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森羅宮之后,兩人踏上了回往中原的路途,樓心月一路沉默寡言。
“有心事?”仲瑾遺瞇眼笑問道。
樓心月先是搖了搖頭,之后想了想,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仲瑾遺見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沒有問樓心月的心事為何,也沒有出言安慰。
樓心月的心事,仲瑾遺猜得到,對于這種別人的家務(wù)事,哪怕是他這個不知道看了人間多少歲月的先天,也沒有很好的辦法處理。
森羅宮之行,仲瑾遺著實(shí)讓那閻王震撼的不行。到最后,仲瑾遺既沒有殺閻王,也沒有當(dāng)著閻王的面大開殺戒。
至于閻王,更沒有拼著森羅宮血流成河的代價圍殺仲瑾遺,這件事情就算這么和平了結(jié)了。
對于這一點(diǎn),樓心月倒是能夠理解,這段時間她已經(jīng)明白,即便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只有快意恩仇。
森羅那群牛鬼蛇神畢竟不是真的鬼神,如果仲瑾遺拿出真正的實(shí)力來,那群只會裝神弄鬼的腌臜貨色,不過是仲瑾遺出一劍的事情。
可是滅了森羅宮之后呢?
在森羅宮的背后可是有西域聯(lián)盟的扶植,若森羅宮一夕之間被滅,西域異族肯定要把這筆賬算到中原朝廷頭上,難不成仲瑾遺再把西域滅國不成?
至于森羅宮不敢殺仲瑾遺的原因更簡單,一來這群因利而聚的中原敗類,其實(shí)都很惜命;二來森羅宮真正的主子是西域異族,閻王的面子和異族的利益,孰輕孰重還是要分得清的。
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回到中原已經(jīng)是深秋時分,樹上的葉子紛紛枯黃凋零,讓羈旅中的人們也紛紛涌起了愁思。
一片離枝的枯葉晃晃悠悠飄到了樓心月的面前,樓心也伸手剛好接住,端詳了那片枯葉半天,最后還是猶豫著把它放回了樹下面。
“落葉尚且歸根,那么飄零的人呢?”樓心月像是在問仲瑾遺,又像是在問自己。
仲瑾遺默默看著,并沒有說話。
這一路行來,兩人走得很慢,明明沒什么事情可做,路上卻一直走走停停,遠(yuǎn)遠(yuǎn)地隔著千百里,朝著江南的那座小鎮(zhèn)徘徊。
仲瑾遺鞘中雙劍,世人只知道有春秋,卻不知道還有一把更驚天地泣鬼神的留神劍。
更不為人知的是,那把讓仲瑾遺江湖留名的名劍春秋,其實(shí)也分雙面:正面“秋零”,背面“春寒”。
秋風(fēng)陣陣,似乎很容易引起人的愁思,路上的這對男女,明明沒有了離開時被追殺的壓力,卻反而一個個愁眉不展,似乎還沒有那亡命天涯的時候快樂。
仲瑾遺在愁,一趟云沙城之行,卻讓自己與那人的賭約已經(jīng)在心境上輸了一半。再看看身邊的佳人,也是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由得更愁了。
樓心月在愁,森羅宮的事情已經(jīng)解決,自己本非江湖人,似乎沒有了跟著仲瑾遺闖蕩江湖的理由,離家越近,離愁反而越重。
至于捧月山莊,那個自己從小生活的家,樓心月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
那里有自己從小到大的回憶,更有一個曾經(jīng)把自己捧在手心疼愛的老父,可是當(dāng)森羅宮把婚書遞到捧月山莊時,自己的父親竟然不敢為她做半點(diǎn)事,甚至把她視為瘟神,生怕樓心月牽連到捧月山莊。
這樣的家,正值得自己回嗎?今天解決了森羅宮,那明天再來個天劍盟呢?樓心月不禁在心中暗想。
不知不覺間,還是走到了水鄉(xiāng)的那小鎮(zhèn),鎮(zhèn)子那條主街道的盡頭,便是遠(yuǎn)近聞名的捧月山莊,只是幾個月來,捧月山莊的名氣沒落了許多,莊主也一夜之間白頭。
鎮(zhèn)子外面,樓心月躊躇著不愿再往前走,仲瑾遺也不勉強(qiáng),只說天色不早了,先在鎮(zhèn)子里休息一晚吧。
第二天的時候,一直到中午時分樓心月還沒打開房門,仲瑾遺徑直進(jìn)入了樓心月的房間。
床榻之上,樓心月似乎在蒙頭打睡,又似乎在逃避。仲瑾遺見狀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別,直接掀開了樓心月的被子。
所幸并沒有看到什么香艷的場面,樓心月衣服穿的很嚴(yán)實(shí),眼睛通紅布滿了血絲。
仲瑾遺見狀不由得氣笑,看情況這明顯是一夜沒睡,聽到腳步聲以后才鉆進(jìn)了被窩。
知道自己的情況瞞不過仲瑾瑾,樓心月通紅的眼睛當(dāng)中眼淚不住地打轉(zhuǎn),顫聲問道:“我是不是很沒用?!?p> 仲瑾遺挨著床沿坐下,盡量讓語氣顯得輕快些:“還不錯,比我預(yù)料的要好多了?!?p> “還有比這個更差勁的嗎?”
