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寺上下待人一向平和，但出了投毒之事，上至慈渡大師，下到新來的小沙彌，都人心惶惶，萬分緊張。當(dāng)下法清親自帶人關(guān)閉所有金龍寺可以出入的門，又將廚房中一眾人等挨個審問一遍，細(xì)細(xì)分了出來。
慈渡大師獨自一人留在方暮的房間，靜靜的坐在床邊。方暮聽到四周的腳步聲來來回回，繼而漸漸安靜下來，以為所有人都出去了，忍耐不住，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正看到慈渡大師笑瞇瞇的望著自己。
“醒啦，那就過來喝杯茶吧，總那么躺著，容易腰酸背疼?！贝榷纱髱煗M臉微笑，方暮大窘，翻身起來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在假裝中毒了？”慈渡大師說，“老衲給你把脈的時候就都知道了，不過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方暮說，“我也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有人在飯菜中動了手腳，起初我也慌了，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但冷靜下來之后，很快就的出了答案?！闭f到這兒，方暮沉默了。
“你是個聰明而有善心的孩子，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他的名字，其實你不說，老衲也猜到了?！贝榷纱髱熣f，“他們從一開始就咄咄逼人，不肯放下心中那點執(zhí)念。不想如今，竟要對你趕盡殺絕！”方暮苦笑，“我自認(rèn)沒做錯什么，可到頭來還是帶累了您和師父，還有黎師姐?！?p> “不，我們并沒有覺得被你帶累了，”慈渡大師看向方暮的眼神越發(fā)柔和，“佛家講，以善為本，慈悲為懷。老衲卻覺得，對行善之人可以如此，但對那些心中有惡的人，大可不必?！狈侥哼t疑許久問，“大師，您會放了巴吉嗎？”
“為什么這么問？”慈渡大師很是好奇。方暮道，“他雖然是萬靈教的人，若從未傷人害命，也算不是魔教妖人了。這樣的人，難道不該給他一次改過的機(jī)會嗎？”
慈渡大師搖頭，“大殿之上，御羽堂是如何百般為難，他們更是在你的飯菜中下了劇毒，目的就是借此事行一石二鳥之計。你若在金龍寺出事，老衲第一個逃脫不了。此時正在風(fēng)口浪尖之上，即便是佛門清凈之地，也無法真正的清凈下去了。我若放了巴吉，你猜御羽堂的人會如何？”
方暮心中十分清楚，如果慈渡大師這么做了，不但計安，就算是常安然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他說，“難道為了他們的一己私欲，就要害死無辜性命嗎？”慈渡大師看著窗外搖曳的翠竹，無奈道，“老衲自幼在寺中修習(xí)，總以為可以救人于無常。但做到金龍寺主持之后，老衲才發(fā)現(xiàn)，那些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夷希城是圣地，又有這么多修仙之人，我以為……”見到慈渡大師面上的頹敗之色，方暮慌了起來，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我，我從三河溝逃出來，是因為，因為看到河水倒流，小獸說話的異象。我以為，夷希城能護(hù)住我的小命，可，可是……”
“可是，這里并不像你想象的圣地，或者說，污穢一片！”慈渡大師咬重最后幾個字，驚的方暮在他面前跪下，冷汗涔涔。慈渡大師將他扶起，語重心長的說，“老衲也好，你師父也罷，早已置身泥沼之中，犯下的罪孽此生無法了卻。想要改變這夷希城中局面，只有靠你們這些后輩之人了！”
“大師，我能做些什么？”方暮十分懇切，慈渡大師道，“修仙門派四分五裂，明爭暗斗，不過就是想做群龍之首。但數(shù)百年來，除了萬靈教之外，并沒有誰能讓其他各派心甘情愿的臣服?！?p> “臣服？對萬靈教？”方暮傻了，慈渡大師黯然失神，“從老衲口中說出這樣的話，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老衲也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年對萬靈教痛下殺手，多半是不想再繼續(xù)臣服下去了?！?p> “大師，請您告訴我，當(dāng)年的真實情況，到底是如何?！狈侥汗Ь吹囊灶^觸地，慈渡大師道，“當(dāng)年萬靈教人數(shù)眾多，且頗具勢力。即便是金龍寺和紫霄閣聯(lián)手，也不是他們的對手。那時候，萬靈教可以任意調(diào)派各門派弟子，甚至是掌門，且不得違逆。否則，輕者鞭笞，重者會被關(guān)進(jìn)萬靈教的水牢，生不如死?！?p> 萬靈教勢盛，太史迎賓又是心高氣傲之人，所以從金龍寺始，不少人明里暗里都吃過萬靈教的虧。如此一來，各派中堆積的仇怨就越積越多，終有一天爆發(fā)了。
慈渡大師說，“那一戰(zhàn)，我們拼盡全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萬靈教雖然早有防備，但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們成功了。盛極一時的萬靈教，被一把大火化為灰燼。我們以為成功了，從今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欺辱我們，但卻親手將一顆惶恐不安的火種種在心底最黑暗，最最弱，最不敢觸碰之處。午夜夢回，總有不甘的亡魂向我索命，無論念誦多少佛經(jīng)，也無法消除老衲的惡業(yè)！”
盡管方暮早就想過，事情的真相會不堪回首，但由慈渡大師親口說出，他還是無比震驚，幾乎石化了。
“阿彌陀佛，”慈渡大師起身，緩緩跪在方暮面前，這才驚的他跳起來，用力托住慈渡大師，“大師，您這是做什么，我受不起?。 贝榷纱髱熡蒙先至?，方暮就受不住了，只能在他對面跪倒，匍匐在地上。
“方暮，自從你出現(xiàn)在夷希城中，我就知道，那一切丑惡的真相再也瞞不住了。只是，真相大白之日，老衲也好，飛云也罷，所有參與了那場大戰(zhàn)之人，都無法再在夷希城立足。老衲擔(dān)心，如此一來，別有用心之人便會趁機(jī)作亂。群龍不可無首，這個重?fù)?dān)，交給你了！”
“大師，我，我不行！”方暮慌的哭了出來，慈渡大師打斷他道，“莫慌，老衲以為你想了完全之策。當(dāng)年太史迎賓有一樣寶物，名為毒幽。此物亦正亦邪，若能為你所用，則會增力不少！”方暮顫抖著將手探入懷中，取出一物道，“大師說的，可是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