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雞毛（十五）
葉蓉蓉略一思索，不可思議的問李隆：“你居然跟蹤我？”
李隆氣勢一短，說話就有些口吃，“我......是怕你有危險。你在這......干什么？”
葉蓉蓉大概腦補了李隆的心路歷程，怒極而笑，“我被公司裁員了，你滿意了嗎？”說完看著李隆，李隆略吃驚的張嘴卻說不出話，葉蓉蓉繼續(xù)道：“我表姐知道我失業(yè)了還沒找到工作，就好心帶著我，和我姐夫一起給一些小公司做代賬，賺點生活費?！?p> “你親戚都知道你失業(yè)了，你為什么不和我說？”李隆后知后覺道。
“你公司天天都要倒閉，每天起早貪黑的出去開網(wǎng)約車，我不想讓你再擔(dān)心了，可是你今天，太讓我失望了！”蓉蓉哭著跑了，李隆尾隨而去。
我被晾在原地，訕訕的坐地鐵回了林羽家。
林羽加班，我無所事事的刷手機，李隆的微信過來，我厭棄的直接拉黑了他。他又打電話過來，我不爽的接起來，“干嘛？”
“冉總，今天不好意思了，您宰相肚里能撐船，就原諒我吧?！崩盥旱椭ぷ?，做賊一般。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只好敷衍的問：“你們和好了嗎？”
“還沒有呢，我妹子好像真生氣了，一直和我冷戰(zhàn)，等等我看看......沒事沒事，她洗澡去了，我偷偷給您打的?！?p> “So？”我問，“我一點不想知道你們是不是在冷戰(zhàn)?！?p> “不是，我上次不是跟您說我們在一起一周年了嘛，就是明天，本來我準(zhǔn)備了個大驚喜，還以為用不上了呢，現(xiàn)在看來絕對是一個和好的契機??！”李隆聲音十分雀躍。
我忍不住好奇道：“什么大驚喜？”我以為他大概要求婚之類的。
他卻忍不住得意道：“我包了春華街那家咖啡廳一晚上，全部用鮮花布場，鮮花中間只擺一桌，燭光晚餐啊，浪不浪漫？還有人在旁邊獨奏小提琴，哦哦，入場的時候還有天降花瓣為她鋪路......”
我忍不住打斷他，“這些，你花了多少錢？”
他掐掐手指，“一共的話，將近6萬塊吧?！笨次覜]反應(yīng)，他又興奮道：“您一定得來，您不來我心里覺得不圓滿似的——今天讓您受累了，我得讓您見證奇跡的時刻.....”
“行了，我會去的，我就站在服務(wù)員后頭看，你別亂cue我就行。”
李隆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我卻陷入了長久的沉思。有些回憶很混沌的飄來。
午夜，林羽才回來。
我在陽臺喝酒，他換了衣服也坐過來。
我拿起一個禮盒推過去，“我今天發(fā)工資了，送你個禮物?！?p> 他打開盒子，是一對銀色條紋的黑瑪瑙袖扣?！爸x謝，有什么特別寓意嗎？”
我搖搖頭，聲音很低，一字一頓的說：“你的手這么好看，不忍心看他們孤單?！?p> 他微愣，臉可疑的有些紅，半晌掩飾性的打開一罐啤酒，問：“今天過得怎么樣？”
我內(nèi)心有些激流，表面卻溫婉平靜，反問道：“你呢？”
林羽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遞給我，“特別巧，今天晚上剛快遞到我公司，回禮?！?p> 我接過鑰匙略一思忖，坐直了身體笑道：“是我家的鑰匙嗎？終于裝好了？”
他看我十分外露的欣喜，蜷起手指過來掛了一下我的臉頰，“要不要舉辦個新居party之類的？但是不知道風(fēng)格是不是你喜歡的，還是看你自己的安排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p> 我突然想到一個極現(xiàn)實的問題，“裝修的事我不太在行，怕給你添亂一直沒問，不知道一共花了多少錢？如果太多的話，我恐怕要分期還給你了?！?p> “好，”他微笑著，“不用太在意?！?p> “明天周六了，明晚有時間嗎？”我鬼使神差的問。
“現(xiàn)在還不知道，怎么？”林羽問。
我忙笑著擺手，“沒什么沒什么，明天我上午搬家，晚上再和你聯(lián)系。”
第二天葉蓉蓉去做兼職了，我和李隆天一擦黑就鬼鬼祟祟的潛進了包場的咖啡廳。“你倆不是冷戰(zhàn)嗎？”我問。
李隆看著浪漫盛大的排場十分滿意，“我說想讓她再給我最后一次機會，和她好好談?wù)?，她就答?yīng)了?！贝颐φf完又轉(zhuǎn)頭去和工作人員溝通，“這個煙霧繚繞的效果不夠啊，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嘛，仙境，要有仙境的感覺嘛。”
