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這里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聽那毛玉成在電話里又開罵了,可是這個罵,卻有一點親昵的,是那種親人之間才有的熱辣辣地罵:“婉秋,你這個豬腦子!你啥時候才能開竅?你怎么托生個人呢?這會兒你看看,滿世界還有你這么傻的人嗎?”
婉秋雖然被他罵得幾分受用,心里并不真正著惱,卻還是等他沒頭沒腦地罵了一氣之后說:“你罵夠了嗎?我現(xiàn)在警告你:以后不準你再罵我!你以為你是誰?你還有罵我的權利嗎?”
婉秋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心里是悲憤的,還有幾分痛快!她過去從不這么對他說話的,那個時候,毛玉成就像一個被她寵壞了的孩子,想發(fā)脾氣主當脾氣,想罵人就罵人,婉秋對他這一切都是習慣了的,從不拿他那些罵當回事的,可是這一回不一樣了,她婉秋經歷了這樣的千辛萬苦,世人的眼里為了什么?過去她可以忍辱負重,寬容他毛玉成的一切,那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而他卻是她此生最親最愛的丈夫,可是現(xiàn)在,他眼看就要離她而去,他有什么權利再對她如此蠻橫?她又為什么還要寬容他?
然而這個時候的毛玉成就像一輛走在一條熟習的車道上的時速太快的車,給人這么猛地擋了一下,有一點剎不住的狂躁:“好,婉秋!算你說對了!我沒有權利!我對你已經沒有了任何權利!我以后再也不會罵你了,好不好,我道歉!我現(xiàn)在就道歉,求你原諒,這總行了吧?”
婉秋聽他在那里氣惱地道歉,心里感覺幾分解氣,可是漸漸的,她便有一股難言的悲涼襲上心頭,再開口時,她不由得哽咽了:“說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毛玉成聽著婉秋聲音里的哽噎,知道婉秋在傷心,不禁心里也很難講究,聲音馬上變小了,說:“婉秋,真的對不起,我……又在你面前失態(tài)了,沒辦法,我們倆個呆得太久,太熟悉了。”
婉秋在心里狠狠地罵了自己一聲:沒出息!再開口時,聲音便顯得冷淡了許多:“還是說正事吧?!?p> “我知道你辛苦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想想,電視臺是做什么的?”
“……做新聞的!”
“你愿意我成為新聞人物嗎?”
“……這跟新聞人物什么關系?”
毛玉成聽著婉秋這不開竅的話語,罵人的話就又到了嘴邊,這一回,他總算忍住了,不得不換了一種諷刺帶埋怨的口氣說:“唉!誰遇到你這種人才真叫沒辦法!你也動腦筋想一想:你千里尋找公爹,歷盡磨難,現(xiàn)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找到了,多好的新聞??!你是不是就想要出這個名?。俊?p> “呸!污蔑!”婉秋終于也學會開口罵人了。
“對不起,我污蔑,請你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你為什么這么說?到底什么意思?”
“你想想你是誰,他是誰?我又是誰?還有毛毛,你打算讓我們千夫所指,死無葬身之地嗎?”
毛玉成把話捅到這一層,婉秋終于有一點明白了,終于明白了之后,心里卻說不出的滋味:委屈、怨恨、憂傷、孤獨……最終還是無奈,她沒有辦法,她還得承認,她是毛家人,或者曾經是他毛家的人,她得跟這毛家的男人榮辱與共,哪怕這個人是她的前夫,甚至仇人,她也不能不顧及他的臉面,要命的是,他不光是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他還是自己兒子的父親!
婉秋好一陣沒說話。毛玉成的心思她雖然理解了,可是電視臺的小張從她來到這里的那一天就辛辛苦苦,跟著她跑前跑后,這里面雖然有她對工作的兢兢業(yè)業(yè),當然更有她做為女人的同情與善意,這之前那小張就曾多次向她了解她的家庭情況:丈夫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婉秋回答得都十分含糊,她其實一直都在本能地保護著他毛玉成,然而到了今天,這話由毛玉成說出來,她還是感覺不能接受。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公爹,天哪,只顧著跟丈夫在電話里斗氣了,老人在哪?
就在婉秋和毛玉成通話的時候,公爹卻像個小孩子一樣老實地蹲在一邊,他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好像對河岸對面的那群羊看呆了似的一動不動。
婉秋回身看到公爹,順著他的目光,她看到那里有一只小羊羔在吸吮母羊的奶,它那個樣子跪在地上,小嘴兒朝上,很天真很可愛又很溫馨的樣子,讓婉秋也是心里一動……
毛玉成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說:“婉秋,我知道你很辛苦,而且還很不安全,甚至隨時都有危險,每想到這里我都慚愧得要死!可無論如何,你就再辛苦辛苦,忍耐一下吧,為了我,也為了毛毛……為了我們……”
一提到毛毛,婉秋的心立刻柔軟了,可她還是生硬地懟過毛玉成去:“你放心吧,我要為的人很多,首先是為了我自己。但是從現(xiàn)在起,我縱為了誰,也不會再為了你了!”
“好吧,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