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甜品的依賴,或許正是對痛苦的一種逃避。
若愚是我的同鄉(xiāng),我們曾經(jīng)因為一個工作機會,相處了兩三個月,后來因為我的離職,大家見面的次數(shù)不如以前那么多了。她比我小七歲,名校出身,有著體面和自由的工作,是這座城市里的文藝精英,收入也很高。她有時間,也有錢,可以有這份閑情逸致去品嘗各種美食,我開始嗜吃甜品,也是她帶的。
從抹茶千層到芝士乳酪,從馬卡龍到奶油布丁,飯后甜品成為延長我們交流時間的最好陪伴。若愚總是不厭其煩的告訴我之前單位的各種八卦,那些同事有一部分我也認識,有些我壓根就不熟,可能連照面都沒打過。我也并不想知道太多他們的事情:誰和誰又搞在一起,誰又和誰分手,誰又背后說了誰的壞話……那個單位有100多個人,來自全國各地,內(nèi)部四分五裂,分幫結(jié)派。可這些與我何關(guān)?他們也不過是一些富貴閑人,才有時間和心力去搞這些曖昧又無明的感情罷了。只是,除了這些話題,我們似乎也沒多少別的交集。我不喜歡化妝,也不熱衷于買衣服,自然和女生們談不攏這些事。這樣看來,除了這些八卦,似乎真的沒啥可說。既然約出來,總要說點話,否則就只剩下沉默的尷尬。記得著名作詞人林夕在一篇散文里提到,有一首叫《相對無言》的老歌,寫友情快要自然死亡時的情景,除此之外,好友沉默相對,大抵就剩下各有心事的可能,大家欲語還休,想把話兒噴井而出,又覺多說無謂,最后以“天涼好個秋”輕輕帶過,只撿些閑話讓彼此好過,或一起做些別的事情,把對方心事移情,大事化小化無。
朋友間能做到像親人一樣,沉默共處不會尷尬,那是很怡然自得的享受。
還好甜品解救了我們。
抹茶千層最上面的抹茶粉,吃起來,既有抹茶的清香,又有牛奶的甜香,舔上一口,立即入味??茖W上說,吃甜品,會讓心情變好,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若愚每次見到我,總是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吃完甜品后,不知道是話題的發(fā)酵,還是甜品的效果,她似乎聊的更興奮了。若愚并不是個擅長幽默的女生,個性也比較敢愛敢恨,對待朋友非常友好,每次見面,她都會給我?guī)б环菪《Y物。大半年的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她身上總有種倔強和某種透明的寂寞,可能因為在那種單位是很少有真正能談得來的朋友。所以,才有了這份寂寞,她才找我這個局外人說很多她無法對同事傾訴的事情。
甜品要慢慢吃,它不同于主食,餓的時候狼吞虎咽,沒有味道。甜品在飲食中扮演的角色,就像是貴族小姐,你得耐著性子,就著紅茶,慢慢嘗,才不枉費那一道道復(fù)雜繁瑣的制作程序。一份小小的甜品,放在高檔的shopping mall,價格也是不便宜的。這種搭配成下午茶的習慣,不也是從悠閑的歐洲流行過來的嗎?
蕭先生也曾經(jīng)在歐洲留過學,待了快三年時間。他曾經(jīng)自詡說,從歐洲留學回來的人都像他這樣。他到底怎樣呢?是像他這么傲慢、自戀嗎?
我倒不是不想聽若愚聊單位的八卦,只是,我怕她別說出那個曾經(jīng)我熟悉又不敢觸碰的名字。我和蕭先生在那個單位,有過一段無外人所知的感情。我們都沒有對外人說過,上班也如同普通同事一樣。這段感情從我離職后,又堅持了大半年,最后還是分開了。我刪除而且拉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這里面有無法對外人所說的愛恨情仇,一度讓我在深夜崩潰??墒?,我又不能對若愚敞開心扉,去講我和他的一切。所以,我只能小心謹慎的用耳朵聆聽,在心里祈禱,不要出現(xiàn)那個我熟悉的名字,不要告訴我他的境況,我不想知道關(guān)于他的任何消息??墒?,八卦里怎么會少了他這個浪子的名單呢?
“昨天演出,蕭先生帶來了一個女朋友,一天都陪著他,但是長得不好看,一看就是和他一個地方出來的?!比粲捱呎f,邊咬了一口蛋糕。
“哦,他怎么那么多女朋友。”我心里有點難受,他又談了女朋友。我們剛剛分開也就一個月而已。
“花心?!比粲薏患偎妓鞯难a充道。
“呵呵,真羨慕有些人就是不缺女人啊?!蔽覐娙讨蹨I,說出這句話。
當初怎么喜歡上蕭先生,好像原因很微妙。僅僅因為我搜到他的一篇報道,知道了他如何為了夢想從家鄉(xiāng)北上來打拼的事跡。那段時間,我的工作一直很糟糕,有很多追求也無法實現(xiàn)??吹竭@樣美夢成真的人,投射了很多自己理想的影子在里面。蕭先生恰恰就在那個時候進入到我的視野,觸碰到我的心弦。他和我同歲,離過婚,對女生很溫柔,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是虛幻,一切都是我把自己的好感強加在他身上。這種無知的迷戀就像明知道吃了甜品會發(fā)胖,可還是沉浸其中的甜味,欲罷不能。
他一直給我若即若離的感受,撩我總是用嘴,卻從來不做實際行動。分開了,還時不時給我發(fā)信息。我從來沒有談過這樣的男朋友,以前的男朋友,分開了也就不聯(lián)系了。偶爾過年過節(jié)也很少發(fā)信息。他不一樣,看你朋友圈發(fā)了信息,會點贊,會評論,會偶爾夸贊你最近又漂亮了。可你真的說,約出來走走,他又不出來。事后我再回想他曾經(jīng)說的話,細思極恐,他說要控制我。這樣的若即若離不就是一種控制嗎?
想到這,我嚇得把手中的咖啡晃了出來,若愚看我的狀態(tài)有點出神,問我怎么了。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桌子上的甜品,讓我一陣惡心,想到蕭先生肥胖的身體。
“我好蠢?!蔽颐俺隽艘痪渥屓粲尥耆牪欢脑挕?p> “怎么了?”若愚追問著。
“我跟蕭先生以前談過戀愛,后來分開了?!蔽疫€是跟若愚說了,但是我沒打算說太多。
“其實有點能看出來,他經(jīng)常給你留言點贊。”若愚倒是有點尷尬的笑了笑。
“哼,他跟哪個女生不都是這樣?,F(xiàn)在我們分開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后面的對話是什么,我完全記不清。就記得抹茶千層越吃越少,甜味越來越膩,牙齒感到一陣酸。
那次聚餐以后,我跟若愚很少在約出來吃甜品,倒是請她去了幾次小酒館,大家喝喝酒,借著酒勁,反而敞開心扉,聊了很多話題。我不想再吃甜品了,尤其我發(fā)現(xiàn)那個東西可以讓人上癮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