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演變（3）
??“活著，日復一日的都是絕望，天天見了太陽，太陽難道不是象征著希望嗎？可我們的希望又在哪里呢。
“大概是五六年前吧，有些人實在受不了了，要想著推翻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武器，又制定了詳盡的計劃。
“同樣是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里，他們對著那些游浪子舉起了屠刀?？墒牵麄儧]有料到，那些游浪子自己善于做這些事情，便早有了防備，他們才殺一個人，所有人就都驚醒了。
“他們只好改變計劃，握緊武器，奮不顧身的強殺。占著許多的優(yōu)勢——比如因突襲造成的狀態(tài)差異，因準備充足造成的實力差距，——終于，他們贏了，盡管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那時，我躺在干草堆上，隱約聽著外面?zhèn)鱽淼拇蚨返穆曇?，還有后來男人女人的尖叫聲、笑聲和咒罵聲；聞著從四面八方飄散過來的血腥味，一夜未眠。
“第二天，那些‘先驅者’（我更愿意稱呼他們?yōu)椋罕┡暗哪７抡?，也就是，暴虐的猴子）提著游浪子們的人頭出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
“所有的人都以為得救了，以為自己可以回到被絕對力量統(tǒng)治的文明社會。而在絕對力量下的任何人，都會遵守法律，——也就是，把每個人心里胡亂發(fā)泄的猛獸關在囚籠里，讓他們銘記道德。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再次證明了人的本性是惡的，這種惡在完全自由的環(huán)境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如果可以，我更愿意稱之為——弱肉強食的本性，也即是，人類內心深處的利己性。
“這種本性平時隱藏頗深，并且極難被激發(fā)出來。這是因為在和平的世界里，有絕對的力量壓制。而現(xiàn)在，末世了，自由了，人們便遵循自己的本性，隨意發(fā)揮了。
“坐上王位前他們是反對獨裁的群居者，坐上王位后他們是反對群居的獨裁者，多么嘲諷。
“這群拙劣模仿的猴子，將他們的親近者以及他們自己，列為上等人；又將一些強壯的人戴上鐵鏈，淪為中等人。
“還有就是我這種幾乎殘廢的老年人、和一些并沒有姿色年輕女人、并一些不肯自愿的漂亮的女人、以及小孩們，成了最最底層的下等人。
“那時候，斑羊們已經完成了至關重要的變化——它們的攻擊欲望變得強烈，奔跑速度變得很快，動作變得敏捷。當然，最重要的是，它們由素食生產者，變作了肉食捕獵者。
“用老一套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領頭的模仿猴子們傷亡慘重。在他們唯一能體現(xiàn)出價值的地方，他們卻被后來者毫不猶豫的代替了。他們以為這是利用，這是奴役，然而事實的真相是這樣嗎？呵，誰知道呢。
“自斑羊變異以來，這個庇護所的下等人就常被半脅迫的去當活誘餌。這以后，他們干脆拋棄了表面的偽裝，自稱是奴隸主了。
“除了捕獵，他們派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向外探索，第一是防備仇敵，第二是增強后備人力資源儲存。這個巨大的地鐵站里，巔峰時聚集的人數(shù)上千，如今卻只剩了一百多號，實在是凄慘。
“有時我在想，為什么已經到了人類滅亡的前夕，人類還是不能團結一致？后來，看到每一個人臉上歇斯底里的無能狂怒，我終于知道了原因。
“那些奴役人的人，那些被人奴役的人，那些活人，那些活著卻已經死了的人，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已經失去了希望了。如同我以前失去了希望一樣，藥石無救，只等待著滅亡了。
“我以為我只能在那個活地獄里死了去了！同這些人一起，懷著滅世的絕望死去。沒想竟有一天逃了出來。天無絕人之路，果真是不假。我這就要去尋我男人并我女兒去了，后生仔，一起嗎?！?p> 龍九喝著新鮮的老鼠湯，一種鮮血的腥味即使煮了這么久也沒能除去，想來，這種味道是這吃人的末世里獨有的。
龍九坐在陽光照射的地方，溫度越來越高，想是臨近正午了。他看著面前這個飽經了滄桑的女人，久久沉默無言。
“人類都已經毀滅了，這殘酷的世界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呢？”龍九沉思片刻，終是開了口，“你，為什么而活著?！?p> 賈仁怡半躺著，愜意的享受著陽光，她說：“我不活著，我怎么去找我男人和我女兒呢？——這太陽照著好舒坦?！乙业轿夷腥诉€有我女兒，同他們死在一起，死在陽光下?！?p> “死了以后也不埋，”她一邊伸出手想去抓住陽光，一邊說著，“就在這太陽底下呀，腐爛成一堆白骨，然后被泥土掩埋，直到新的文明把我挖出來的那天。”
“人類啊，到底不過是滄海一粟，太渺小太渺小啦。我時時會想：未來的文明會是怎樣的呢？是尤它，還是殘存的人類，或者是某種漁翁得利的生物？
“未來是和以前一樣，還是和現(xiàn)在一樣，還是都不一樣？未來有高樓嗎，未來有地鐵嗎，未來有放飛的和平鴿嗎。
“未來會有我或者和我長得很像，會有我男人，我女兒，或者和我男人，我女兒長得很像的人嗎？”
賈仁怡手里好像抓到了陽光，她調皮的放開緊握的拳頭，讓手心袒露在陽光里，然后配音“咻——”的一聲，轉頭對著龍九笑道：“看，陽光逃走了?！?p> 又問：“那么你呢？后生仔，你為什么活著？”
龍九喝了一口滾燙的熟肉湯，又吃下幾塊熟肉，慢慢的說：“大概是因為不想死吧?？墒钦娴揭赖臅r候，反而不怕了，就好像是一種虛無的，空的狀態(tài)，什么也沒有了?！?p> 賈仁怡神秘一笑，道：“后生仔，你要陪我去找我男人和女兒嗎？”
龍九搖搖頭，道：“你去找你的男人和女兒，又與我無關，我不想去?！?p> “你難道想一個人長久的留在這末世嗎？”
“不想，那和你有什么關系嗎?！?p> “我找到我男人和女兒，當然也會去找一個可靠的居住地的。我們順路?！?p> 龍九低下頭，沉思了許久，點頭說道：“那好吧，我們一起。”
賈仁怡這才問：“后生仔，你叫什么名字？”
龍九答：“龍九?！?p> 賈仁怡說：“再介紹一次，我叫賈仁怡?！?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