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后,南藺溯突然在朝上提起眾籌賑災(zāi)一事,自掏腰包捐了一萬兩銀子,眾臣騎虎難下,不得不隨款,這一圈兒兜下來,竟然籌了整整四萬兩銀子,比原先的三萬兩,還生生多出一萬來。
這次太子命張大人親自監(jiān)管,讓戶部將銀子的分配去處條條不落地記下來,一兩銀子也不能少,半兩銀子也不能丟,又派了重兵押送,處處落實,這才化險為夷。
次日太子親自去了刑部大牢接太傅出獄,誰知太傅早已在十日前不堪重刑而斃。
只因為刑部原本和兵部是一條心,原來因為王將軍把此時一直壓著,后來王將軍自刎,刑部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就這么一直拖下去,直到今日被揭開來,太傅的尸體才得以被收斂。
太子面對跪了滿殿的刑部臣子,只丟下幾個字去:“王賊已死,爾等也不必活了?!?p> 當夜刑部大換血,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下獄的下獄,發(fā)配的發(fā)配,刑部尚書隔日一口鍘刀下去斷成兩截。
一向看似臃腫癱軟的中城蔓延起一股血氣。
兵部,刑部接連倒臺,新任的尚書都是底下提拔上來的新面孔。就算南藺溯不說,我也能略略猜出這些都是他的人。若是平白無故頂上來,那下面人必然是會翻著花樣地找茬兒不服的,可現(xiàn)在大家都被嚇破了膽子,誰還敢吱聲兒?
南藺溯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也并非沒有遇到瓶頸,那些盤踞在兵部和刑部的世家在這場動蕩之中不免會失去幾個子弟,生出微詞。
可偏生得前兩日他們剛剛捐了款,當時表彰的圣旨里寫的明明白白,“大公無私,深明大義”,就差沒有把“不徇私枉法”寫在他們臉上了,這樣出爾反爾的事,這些要面子的世家是做不出來的,拼著自家人的血,也要留下個好名聲來。
倒也不是沒有例外,平峰侯就拖了許多層關(guān)系,死命想要把小兒子從流放的罪臣里扒拉出來,可是被黃老丞相抓個正著。
太子次日早朝就痛心疾首地把這老侯爺?shù)拿謴南惹氨碚玫氖ブ祭锂斨娙说拿鎰澋?,?zé)他徇私枉法,不配為父,不配為臣,并且收回了這侯位世襲的權(quán)利。
這世襲一收,那世家的榮耀就斷了,這比砍了他們?nèi)业哪X袋都要讓他們痛苦。平峰侯被殺雞儆猴了,哪個世家還敢輕舉妄動?
我冷眼旁觀,不是沒有疑心過這事情是不是人為。怎么這么大一個朝堂,這么多世家子弟,偏偏就抓到了一個最無權(quán)無勢漸漸式微的侯爺來開刀?
可是我終究是沒有問,很多事情說得太明白反而會被真相尖銳的倒刺扎傷。一將功成萬骨枯,南藺溯總歸是要踏出這一步的,況且是在這亂世之中?
兵部,刑部都已經(jīng)被掃了一遍,禮部尚書是出了名的墻頭草,見勢不對,立馬變卦,湊過來當朝請旨,說太子應(yīng)代陛下舉辦祭祀,為西北的災(zāi)民祈福,還雙手送上厚厚的一沓祭司適宜請?zhí)舆^目。
也是千年的狐貍了,這么多東西不可能一夜而成,看來他早就做了二手的準備,給自己留了退路。
至此,一貫中立忠君的工部和吏部也認可了太子的能力,六部官員已盡在南藺溯掌中。
不過這么短短幾周,他就立穩(wěn)了腳跟,我震撼不已。這對于南篁,對于南藺溯都是好事,可是對于我,就不那么盡然了。
按理來說,我做完這些事就應(yīng)該退居幕后,在皇宮中繼續(xù)做我金枝玉葉的公主,現(xiàn)在皇帝垂死,萬事大定,我與太子也關(guān)系良好,再沒有可以威脅到我的東西了。
可是——
我揮手讓綠衣退出去,準備膳食。待她出去后,我拉下簾子,開始燒藏在抽屜底下的信紙。
白昕一封封將它們送進來,我只感覺頭大如斗。
現(xiàn)在我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畢竟誰也沒想到太子成長得這么快。
如今我手下可信之人也不過是白昕一人,還有幾員跟著我去戶楠巡撫小將。他們有幾個被調(diào)入了兵部填空,也有幾個繼續(xù)留在軍中,我現(xiàn)在勢單力薄,做什么都是做不成的。
很明顯,我也不可能以一個女兒身毛遂自薦去和太子議事。
我突然感覺手指被什么東西狠狠叮了一口,往后一縮,這才發(fā)現(xiàn)是手里的紙已經(jīng)燒完了,火苗攢動,扎得我食指充血。
我握著食指,只覺得渾身都血都匯聚到指尖,透過薄薄的一層被擠得透明的皮,突突地跳。
今日早上白昕還來過,送來了這封信。我望著桌上的灰燼,將它們拂掉,手指還是一抽一抽地痛。
那封信的結(jié)尾寫著“已如殿下所愿,萬事俱備,求殿下早日兌現(xiàn)諾言”。
他還怕我會反悔么?也罷,人之常情。
我將食指在衣服上搓了搓,沒有什么知覺,只是依舊隱隱作痛。
他著急,難道我不也一樣嗎?
又大約過了幾天,南藺溯突至,滿臉喜色:“皇姐!找到了!果真是王將軍,他藏得還真是隱秘,禁軍晝夜不休地翻,連他私宅的地都刨了,最后竟然發(fā)現(xiàn)他將這些銀子砌成了后院的矮墻,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融的……推倒以后一共兩萬六千余兩,數(shù)目正好,有一些的皇印還沒被抹平,是錯不了了!”
看來事情是辦成了,沒有叫太子看出破綻來。
我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地,長出來一口氣:“找到了就好?!?p> 我整頓一下心情,又道:“藺溯,你這幾日愈發(fā)有皇帝的風(fēng)范了?;式憧丛谘劾铮苍谛闹?,南篁百姓應(yīng)慶幸有你這般的君主。”
南藺溯笑起來:“皇姐謬贊了,弟也不過是剛剛開始,多虧了姐姐的教導(dǎo)和眾大臣的提攜才能走到今日?!?p> “現(xiàn)在萬事大定,你可有了要護送銀子的主臣?”我話鋒一轉(zhuǎn),探他的口風(fēng)。
南藺溯點點頭:“是工部侍郎張書,他為人清廉,辦事也一絲不茍,可以勝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