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讀博死路一條?

　　“這個方向氣數(shù)已盡，可以放棄了?！?p>　　正在做實驗的李三殊手一抖，腦中一陣轟鳴，他茫然地望向?qū)?，仿佛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三殊啊，這個方向已經(jīng)被其他人驗證了，從根本上就錯了，做不出來的，我們就不要再耗下去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博士三年級了，還有兩年就要畢業(yè)了，跟你同期的博士有的已經(jīng)發(fā)了六篇論文了，你卻連一篇都沒有。我都替你著急啊，你說說你該怎么畢業(yè)呢？”

　　耳鳴漸漸消散，李三殊這才聽明白導師的意思，不由苦笑起來：“劉老師，當初是您讓我做這個方向的……”

　　還一做就做了兩年的時間，最后卻發(fā)現(xiàn)這個方向完蛋了，全華夏還有比他更悲催的博士么？

　　劉老師老臉一紅，連忙咳了兩聲：“科研總有那么一兩次會馬失前蹄嘛，不用介懷。我這兒有個有望拿諾貝爾獎的方向，你要不要做做看？”

　　說完，他期待地望著李三殊，儼然一個理財推銷員忽悠血本無歸的顧客：“這次虧了沒事，勝負乃兵家常事嘛，我再給你介紹一個高回報項目，一個星期之內(nèi)準能連本帶利地賺回來！”

　　李三殊嘴角一抽，笑容更苦澀了，他還清楚地記得兩年前劉老師也是這么說的，然后把他帶入了一個無底的深坑。

　　他深吸一口氣，甩了甩頭，讓熬夜過度的麻木大腦清醒了幾分：“謝謝劉老師的好意，請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p>　　只有兩年時間了，現(xiàn)在換方向還來得及嗎？他看了看實驗臺，這兩年的時間，他已經(jīng)把這個方向吃透了，里面所有的細節(jié)他都了如指掌。只有一個關(guān)鍵問題，他怎么也解決不了，其他同行可能也是因為這個才會放棄吧。

　　但是換種思路，如果他把這個關(guān)鍵問題解決了，是不是就會成為這個領(lǐng)域的大牛？或許還能發(fā)篇Nature或Science，甚至得個諾獎什么的。

　　“那好，你想明白了來找我?！?p>　　李三殊回到位置上喝了一口水，大腦亂糟糟的。幸好他這兩年還做了一臺儀器，也不算什么成果也沒有。

　　他翻了翻手機，突然看到了一通未接電話，還是有意購買他那臺儀器的研究所打來的。

　　不會是儀器又出現(xiàn)什么問題了吧？這臺儀器已經(jīng)被研究所試用了一年，李三殊也根據(jù)他們的要求改進了將近30次，相關(guān)負責人也明確地表達了購買意向，雙方約定這周五簽合同。

　　他立刻回撥了過去，腦中模擬了一下儀器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

　　“小李啊，是這么回事，所里的領(lǐng)導最后還是決定購買米國尼可公司的儀器了，你過來把你的儀器帶走吧……”

　　李三殊只覺得晴天霹靂，讓他猝不及防。

　　他艱澀地開口：“……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周五就簽合同嗎？怎么突然……”

　　對方打斷了他的話：“畢竟是幾十萬的儀器，我們必須得謹慎一些。所長對你們的儀器還是有點不放心，畢竟沒有經(jīng)過權(quán)威機構(gòu)的認證。而且尼可公司最近在促銷……”

　　李三殊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們所之前一直想買尼可的儀器，可惜經(jīng)費差一些。而李三殊做的這臺儀器價格卻不到尼可的一半。

　　于是，他們找到李三殊，提出了先試用再購買的要求。誰知這一試用就免費用了一年，還把李三殊當成免費勞動力，不斷地幫他們升級產(chǎn)品。

　　現(xiàn)在終于等到了尼可降價促銷，剛好經(jīng)費夠買了，于是就毫不猶豫地踢走了李三殊。

　　李三殊只覺得自己腦門上寫了“傻冒”兩個字。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怒火，去研究所拿走了儀器。

　　“等等?！?p>　　叫住他的是尼可公司的工程師。

　　“我們公司有意收購這臺儀器的專利技術(shù)，能談?wù)剢?？?p>　　“你們出多少錢？”

　　“10萬。”

　　李三殊氣笑了。他很清楚這臺儀器的專利價值，指標完全不輸給尼可的最新產(chǎn)品，甚至有兩項實現(xiàn)了超越，最重要的是成本比尼可的方案低了不少。這樣的技術(shù)，不說幾百萬，一百萬是值的。況且，他還真舍不得賣。