“有。”仲瑾遺小雞啄米似的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道:“我以為你會半夜一個人不告而別,然后用枕頭填充被窩,里面再留一封書信啥的……”
這話讓樓心月一時間無言以對,自己明明已經(jīng)委屈糾結(jié)的快要哭了,可眼前這男人總能讓自己氣笑。
先是微微露出了一個笑容,樓心月的情緒終于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之后用被子蒙起頭放聲大哭。
仲瑾遺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等到樓心月哭聲漸歇,又掀開了樓心月的被子,“我的笑話講的有那么差嗎?不笑也就算了,竟然能聽哭了,你讓我面子往那放。”
樓心月揉著眼睛又哭又笑,眼淚和聲音中的顫抖還是止不住,可是心情卻好了很多,仿佛之前積攢的委屈終于宣泄干凈了。
“好些了?”仲瑾遺柔聲問道。
樓心月故意板起臉道:“謝謝你的建議,我準(zhǔn)備今天晚上就這么干!”
仲瑾遺微微一笑:“你沒機(jī)會了!”
說完之后,仲瑾遺便一把拉起了樓心月,大步朝著捧月山莊的方向走去,任憑樓心月怎么反抗拍打都沒用。
“你放開啊,好歹讓我洗把臉,換身衣服!”樓心月終于認(rèn)輸,無奈道。
誰知仲瑾遺依舊沒停下腳步,頭也不會道:“怕什么,回自己家,又不是去相親,這幅憔悴的模樣讓你父親看到,也許一心疼,又多給你點(diǎn)錢?!?p> 樓心月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幽幽道:“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把無恥做到這么理直氣壯的。”
“承認(rèn)承認(rèn)。”仲瑾遺滿不在乎道。
“誰跟你承認(rèn)了!”樓心月一愣,隨即又問:“等等,你說讓我父親給我錢,不是給你錢?”
“當(dāng)然是給你錢啊,我好歹是一代大俠,收你父親的錢不成人販子了嗎?”仲瑾遺道。
“你是說,你還要帶著我……和我的錢袋子,一起流浪江湖?”樓心月心中的抑郁一下子少了大半。
仲瑾遺淡然道:“既然覺得那個家待得不自然,為什么不出去走走?不過話說回來,無論當(dāng)初他做了什么,畢竟血濃雨水,人間親情最為難得,至少在森羅宮出現(xiàn)以前,你父親對你的愛是純粹的?!?p> 樓心月一時間沉默,當(dāng)她聽說父親一夜之間白頭以后,其實(shí)已經(jīng)沒那么怨父親了,只是自己心中的委屈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在閻王娶親時,那人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
仲瑾遺隨即又道:“畢竟是一家人,想來女兒闖蕩江湖沒錢了,老父親資助一些也是應(yīng)該的……”
“……”樓心月哀怨地看著仲瑾遺,心情反而放松了好多,氣笑道:“憑什么要用我父親的錢養(yǎng)你?。俊?p>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到了捧月山莊外面,莊主已經(jīng)親自在門口等著了。
看著那個頭發(fā)盡白的男人,短短幾個月間竟然蒼老了這么多,樓心月心中忍不住有些傷心。
整個小鎮(zhèn)沒有什么能逃得過捧月山莊的眼睛,樓心月進(jìn)入小鎮(zhèn)的第一時間,莊主便得到了消息,只是女兒并沒有回家,而是入住了客棧。
于是,莊主便在山莊外面等著,樓心月在客棧一夜沒睡,莊主就在山莊外站了一天一夜。
此時的這對父女,眼神之中都是一樣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