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袖被衡妃留了下來,聽聞是要與云曇伴著舞一曲。
木恒知道云曇曲唱的極其好聽。
商禮走到她身邊,感嘆著道:“圣上當真如世人所說那般美極近妖啊!”
木恒沒有見過皇帝,卻大概能夠想象,隨意嗯了一聲。
商禮看了她一眼,想著她應該是見過更好看的,笑笑不語。
他們沒有坐上馬車,而是走在路上,走在去往木枝院的路上,這讓商禮有些不解。
“你不是說不喜歡那個地方?”
“我是想去見見那位老人,我不喜歡那個地方與他無關(guān)。”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便還因為木恒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要去看看,除了寒山寺,木枝院內(nèi)山是最清靜的地方。當然她不會選擇去寒山寺,除了因為木林不在那里之外,還因為當年那個向全天下宣布要當和尚的人實在是讓她感到太麻煩。
商禮似乎想到什么,笑道:“你與蒼松大師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木恒腳步微頓。
商禮笑意更甚。
木恒轉(zhuǎn)移了話題,“他在給你機會?!?p> “我不會接受?!鄙潭Y知道她說的是在正陽殿里的談話,臉色微肅。
那是商家的商家,是他的商家,即便皇帝要給他機會,他也不會接受。
“嗯,那便不接受?!蹦竞憷^續(xù)向前走著。
商禮微微一笑,想起自己在與皇帝談話的時候,偶爾從她那里聽到的對話,不禁調(diào)侃道:“你腳疼?”
這真的是沒話找話,所以木恒沒有回話。
“那朵花真的不會枯萎?”商禮回過神來,又問道。
“你知道得太多了?!?p> 商禮知道她只是嫌他話太多,即便如此,他也依舊問道:“能不能也送我一朵?”
木恒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又不是女子,而且你又不會唱曲,再說你不是已經(jīng)有一朵了?
商禮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無奈,“冰蓮之后就會被你摘走了,哪里還是我的?還有就是身為朋友,難道就沒有一件東西能送給我?”
木恒想起木鐲里還放著那個人當年交與她保管的那些本靈器譜,想著當年她百般拒絕,終究還是接了下來,如今倒是有了去處,“下次再給你?!?p> ......
二人已經(jīng)來到木枝院院門,考生入院選拔測試已經(jīng)開始,院門前僅聚集著一些考生的親友,他們緊張地看著光影中的正在登山的諸位年輕人。
帝都盛天除了最為出名的木枝院,還有許多教習修煉之地,諸如山溪苑、應天府等等,大多都是很不錯的,但即便如此,人們還是接近全力爭取到這天下第一書院推薦名額,從而能讓自己或是親屬擁有到木枝院進行入院考試的機會。
到了這時候,登山的人不敢奢望能夠像一百年前那個天才少女那般一刀斬盡半山樹枝,舉世皆驚,只希望能夠順利通過,得以入院修習,領(lǐng)悟陣法構(gòu)造之玄奧。
光影中有一道極其靚麗的身影,一名出落得傾國傾城的少女笑臉盈盈地走在山道上,分外輕松的樣子。
商禮微微一驚,心想她竟然真的來了!他知道對方身份極其尊貴,因為她來參加測試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木恒看了一眼光影,視線轉(zhuǎn)向木枝院后的無名山,臉色平靜。
“大公子!”一名侍從打扮的中年人走到商禮面前恭敬行禮。
商禮認識對方,溫和道:“二弟已經(jīng)登山了吧,如何了?”
“一切還算順利,只是還不知結(jié)果如何?!?p> 商禮看向光影某處,眼神有些莫名深沉,“你先退下吧!”
中年人回到原處,繼續(xù)關(guān)注著光影里的某個身影。
眾人已經(jīng)知道來人是商家的大公子,同時也是浩然劍宗大師兄,于是在場世家大族的代表和修行界宗派的人都上前來問好行禮,而由于他的名氣實在是太大,很多人都不免猜測他身旁的女子是誰。
難道是新結(jié)識的相好女子?只是這名女子姿色普通,氣質(zhì)不如西嶺那位清冷若仙,容貌也是不如陳尚書府家小女那般美,怕也是無螢袖小姐那樣的才藝。
感受到那些目光,商禮知道她不在意這些,但還是覺得有些抱歉,想了些話題道:“你覺得……我二弟有無可能?”
有無可能通過入院選拔?
木恒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微不可察地輕輕挑眉。
這也要幫忙看?她又不是看孩子的,而且她怎么知道商家二子是哪個?
商禮感到有些尷尬。
木恒不再理他,到一旁摘了幾棵樹枝,斷作幾截,走到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在地上擺成一個奇怪的圖形。
“這是要偷偷進去?”商禮想起在丹青府的經(jīng)歷,她也是這樣隨手拿了些不起眼的東西,但實際上卻大有妙用,亦知她在陣法上的造詣極高,不免開始猜測她的意圖。
“恩?!蹦竞泓c頭。
商禮沒想到自己居然猜對了,一時間震驚無語,心想,木枝院主修陣法,護山大陣更是院長親手布置,強悍無比,你就這么隨手開了個口子進去?
