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男的女的?
趙正不是個大手大腳的人,他只是一個舍得下本的商人。他或許每做一筆買賣賺得不是最多,但一定是最讓交易雙方滿意的那種類型。所以他的回頭客非常多,誠信為本,薄利多銷,互利互惠是他做生意的信條。
但他回到1992年之后,這條路好像有點走歪了。
他現(xiàn)在有點飄,他覺得曾經(jīng)吃過的苦,這一輩子說什么也不想再經(jīng)歷一遍了。
周紅中本來還想跟著趙正在宜城下車,但家里還要安頓,便和趙正約定好了兩天之后在濱江農(nóng)機站見面,然后跟著李建國回新城去了。
出了火車站,趙正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破破爛爛的站房。這破車站過兩年就要被炸藥送上天,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全新的建筑物。新的貨運站場也要應(yīng)運而生,宜城的貨運運輸行業(yè)即將迎來高峰。
趙正提著手提包,站在滿是自行車橫行的站前馬路上,一眼就看見了對面朝他擺手的甘俊華。
他的這個表舅開著個破舊的小四輪,很囂張的樣子。
“公車私用?。俊壁w正迎上前去,把包丟到了后面的車斗里。甘俊華笑罵道:“私用個屁,這個車我自己修好的,我自己加的油。剛好幫人家送化肥,而且就在城區(qū)附近。就順便開來了?!?p> 趙正扣好安全帶,“一趟賺多少錢啊?”
“十塊。”甘俊華伸出一根手指,看了趙正一眼,“哪里來的臭毛病,怕我把你帶溝里去嗎?”
“安全第一,表舅。”趙正沒理他,還幫他也扣上了安全帶。
甘俊華也沒矯情,只是笑笑,手里打了兩個喇叭,腳下油門踩著,小四輪“突突突”地往濱江鎮(zhèn)方向走。甘俊華問道:“你那邊什么情況?”
趙正沒直說,只問道:“先不說我那邊了,你這邊怎么樣?”
甘俊華點頭,說:“濱江聯(lián)系了二十來個雜貨店,楊江和鄒家坊也找了幾家,你老丈人那邊的屋場也有,不過我?guī)湍銌栠^了,小屋小場的,也沒幾個人抽得起五塊錢的煙。至于怎么談,我跟他們說了,明天晚上鎮(zhèn)上放電影,讓他們來兩個老娘們一起談一談。”
“老娘們?”
“?。∧腥硕荚谕饷孀鍪?,就剩老娘們了?!备士∪A盯著路面,頭也沒回,說道:“不過你說的個體協(xié)會我問過了,鎮(zhèn)上說個體協(xié)會鄉(xiāng)鎮(zhèn)一級的根本不存在。只有縣市才有這個機構(gòu),你想鉆空子,就只能當(dāng)詐騙犯?!?p> 趙正心想料到了,至于詐騙犯不想當(dāng)都已經(jīng)當(dāng)了。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周佳云沒跟著回來,她要是回來了,第一眼就得穿幫。
宜城離濱江鎮(zhèn)不太遠(yuǎn),國道難走但總共就三十來公里,小四輪開的慢,從下午兩點一直突突突地突到六點。這個點太陽還沒下山,趙正就感覺屁股快要被顛開花了。到了農(nóng)機站,甘俊華把車輛入庫,趙正打了個招呼,騎著他的二八自行車去了彭家屋場。
彭老爹依然坐在院子門口,靠著墻,對著夕陽抽他的竹制煙槍。趙正喊了一聲們,彭老爹應(yīng)了一句卻不起身,還是彭老媽寄著圍裙從灶間小步快跑地迎了出來。
“小趙啊,你回來了?進來進來,剛好準(zhǔn)備吃飯。婉婉……趙正來了!”
趙正站在門口點著頭笑,擺手道:“我就不進去了,就來送點東西?!?p> 他把手里的袋子遞了過去,彭老媽一拎,沉甸甸的。趙正道:“去廣省也不知道買點什么東西好,就帶了兩條煙。麥乳精是宜城買的……”
“你看你,出門在外,不留著錢給自己買點好吃的,還惦記我們?!迸砝蠇屟劬Χ夹Φ貌[起來了,彭老爹聽說有煙,湊上來看了一眼袋子里的百順,然后背著手搖搖晃晃又坐了回去,“什么煙也比不上我自己種的?!?p> 彭老媽白了他一眼,回頭笑道:“別計較,老不死的就是這樣?!?p> 趙正哪敢計較,老頭子這是嫌煙檔次不夠啊,自己還得努把力,爭取早日讓他抽上軟中華。彭婉從屋里出來的時候,彭老媽正笑瞇瞇地進了廚房。趙正呶了呶嘴,“河邊走走?”
彭婉看了看低著頭沒吭聲的彭老爹,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屋場,過了曬谷場,再穿過一片綠意盎然的稻田,就是蜿蜒的秀江河。漫步在大片石砌成的河堤上,吹著入夜時河面上刮來的涼風(fēng),趙正從口袋里摸出了兩盒磁帶,在黑暗里遞到了彭婉的手里。
“鄧麗君?”黑燈瞎火中,彭婉都看得清磁帶盒上那個甜美女人的面貌。趙正點點頭,“一盒鄧麗君,一盒黃家駒。”
“黃家駒?我沒聽過呢?!?p> “聽聽吧,我感覺還行。港臺和廣城、深城那邊比較流行?!闭艺溃骸氨緛磉€想買小虎隊的,但都是盜版,我就沒買。”
“你也是矯情地不行,我們鄉(xiāng)下哪里聽得起正版,一盒要五六塊錢呢吧?”
“差不多?!壁w正心說盜版宜城也有啊,質(zhì)量還不行,買來聽得想砸錄音機。不過鄧麗君和黃家駒的確實是在莞城上火車之前買的,只不過是不是正版趙正也不清楚,但感覺就算是盜版的,質(zhì)量也過得硬。
彭婉捧著兩盒磁帶,很開心地樣子,“你去廣省才一個多禮拜,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嫌火車跑得慢,其實跑得快的話三天就能來回?!?p> “三天,盡吹牛呢?坐飛機也沒有那么快吧?”
“呵……”趙正沒有辯解,這姑娘沒見過高鐵,不怪她。他也不隱瞞,把在莞城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彭婉就默默地聽,也不說話,直到趙正說到要自己找銷路的時候,她才皺了皺眉頭,說:“可是我們鄉(xiāng)下五塊錢的煙不好賣,如果要賣得好的話,還是要去宜城。我有一個同學(xué),他家在宜城開店的,規(guī)模還很大,要不,我?guī)湍銌枂???p> 趙正心里一激靈,“男的女的?”
“男的?!迸硗裾V劬?,認(rèn)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