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在BJ,杜有漁二話不說趕了過來,當(dāng)著司嵐的面沒敢對我發(fā)作,但也委婉地表達了公司才剛組建,但竟找不到老板了。還是司嵐幫我解了圍,提到給杜有漁的權(quán)限足夠應(yīng)付一般需求時,他才停止賣乖,向我們匯報了一下近期的情況。
與我這邊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久前還光彩照人的尤明。
現(xiàn)如今,不論是怎樣的企業(yè),現(xiàn)金流都非常重要,所以有時機會再好,一些企業(yè)也不會盲目選擇擴張。但尤明太自信了,國內(nèi)的項目已經(jīng)很吃緊,還想霸占馬來的項目,以為銀行肯貸款,結(jié)果酒桌上談好的事情怎么敢作數(shù)?載在了自己的雄心壯志上。
馬來的項目自然被程東君接了手,而尤明在國內(nèi)的項目優(yōu)良參半,本來他還可以有錢頤養(yǎng)天年,但無奈墻倒眾人推,曾幾何時被他踩在腳下的人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把往來帳務(wù)公布了出來。雖然傷敵一萬自損三千,但尤明平時做人可能壓根兒沒給自己留后路,趁機報復(fù)他的人比比皆是,導(dǎo)致那段時間媒體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關(guān)于他的報道。
曾經(jīng)的一方首富,瞬間變成首負,許多人表示原來頂級富豪的財務(wù)狀況連自己都不如。其實,身在其位早已不能自己說了算了,蒙特家族無論如何也不會養(yǎng)癰遺患,而尤明的倒臺也很大程度連累到了蒙特家大公子,加之Alphonse的一通騷操作,令自己的哥哥勢頭如火覆雨,把尤明最后一點希望都給澆滅了。
本該在國外休閑度日的李靜茹和噠噠,也因資金斷了供,不得不賣了房子回到國內(nèi),而她第一個找的自然是程東君。
程東君如約到了一家餐廳,李靜茹方才牽著已經(jīng)會走路的噠噠趕了過來。一見面,兩個老情人內(nèi)心都五谷雜陳,李靜茹蔫蔫地對程東君說:“好久不見了?!?p> 而噠噠可能見程東君眼熟,竟撲了過去,直呼爸爸。程東君一個晃神,覺得這就是自己與莊瑾妍的兒子,自然而然抱起了噠噠,左右端詳。
“噠噠一直記著你呢?!崩铎o茹竟掏出了手帕,輕輕揩了一下眼角,繼續(xù)道:“尤明倒臺了,現(xiàn)在被不被關(guān)都是兩話,可憐我們娘倆現(xiàn)在連套房子都沒有了。”
“你們在國外的房子是尤明名下的?他平時就不給你們多些錢?”程東君質(zhì)疑道。
李靜茹避重就輕言:“給是給的,但國外消費也高,尤明老奸巨猾,不肯多給,只夠我們娘倆幾個月生活的,說這樣才對他有依賴性,可現(xiàn)在除了一些奢飾品,我連給噠噠在國內(nèi)找個好幼兒園的能力都沒有了?!?p> 程東君看著懷里的噠噠,對李靜茹說,“咱倆相識一場,你既然找我,就知道我不會讓你們娘倆孤苦無依的,以前的事情,我們都一筆勾銷,此后你倆的生活費我給。好嘛,噠噠?”
噠噠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和母親所需,沖程東君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一直叫著爸爸。而程東君如今還不知莊瑾妍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還在腦補以后一家三口團聚的日子。
能告知程東君真相的人,除了司棋也就剩我了。不知司嵐用意如何,但她明確告訴我,希望我盡快將真相告訴給程東君。
我想起了當(dāng)年大爺去世時,還很瘦弱的程東君抱著膝蓋蹲在醫(yī)院走廊上哭,頭被深深埋在了肩膀里,不停顫抖著。父親在病房幫大爺收拾和清潔,我和母親一人守在程東君一旁,就這樣靜靜陪他哭到體力不支。
母親說,悲痛不要憋著,容易憋出病,想哭就大聲哭,結(jié)果害我也沒繃住,嚎啕大哭起來。母親還偷偷擰了我一把,淚眼婆娑的我看到我父母健在,自己這樣哭確實有些夸張,繼而變成小聲啜泣。
而程東君則真是哭暈了過去。但自從那一次,我再也沒見他掉過一次眼淚,我并不想看他哭,所以逃避不想告訴他莊瑾妍已經(jīng)離開了。
還是司嵐的一句話,給了我些勇氣,她說,一個人有知道真相的權(quán)利,活在虛假的希望里本身就是辜負。
我不知道程東君知道真相后會怎樣,但我找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
原來,就在前幾天,他算日子知道莊瑾妍要生產(chǎn)了,于是和司棋要視頻,但視頻里莊瑾妍的肚子卻不像要生產(chǎn)的樣子,司棋則說自己懷孕了,所以就沒在讓人去拍莊瑾妍。