　　“抱歉?！彼D(zhuǎn)身就走。

　　“你會回來的。”尼可工程師彎了彎唇角，等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恐怕一萬都會賣吧，他拭目以待。

　　李三殊連著給幾個有意購買并且已經(jīng)試用了的單位打了電話，無一不被告知，他們已經(jīng)準備買尼可的儀器了。

　　看來尼可跟他剛上了。李三殊長嘆一聲，沒想到他也遇上了這種套路。

　　這是大公司慣用的伎倆，先降價搶客戶，讓成本比大公司高的小公司賣不出產(chǎn)品，活活被拖死，再低價收購技術(shù)，最后壟斷市場，想怎么漲價就怎么漲。當初無數(shù)個懷著雄心壯志，致力做我國核心技術(shù)的高科技小公司都被這一招給拖死了。

　　很多行業(yè)寧愿買大公司現(xiàn)成的產(chǎn)品，也不愿意自己研發(fā)，就是因為核心技術(shù)的研發(fā)周期太長，最后做出來的東西也不一定比得上大公司的，很有可能沒人買。還容易被大公司群毆，按在地上摩擦。

　　李三殊將儀器放好，準備趴在桌子上先睡一會兒。

　　“三殊，還沒下班??？”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李三殊睜眼看去，只見自己的大學室友徐小胖正站在門口，伸進來了一個圓滾滾的腦袋。

　　“小胖，你怎么來了？”李三殊揉了揉干澀的眼睛。

　　“我來請你吃飯呀，走，上次你幫我那忙我還沒謝你呢?！毙煨∨中Σ[瞇地拉住了李三殊的手。

　　“那行，我早就盼著你這頓飯了?！崩钊庖姷轿羧蘸糜研那楹昧瞬簧?，當下也不矯情，關(guān)了實驗室的門就跟徐小胖往外走去。

　　徐小胖看著比前兩年圓潤了不少，目光炯炯，應(yīng)該過得不錯。

　　“小胖，你辦的那個廠怎么樣了？”

　　“多虧你幫我改進技術(shù)，這兩年賺了不少！我要好好感謝你?！?p>　　說著，徐小胖給李三殊塞了一沓錢，看那厚度至少有兩萬。

　　李三殊沒收，他憂心忡忡道：“小胖，你還是不要再做盜版了吧，雖然賺錢，但我真怕我哪天在新聞上看到你?！?p>　　徐小胖哈哈一笑：“放心，我已經(jīng)把正版的給收購了，以后我就是正版啦！”

　　“什么？盜版還能收購正版？”李三殊目瞪口呆。

　　“是??！自從你幫我改進技術(shù)以后，我們廠生產(chǎn)的東西質(zhì)量好了很多，成本也降低了。我這不是擔心正版質(zhì)量不行，影響我們銷量么？所以就把正版給收購了?！?p>　　說著，徐小胖把錢塞到了李三殊懷里：“我知道讀博很苦，也很窮，這點錢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不給我面子?！?p>　　李三殊只得收下了錢。奇異的是，有了錢，李三殊那惶惶不安的心也安定了很多。

　　李三殊聽著徐小胖講述這兩年的經(jīng)歷，看著他手機中妻兒的照片，在為徐小胖高興的同時，鼻子有點發(fā)酸。

　　在他這個年紀，他的同齡人絕大多數(shù)都有家有娃了，混得好的都有車有房了。

　　而他呢，八年前他上大學的時候一無所有，八年后，他依然一無所有。

　　不同的是，八年前，他有青春，有健康，胸懷壯志，誓要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

　　八年后，他沒有青春，健康受損，夢想依舊遙不可及，他卻只想找份工作滿足溫飽。

　　“三殊，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讀博不順利的話，就來我的廠上班吧，我一定不會虧待你！包吃包住，年薪20萬我還是可以給你開的?！?p>　　徐小胖擔憂地望著李三殊，后者對他微微一笑。

　　“那謝謝你啦，沒想到我還沒畢業(yè)，就拿到了一個offer。”

　　“謝啥，有你這個博士在，我還夢想著我們廠能成為華威那樣的大公司呢！”

　　告別徐小胖后，李三殊一個人坐在實驗樓后面的長條椅上發(fā)呆，一直坐到了大半夜。

　　突然，他看到了不遠處的電子垃圾回收桶中有一絲不尋常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