我環(huán)繞四周，不得不說李隆還是勾畫的真不錯。時間差不多了，服務(wù)員來和李隆溝通菜單，看他忙著矯正燈光效果，我接過菜單指點服務(wù)員：“牛排盡量烤熟一點，你們店里自己做的甜點都有哪些？做個組合，擺盤沒關(guān)系?！狈?wù)員愣了一下，“可是李先生說......”我打斷他，“就按我說的來，額外加個混合果汁，不加糖?！?p> 快七點的時候，門口張望的李隆十分緊張雀躍的跑回來，“來了來了，快快準(zhǔn)備好！”我忙和服務(wù)員一起隱身進射燈覆蓋不到的陰影里。
輕柔的音樂響起，葉蓉蓉一踏進店門就愣住了，兩旁的服務(wù)生悄然關(guān)上了店門。兩排粉色的射燈引領(lǐng)出一條十米的小徑，兩旁鱗次櫛比的巨大繡球、洋牡丹、百合層疊出夢幻的層次?？罩袧u次散落無數(shù)粉色的玫瑰花瓣，伴著繚繞的煙霧，讓葉蓉蓉每邁出一步，都如踏夢境。
小提琴的纏綿音色中，李隆一身禮服，手里攥著十一只碩大的心形氫氣球，站在搖曳燭光的餐桌旁，情意綿綿的笑望著葉蓉蓉。
葉蓉蓉肢體有些僵硬，終于緩慢的走到李隆身邊，“你這是......？”
“噓！”李隆伸出一只手指，輕壓在葉蓉蓉的嘴唇上，“我的蓉蓉，我的小天使，感謝你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帶給我所有的喜怒哀樂。一周年快樂！”說完傾身擁抱葉蓉蓉。
傾身的動作卻在中途就卡頓了，葉蓉蓉翕動著嘴唇，像是費了極大的力氣隱忍著問：“這都是你準(zhǔn)備的？”
李隆有些茫然的點著頭。
“你哪來的錢？”葉蓉蓉聲音顫抖。
“我......”我看出無措的李隆向我的方向望了一眼，“我這一年攢下的工資，還有開網(wǎng)約車的錢?！?p> “全部？”
李隆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全......部?！?p> 葉蓉蓉轉(zhuǎn)身就疾步向外走，李隆不明所以的追上去拉她，兩人拉扯中，葉蓉蓉突然抽出右手，給了李隆一個響亮的耳光！
音樂驟停。
李隆臉上火辣辣的疼，可他早已顧不得了，沒有了往日的戲謔和漫不經(jīng)心，眼神里寫滿了不解和受傷，脫下禮服外套用力的甩在地上，咆哮道：“你有毛病吧，這也不開心，那也不開心，這么大的驚喜還不開心，你他媽到底要我怎么樣？”
面對這樣的李隆，葉蓉蓉反而冷靜下來，她靜默的望了李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說：“李隆，我在家做飯不是因為我不愿意去餐館吃飯，而是為了省錢；我買衣服只買打折的，我的化妝品還是大學(xué)時候囤的；我生理期的時候都忍痛去擠地鐵，也沒有打擾你去開網(wǎng)約車賺錢。你知不知道這都是為了什么？因為我以為我們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我們都在為未來努力。你一個晚上花掉全部積蓄給我包場這不是我要的浪漫，用這筆錢我們立刻就能離開現(xiàn)在租的城中村，不用在房間里擺滿了蟑螂藥，至少兩年不用再為房租發(fā)愁，這才是我想要的浪漫。你每天只會關(guān)心我是不是出軌了，我生病了只會讓我喝熱水，讓我在親戚面前丟臉，又給不了一點安全感。你這樣，讓我完全看不到關(guān)于未來的一點希望，我不知道我過去這一年對自己的為難，到底有什么意義？”
場地里安靜的落針可聞，葉蓉蓉離開了很久，李隆還是保持著僵立的站姿。我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仿佛恢復(fù)了呼吸，梗著脖子卻沒有回頭，徑自緩緩離開了。
回憶潮水一般涌過來，幾乎要將我溺斃。一個人想要一個蘋果，另一個人傾盡所有給她一個梨，確實毫無意義。在不對等的需求與給予面前，越深情的人會越難堪。
我?guī)缀跻錅I了。
服務(wù)員適時打斷了我的回憶，“冉女士，你看，主角都走了，咱們今天是不是就結(jié)束了？”
我收回紛亂的思緒，雙手環(huán)抱，略仰起頭，“誰說主角走了，我不是還在這嘛。就按照剛才定的菜單走，我的朋友一會兒就來了。記得喲，果汁不加糖?！?p> 打發(fā)走服務(wù)員，我示意小提琴不要停，打電話給林羽，“嗨，加完班了嗎？我請你吃飯呀?！?p> 想了想，又約了小茉莉，過了一會兒又截獲了飛機剛落地的阮阮。林羽聽說我邀了朋友，也帶了黃煒和梁山來。我趁著他們還沒到場，指揮著服務(wù)員撤換投影用的ppt，加桌椅加菜，忙的不亦樂乎。
效果十分完美，我伸展雙臂在門口迎接絡(luò)繹而來的朋友，“親愛的朋友們，歡迎來到我的新居慶祝party！”
“什么?。繄雒娓氵@么大！”小茉莉咧著嘴十分興奮。阮阮朝我夸張的擠眉弄眼，“可以喲，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