得知司棋懷孕的程東君一點興奮感都沒有,他只是木訥地抱著鉆進他懷里的司棋,滿心等待著拿著視頻的私家偵探可以找出莊瑾妍所在的位置。
我和程東君見面那天,他正在公司處理馬來項目的后續(xù)問題,見到我會難得笑笑,但那笑容是很機械地擠出來的。等他忙完,我們找了間日料店,他像一位慈祥的老父親,對著菜單點了一大堆食物,給我們兩個人點了夠五六個人吃的了。
“我給你打電話,你電話總沒人接,不過聽司棋說司嵐安全回來了,我想你們一定久別重逢,不希望有人打擾才關(guān)機的?!焙臀彝瑲q的程東君眼角皺紋不知道什么時候生出那么多,說比我老十歲可能都有人信了。
“嗯,我陪她在國外待了段時間?!蔽一卮?,希望等程東君再吃點東西,再把噩耗告訴他,沒想到,他自己先提起了。
“醒塵,你知道么?尤明被我打垮了,現(xiàn)在身敗名裂,不過我卻高興不起來。對了,李靜茹帶著噠噠回BJ了,以前沒發(fā)現(xiàn),她這人還挺會演戲,一心就想弄錢。不過噠噠個子長了不少,我兒子要是出生了,也會是大個兒?!闭f完,也不吃東西,只顧喝清酒。
“哥,你吃點東西啊?!蔽野烟鞁D羅夾給他,但沒想到程東君眼神里竟是恫嚇,似乎在傳達,讓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他,不然他就死給我看。但我也沒敢直接說出真相。
“醒塵,你是不是有話沒和我說?你的狀態(tài)不對,你最愛吃日料了,今天一口都沒動,倒是勸我吃。你知道什么,告訴我吧,我能承受?!背號|君眼神又柔和了下來,渴求著從我這里聽到真話。
“君哥,司嵐不是被扣押,然后我和司棋去法國了救她來著……”我說了一半,然后緊盯著程東君的反應(yīng),但他很平靜才一半一半的吐著話。
我繼續(xù)說:“司嵐被救出來后,說莊瑾妍快生了,所以我和她又跑去了美國。”
程東君聽到莊瑾妍三個字,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盅,插話道:“是不是瑾妍生產(chǎn)的時候出問題了?我怎么早沒想到司嵐能知道地址呢,都怪我。對了,你快說啊,到底怎么了?!?p> “哥,你,你別著急。瑾妍,”我的喉嚨像卡住了東西,話實在是說不出口,憋的腦門直冒汗。
“她出事了?”程東君試探著問。
我咬了咬牙,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程東君本來直挺著,聽到這一下萎靡了下去,不過很快就又出聲問道,“她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快點說?!?p> 我握住了程東君放在桌上的手,一字一字的蹦給他聽,“本來好好的,但一個醉鬼凌晨開車回家,把正晨練的瑾妍給,給撞了?!?p> “然后呢?搶救了嗎?我的孩子呢?”程東君撕心裂肺地吼道。
“沒,沒了?!蔽铱粗诒罎⑦吘壍某號|君,這時服務(wù)員也不放心地拉開門來看。
程東君聽到這里,還不死心地問,“孩子也沒了?大人也沒了?槍斃兇手了嗎?哦不,兇手抓到了嗎?我要去親自審問?!?p> “哥,兇手已經(jīng)被抓了,司嵐也派人調(diào)查了,真的是意外?!蔽乙詾橹朗且馔獬號|君能好受些,不過顯然他和司嵐一樣,是不相信的。
“意外?我的傻弟弟,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都遇到些什么狗屁人,意外?你也不是沒見過司棋那個騷貨,都怪我,我為什么非要招惹她?”說完,程東君拿起了放在桌子旁的清酒瓶一股腦都喝了進去,然后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一邊譴責(zé)自己,一邊喊著莊瑾妍的名字。
我看著他,想著是不是真的天下有所謂的天煞孤星?注定了他要一世孤獨?為什么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又一個離開,連已經(jīng)離開的都不能順利生下他的孩子?如果一個人面對貧困,他可以通過奮斗來改變命運,但如果命運跟他開玩笑,那也只有無力面對了。
人也只能玩得起自己人,在命運面前脆弱的不及一根薯條來的堅強。想起曾經(jīng)程東君和李靜茹在大學(xué)那段悠然歲月中的靜謐,在到張雅娜那會兒的油鹽醬醋,在到和莊瑾妍在一起的光彩奪目,我想程東君現(xiàn)在再也不會想著報什么仇了,那可怕的虛榮心引發(fā)的仇恨。
看著他喝醉,看著他胡言亂語,看著他直接倒地,我從小到大的最好的朋友兼哥哥,被生活打擊,輸?shù)綇氐住@铎o茹剛離開他的時候,他曾和我說過,等有錢了,一切都不是問題,他要的一切都會得到。如今,變成了一句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