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操辦人,張乾見所有人都吊唁完了,也是起身來到靈堂前面,接下來便是說幾句悲天憫人的陳詞,表達自己無能為力的痛苦和對英年早逝的惋惜,而后并請所有吊唁者在大堂中就坐吃午宴。
張乾按部就班地跪在寧羽的‘靈位’前,眼淚頓時迸發(fā)出來,聲嘶力竭地說道:“小羽,都怪我不中用,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
張乾說得捶胸頓足,抑揚頓挫,他趴在棺材旁邊,不斷悲泣,也沒注意到人群中走出一道身影,他的衣袖不斷擦拭眼淚,也擋住了他面部猙獰的表情。
“乾叔,我沒有死,我回來了!”
一道聲音如尖刀一般插進張乾的耳朵,張乾抬頭一看,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的少年,嚇得張乾不禁倒退,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小......小羽,你......沒死?!”張乾盯著滿臉笑容的寧羽,背后的衣袍瞬間被浸出的汗水打濕,身軀止不住地顫抖著。
寧羽祖母住著拐杖高興地牽起寧羽的雙手,笑呵呵地說道:“羽兒啊,下次可不能這樣嚇祖母了,要不是......”
說著,寧羽祖母湊到寧羽耳邊小聲說道:“要不是你父親說你沒死,我可是真的眼睛都要哭花咯!”
寧羽一下子跪在祖母面前,有些痛苦地說道:“孫兒不孝,讓祖母您擔心了?!?p> 寧羽祖母扶起寧羽,柔聲道:“好了好了,我的乖孫兒,回來就好,這次的事你父親告訴了我一些,祖母知道你心里很苦......”
說著,寧羽祖母又冷眼看了看一旁的張乾,看得張乾心中一顫,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寧羽祖母伸了伸懶腰,說道:“好了,老身今天在這里呆也呆夠了,演也演夠了,接下來的事情你自己處理,處理好了就來陪我說說話?!?p> “好的,祖母!”
寧羽目送祖母離去后,轉(zhuǎn)過頭盯著張乾,一言不發(fā),看得張乾冷汗直流,心臟狂跳。
張乾注視著寧羽,覺得他似乎和以前一樣,又似乎有些不一樣,他那雙狹長的鳳眼似乎沒有了浮躁和單純,變得如此的平靜,如此的深邃,如此的,讓人看不透。
張乾驟然發(fā)現(xiàn),寧羽現(xiàn)在越來越像他父親了!
寧羽轉(zhuǎn)身,面對著在場的一千多吊唁者,眼睛再次露出陽光,咧嘴笑道:“謝謝大家來參加我的葬禮,這次鬧了這么大一個烏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p> 這時,人群中一個年輕大漢竄出來說道:“嘿嘿,活著就好!而且今天還能來白吃頓飯,有啥好耽誤的?”
他叫項雄,是個武癡,與寧羽關(guān)系很好。
寧羽大笑道:“那你放心吃,飯菜我家可有的是?!?p> “不過,張乾堂主不是說您......,難道......”
一個老頭走出來皺著眉頭問道,剎那間,所有的目光都轉(zhuǎn)向張乾,在場的都不是笨人,自然能猜到這其中有蹊蹺。
“我......我......”
張乾突然被這些人的目光盯著,手足無措,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幾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能因為我的頭受了傷,完全不記得那幾天都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醒來就在一座深山中,周圍什么都沒有?!?p> 這時,寧羽突然說道,他揉了揉自己的頭,似乎還沒完全好。
張乾聞言,心中卻是玄而又玄,不知道那寧羽說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他或許還有一絲生路!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當初自己就該如實稟報,那樣至少自己只是被免職和被別人看不起。
如今到了這般地步,他可就不單單只有背主之嫌了,還背著蔣越的一條人命!
寧羽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微笑張乾問道:“乾叔,您能不能告訴我,那幾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呢?”
張乾看著寧羽,心中直打哆嗦,表面卻是變得十分麻木,故作沉重地說道:“那日你為了救我,不幸被山賊頭子拍中頭部,我當時以為少莊主已經(jīng)死了......,屬下棄主而逃,請少莊主責罰!”
張乾忽然一個響頭重重磕在地上,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差點扭曲的表情。
寧羽輕輕扶起張乾,溫和地說道:“我可以理解,在那種情況下,我是決計活不的,而你做出那樣的選擇,也是符合人之常情,又何錯之有呢?”
張乾重重抱拳,沉聲道:“多謝少主體諒?!?p> 旁人或許不明了,但張乾卻從寧羽的話語中隱隱聽出其它意味,他仿佛就是變相地在提醒張乾那日棄主而逃的事情,張乾愈發(fā)不相信寧羽是真的失憶。
忽然,梁玄晶和張恕舟走了進來,他們身后跟著十余個守衛(wèi),押著滿臉狼狽的張坤!
