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至多也就兩年,誰成想這數(shù)量還往上翻了一翻。
皇城白家我沒多了解過,但也有所耳聞,是個底蘊不低的世家了,先前還風光不小,后來因為子孫不興旺便慢慢敗落下來了。
照理來說,他這年紀頂多也就是十八上下,怎么說也算是小輩,理應(yīng)當是一個兒孫福薄大家族中享盡寵愛的貴子,怎么淪落到這種邊城整整四年,什么也沒撈到不說還要從小兵做起?
白昕大約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卻是低頭,似乎有些羞慚,并未隱瞞道:“屬下生母未曾入過生父后院,一直流落民間。后生父亡故,所幸屬下得大伯垂憐,被收到他的名下,這才得以擺脫這尷尬的身份。誰料好景不長,家中出了些事,大伯一氣之下離了家,便再沒回來。此后,屬下便也……”
我沒讓他再說下去,深吸一口氣道:“你也是苦命人。此事并非你之過錯,卻要你來償還,這世道真是再荒謬不過來?!?p> 他這話說得還算委婉,但我還是聽懂了。難怪胡刺史當日見到白副尉迎我入城后,斥責的話里還特意強調(diào)了“掛的姓”。
我朝私生子不入名冊族譜,不冠父姓,可他又陰差陽錯被大伯收養(yǎng),那可不就是掛了個姓?
當日我聽只是覺得是一句胡刺史不畏強權(quán)的怒斥,如今才明白過來,這是話里是博大精深,直拎著痛點罵,而且若不是當事人,還真聽不出來諷刺。
他所述的大伯也真是個奇人,竟然去收養(yǎng)兄弟的私生子,最后還能放下滿家的榮華富貴一走了之。
我嘖嘖稱奇之余,還是要感嘆一句,這樣復(fù)雜的環(huán)境下,也就不奇怪白副尉會長成這個性子了。
要是他顯露出身上的才能,還不被一根根拔成漏水的篩子?
要是他顯露出光耀來,還不被一人一口唾沫潑成一灘沾滿灰塵的蠟油?
待大伯一走,他便被家里送到這種邊城來,估計也沒特意遮蓋他的過去,想來時不時就要被幾個上司刺幾句,過得也不比在白家輕松多少。
在這種邊塞當兵是極苦的,先前和王均輕交談時,得知他才來了一年,且王將軍已有把他接回去的意思??砂钻烤谷灰划斁褪撬哪辏胂胍粋€十五歲的孩子被扔進軍營去,若不是心智堅韌,根本堅持不下來。
既然這些指指點點他到哪里都逃不過去,真倒還不如回京城去——若是沒有人來撈他提拔他,估計還真會在這里消磨一輩子。
我這里還在感嘆老天的不公平,這樣出色的人才竟然沒有出頭的機會,他那邊卻沒有閑著,只頓了頓便扯回了案情:“能許諾董正直這樣事情的,必是有掌生死大權(quán)的,或者又是和縣丞有利益沖突的,所以行了一招借刀殺人,又殺人滅口……”
他其實已經(jīng)暗示得十分明顯,我蹙著眉頭想了想:“是他?”
他不語,良久道:“這些不過都是屬下的猜測,實情如何,還是要看證據(jù)說話。不過,還請殿下從錢家入手?!?p> 我的步子一僵,扭過頭去看他,只見到白昕立在那里,嘴邊帶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黑眸中光芒驟然聚攏了來:“錢家與那位是有親的?!?p> 我一激靈,只覺得他在我的腦海里點起了火,開始只是曇花一現(xiàn)的火苗,被風壓暗后忽然重新躥起,愈燃愈大,猛地掀起巨焰來,霎時就將那些繁復(fù)雜亂的案宗線索吞了個一干二凈,只留下三個字來。
秦向義。
少年的剪影在陽光當中愈發(fā)清晰了起來。云霧退散,金霞昕昕,正是洋溢好光景。
我此時終于可以一窺那井的真面目了,一探我才知道,它和表面看起來的陰冷不一樣,是溫的,是熱的。
就像是他在水災(zāi)當中,可以在急流當中跳下水去救人那樣,那團火在奔涌的寒流當中是光彩溢目的,是無比耀眼的。無論被忽略了多久,金子依舊是金子,無論上面蒙了多少層灰,待滌洗干凈,又是锃明徹亮,嶄新如初。
——
我立刻就開始往秦向義的方向去查。
這時候我大概有點明白為什么他殷勤地來給我送案卷了,原來是賊喊捉賊。
如果他竭力反對,那我要是查到了蛛絲馬跡,還真會懷疑到他的頭上去。
遮莫不是白昕這次前來幫忙,那我憑借自己,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理出這些線索來,恐怕得到下輩子才能想起來將錢家和秦縣令聯(lián)系起來。
白昕若是不在,那我大概率又會不了了之。
原本我去將案情告知王四娘的時候就是準備放棄了,后來見到她痛哭流涕,又說了他“愛孩子”,“買魚”的細節(jié),我這才又出來碰碰運氣。
本來我是沒想到能查到什么新東西的,只是我實在感覺心里酸酸的,覺得不能讓王四娘這么哭下去,我得立刻做些什么,且馬上去做,所以才跑了出去。
誰知道在路上與白副尉這么一遇,便遇出個柳暗花明來。
此時我才驚覺,靠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還有那么寥寥幾個人,是成不了事的。
眼前就有這么一個人,還自請想要回到皇城謀差,各取所需,難道不是再好不過了么?
我已經(jīng)是鐵了心要帶白副尉走了,這樣的人我絕不能容忍他待在邊城發(fā)霉一輩子。
隨后我便親自順著秦縣令這條線查了下去,雖然痕跡都被抹得差不多了,但是百密一疏,竟然真的在錢家給我查到了些隱情來。
我用了點手段,抓了幾個家丁管事威逼利誘,后來又詐了詐錢家那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少爺,他立刻就哭爹喊娘地招了。
說起來還有些巧,當日錢家老爺和縣令談事的時候,他當時還是個六歲的孩子,到爹爹房里來偷糕點吃,結(jié)果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就躲進了床下,結(jié)果偷聽到驚天大秘密和殺人的勾當。
可想而知對一個孩子而言,忽然聽見自己叔叔和父親的密謀是多么震撼了。
清蒸榴蓮
這章可能會有點云里霧里,下一章會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