“重點不是院長會不會生氣,而是你怎么做得到?”
木恒沒有接他的話,卻是問道:“要不要一起?”
“要!”商禮毫不猶豫地道,笑得就像是一個準備好惡作劇的孩子。
木恒擺好最后一截樹枝,光芒微閃,二人身形消失不見,樹枝被碾成細粉。
眾人沒有注意到角落處發(fā)生的變化,依舊熱鬧地議論著今年誰會是第一個摘下無名山中樹枝的人。
木林那天夜里見到的中年人倒是注意到陣法極其細微的奇異波動,正待查看,發(fā)現(xiàn)空無一物,覺得還是考核比較重要,便也沒有在意。
二人出現(xiàn)在山道上,木恒將一塊石頭塞進商禮手里。
商禮還未從自己悄然闖進無名山的恍然中回過神來,見手中多了顆石子,驚疑不定,“這是……用來隔絕陣法感知的?”
木恒點頭,再一次覺得商禮悟性確實不錯。她會和他交談得比較多,很多時候便是基于這個原因。
說話不會太費勁。
就像木林一樣。
想著這些,她問他道:“對陣法有沒有興趣?”
這是要教授的意思?
商禮知道這也許是一個天載難逢的機會,但他真的不感興趣,搖了搖頭道:“我還是比較喜歡練劍。”
木恒會意,走上兩級臺階,伸出食指點向他的眉心。
光芒咋起。
要走的路線在商禮識海中變得清晰無比,商禮神色微異,“這就是通識?”
“是。”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既然她將行走路線告知了他,便意味著她會去往不同的地方,而不是帶著他走。
“到處看看?!?p> “我會去到哪里?”
“你會找到他?!?p> 商禮知道她說的是木林,“為何不一起去見見?”
木恒看向某個方向,就像真的看到了某個人,微微一笑,“他有自己的路?!?p> 商禮能聽出她話里的濃重感情,不知該作何感想,沉默著沒有說話。
......
木恒在山道上走著,迷霧無法擋住她視線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她來到一片山谷之中。
這里的霧氣比其他所有的地方都要濃得多,即便隔著一手之距,都無法看清身旁的人,仿佛萬年不散,就像西嶺上終年不化的冰雪,就像纏綿悱惻的愛戀。
她沒有任何遲疑,更沒有什么停留,意念微動,周身頓時綻出千萬神圣光明。
如冰遇火消,霧氣接觸到那些光線便瞬間散去。
前方現(xiàn)出一座青山。
明明應是秋風蕭瑟,萬物凋零的季節(jié),此時周圍卻綠草如茵,樹木蒼翠,勝似春光,明媚又不失夢幻,如若仙境。
木恒看著那山,凝視了許久。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好久不見,你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
似是在回應她,山上無數(shù)樹木無風自動,松聲如濤,沙啞而動聽,凄涼而美麗。
她的眼中盈光閃現(xiàn),卻依舊面無表情,臉色平靜。
“你以為你接受的是誰的愛?”不知過了多久,她想著那個跪在她面前梨花帶雨的女子,神色漠然到了極點,仿佛那個女子深愛而她憎惡的男子就在面前。
嘆息一聲,老人自其身后現(xiàn)出身形,依舊是一臉慈祥的模樣,此時渾濁的眼中卻多了抹感傷,他知道現(xiàn)在的木恒已經(jīng)是真正完全的木恒,也知道木恒說的你,指的不是他。
就像當初木恒對商禮說過的,不喜歡那個人,其實指的是另一個人,和她現(xiàn)在所說的你,是同一個人。
“過去了的事何不就讓它過去?”老人看著眼前這名氣息變得高貴無比的女子,恭敬行禮。
若是旁人見到了這一幕,必定會震驚無比,老人在修行界中的地位崇高無比,即便是將仙域納入其中,世上能有誰擔得起他這樣的行禮?
木恒神色不變,始終面無表情,“當年若不是她攔著,我早將那人碎尸萬段?!?p> 老人知道她有些憤怒,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評價,更是知道對方容忍木枝院的存在已是極大的仁慈,只是那么多年前的是是非非又有誰能說得清呢?他僅僅知曉其中一些內(nèi)情,也只得無奈嘆氣。
忽然想到某件事情,他有些擔憂,嘆息道:“您可別一氣之下把我這地方毀了?。 ?p> 一百多年前,那時木恒還未覺醒,到了無名山卻依舊莫名大怒,拿著龍骨刀斬了他半山的樹枝,于是便有了斷山枝的刀法。
當時消息傳遍,修行界中一片震驚,更是甚至連仙殿那位都有所驚動。
木恒看著天邊的云,慢慢閉上雙眸,許久,再次睜開時,眼中古井無波,一片清明,“來一局?”
她先前和木林說過她和別人下過棋,那時她沒有去想和誰下的棋,如今倒是記起當年這個老人與自己下過一局,所以她知道老人不僅陣法布得極妙,棋也下得極好,而老人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稍微能夠明白她的心境的人。
“好!”老人笑著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