張乾看到這一幕,呼吸驟然停止,渾身再次顫抖,饒是他承受能力再強,此刻面部也忍不住微微抽搐。
梁玄晶揮了揮鐵扇,揚聲說道:“文武堂堂主張坤,殺害守衛(wèi)統(tǒng)領(lǐng)蔣越,還欲陷害少莊主的兩位朋友。我們正押他去刑堂,正好聽說少莊主還活著的消息,便請少莊主一同隨行吧?!?p> 寧羽聞言,變得有些激動,連忙對著梁玄晶問道:“我的兩位朋友?你說的可是沈豐衣和楊柔?”
“你們胡說八道!”被捆著的張坤厲聲喝道:“我是冤枉的!一出門就被你們抓,你們有證據(jù)嗎?!”
張恕舟淡然說道:“蔣越的尸體我們已經(jīng)找到,假扮蔣越出府的人和你們府中那些個下人也已經(jīng)如實招供了。你還有何話可說?”
張坤咆哮:“他們都是你們屈打成招的!你們連物證都沒有,就憑區(qū)區(qū)幾個下人就判定我有罪,肯定是你們殺了蔣越,想要栽贓給我!”
這時候,只見張乾突然向著張坤走過來,兩眼通紅,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悲痛地問道:“弟弟!他們說的可都是真的?!”
“我......”
“讓我活著!??!”
張坤欲要反駁,卻聽見張乾忽然在他耳邊沉聲嘶喝:“弟弟!讓我活著!不然誰來照顧我們的家人?!”
張坤頓了頓,他回過神來環(huán)顧四周,望著周圍看戲般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漠然的寧羽和苦苦哀求的張乾,終于明白,這是一個早就布置好的陷阱,而他和張乾則是踩中陷阱的獵物?。?!
他不是蠢人,知道再多狡辯也是乏力,因為他已經(jīng)中了圈套,只有死路一條!
這一剎那,張坤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他看著張乾頹然說道:“我認罪,人,都是我殺的?!?p> 這里的人都是聰明人,沒有人詢問他細節(jié),更沒有人問他為何殺人。
因為他承認了,人便是他殺的,至于細節(jié)與動機,以后自然會有人合理地編造出來!
張乾忽然轉(zhuǎn)身,一下子跪在寧羽的面前,連磕三個響頭,瞬間在地上磕出血漬!
他沉重地說道:“請少主看在這么多年我悉心照顧少主的份上,網(wǎng)開一面!”
寧羽彎下腰來看著張乾搖了搖頭,有些遺憾地說道:“對不起,乾叔,我只是一個少莊主而已,管不了刑堂,更不能因公徇私?!?p> 跪在地上的張乾聽到這句話,瞳孔驟縮,抬起頭看著滿臉遺憾的寧羽,忍不住顫聲道:“那天晚上,你就在那里???”
張乾終于確定,寧羽根本沒有失憶,這一切都是寧羽在背后搞的鬼!
那天晚上,杜航武曾說過一句話:一個少莊主而已,死了便死了。
這句話讓張乾記憶頗深,也對杜航武這個人刷新了認知。
他知道,寧羽一定是聽到了那天杜航武說的話,才說出這樣的言語!
寧羽嘆了口氣,沒有回答,而是隨梁玄晶一行人押著張坤走出了寧府。
這場戲,以寧羽的歸來而漸漸落幕。
遠處的某個小鎮(zhèn)中,楊柔坐在桌子旁邊,小手拄著小臉,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顯得十分憂愁。
寧府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祁邪山莊,寧羽還到處發(fā)出通知,告知沈豐衣他們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早知道就不該放蔣越回去的,不然他也不會死?!睏钊釋κY越的死有些愧疚,因為是她讓沈豐衣放他回去的。
“我本以為他對我們沒用,沒想到他對他們也沒用。”
沈豐衣小聲嘆氣,這句話自然不能讓楊柔聽到,不然她又得跟自己理論半天。
楊柔又有些迷惑地問道:“不過你說,為什么寧羽不揭穿張乾呢?”
“可能是原諒他了吧?!鄙蜇S衣對著楊柔叮囑道:“你以后也不要再提那天的事。”
楊柔問道:“為什么?”
“沒有那么多為什么,記住,不該你說的話就不要說,不該你管的事也不要管。”
沈豐衣猜不到寧羽為什么不追究張乾棄主而逃的事,也不會去管,他之所以能活到現(xiàn)在,主要是因為他從小便養(yǎng)成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好習慣。
祁邪山莊主張的是以命換命,刑堂之外,張坤被處以死刑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多人都不太愿意相信,他們親手選出來的堂主竟是這般禽獸。
梁玄晶送寧羽出來刑堂,寧羽在刑堂大門對梁玄晶微微拱手,感謝道:“此次多謝梁堂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