撞上了車壁。
“外面發(fā)生了何事?”揉了揉被撞到有些紅腫的地方。
馬夫的聲音傳來:“太師莫怪,是有個人從路邊闖出來,馬兒受了驚?!?p> 侯嫮一聽不做他想,“接著走吧?!?p> 馬夫答應(yīng),拉了拉韁繩準(zhǔn)備繼續(xù)回府,卻不料那擋了馬車的人突然就伸開雙手擋在馬車前。
“吁——”車夫嚇了一跳,“你這人,擋著道是要做什么!”
侯嫮坐在馬車?yán)锔杏X其遲遲不動,又聽見車夫的話,掀了簾子看向前方。
馬車前是個瘦小的身軀,臉臟兮兮的,看不清長相,身量瞧著還沒有侯嫮大,一身衣服早已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突然他也抬眼看向侯嫮。
一雙眼黑白分明,嘴囁嚅著不知道是想說些什么,隨后又低下了頭也放下了手。
許是乞兒吧,侯嫮心想。撩開車簾跳下馬車,走到那人身前,侯嫮才發(fā)覺,這人看起來比她想象中更加瘦弱,衣物外的手腕侯嫮一手握住怕是還有許多空余。京中不是有慈安堂(收養(yǎng)孤兒的地方),怎么還有這么小的乞兒。
侯嫮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子,遞了過去,那人抬眼看了看侯嫮,放在身邊的手動了動,卻依舊沒有抬起。侯嫮朝他鼓勵的笑了笑,那人卻依舊只是看著侯嫮,侯嫮無奈,抬起他的手,將碎銀子放在他手中,又將手指合上。
“這是一點碎銀子,你拿著用?!焙顙畔滤氖?,“你還小,沒辦法一個人生活,這條街直走后右拐兩次,再走一段路,會看到慈安堂?!睖睾偷男α诵?,“慈安堂里面的嬤嬤都很溫和,你在那里住著,等到長大了再出來,好不好?”
那人不出聲,只低著頭,突然抬頭看了一眼侯嫮,默默走到路邊,看樣子是要給侯嫮的馬車讓路。
侯嫮一愣,抿嘴一笑,“謝謝?!?p> 上了馬車,掀開車簾,那人還是站在原地,侯嫮搖搖頭,放下車簾。
京中制度還是不完善,如此小的孩童怎么孤身一人在街上游蕩?京中尚且如此,地方上就更不用說了??磥磉€是要想個法子,完善制度。
一路上思緒萬千,剛剛撞到的地方又隱隱作痛。
馬車很快到了侯府,侯嫮掀簾下馬車,突然感覺有人在看她,回頭一瞧,便看見了剛剛的乞兒。
那人似乎是沒想到侯嫮會突然回頭看見他,想要躲起來卻發(fā)現(xiàn)無處可藏,只能雙手交握顯得有些局促。
侯嫮也沒想到會是他,那條相遇的街道離侯府不近,他是如何一路跟來的?細(xì)細(xì)打量著他,衣服更臟了,還多了幾個破口,是剛剛跑太快摔了?視線下移,看到豁了一個口子的鞋子時,眉頭忍不住皺起。
侯嫮往前走想要牽住他,卻不料她剛剛走了一步,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無奈,她只能停在原地,
“你鞋子壞了,我給你一雙新的好不好?”
他搖了搖了,不說話。
“那進(jìn)來,洗個澡怎么樣?洗澡很舒服的?!苯又鴨柕?。
還是搖頭。
“那……”侯嫮突然語塞不知道要說些什么,突然靈光一閃,“你跟過來,是想跟我回府嗎?”
那人抬頭看了一眼侯嫮,又低下頭,慢慢點了點頭。
侯嫮眉眼彎彎,輕輕走了過去,這一次他沒有后退,而是任由侯嫮靠近他,牽起了他的手。
兩人手觸碰的那一瞬間,侯嫮感受到他的瑟縮,繼而更加用力握住他的手。
“說好了跟我回府的,可不能反悔!”侯嫮笑的有些張揚,這一刻,不像沉穩(wěn)的太師,倒像個從小嬌慣的大家小姐。
“走吧?!焙顙瓲恐氖?,將他拉進(jìn)了侯府。
在要踏進(jìn)侯府大門的那一刻,那人突然抬頭看了一眼門外的世界,黑白分明的眼清澈見底,印著外面的景色,似是要將所有苦難忘卻,只剩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