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演變(2)
??“那個人是誰呢?其實是個短命的鬼。在這世道,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他對所有人都好,可最后,卻被幾個反骨的仔捅了刀子,你說,這世道,怎么活呢?
“那時我便躺在那里,幾乎已經放棄了,尤它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刀尖樣的利齒,他腥臭的涎水滴落到我的臉上,我絕望的閉上眼。
“這時候,他出現了,像一個騎士似的,身后有一圈白茫茫的光,神圣不可侵犯。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想,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沒有我男人和我女兒,我一定會嫁給他。
“他拿著一把金燦燦的斧頭,和尤它正面對抗。吸引尤它的時候,后面又有兩個人用剛勁的弩箭穿透了尤它的胸膛。
“尤它動作遲緩下來,他舞得那斧頭虎虎生威,竟占了上風,隨后將尤它的四肢及頭顱斬了下來。即使這樣,尤它躺在地上仍舊是兀自掙扎。他說,如果不管不顧,等上一天一夜,這尤它就會恢復如初。隨后他點起火,將尤它燒的干干凈凈。
“我不敢想象,這種魔鬼一樣的生物遍布世界,并且喜食人肉,而人類,卻要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生存下去。
“他叫司任夏,是個退伍軍人,帶著十幾個幸存的人住在東邊的地鐵站里。那個地鐵站是小鎮(zhèn)最偏僻的地方,本來有一輛列車早晚經過,還有些人氣,只是后來那列車也停了,這里便徹底沒有了人。
“災難發(fā)生的前幾天,正想把這里填了,沒想到……當真是世事無常啊。地鐵站在炮火的覆蓋下仍然佇立著,只是有一個角落塌了,但總體還是沒有什么影響。他們便把這地鐵站作為生存基地,一直住了下來。
“司任夏救了我,我當時確實無處可去,便跟著他,覺得也無妨。他是個好人,我常以為跟好人相處更加安心。
“那段時光,真是一段很短暫的美好時光啊。我們找到了一個很隱蔽的森林,這片森林原本是小鎮(zhèn)外的一個大老板承包下來用來養(yǎng)斑羊的。
“那時斑羊還不吃人肉,性情也溫順沒有這么的暴躁,不知道現在他們到底是怎么了。
“靠近這片生存之地,山林更深的地方有一條溪流,雖然很小,但水質清澈干凈,又是活的,不用煮開,因此吃喝不愁了。
“我便常駐在這里,有時候托他幫我打聽一下我男人和我女兒的消息,他樂呵呵答應。有零散的外來人想獲得他的庇佑,他不分是非黑白,是好是壞,也一并接受。
“我常勸他,人心難測,讓他多備著些心眼,對這些新來的人多加考察,不要太過于信任。他不聽,仍就是我行我素,與誰都稱兄道弟。人家表面上夸他,他笑呵呵的;人家背地里罵他,他卻不知,告訴他,他總說是胡說。與他爭吵了兩次,也就罷了,他總不是我的什么人,說的多了反倒叫人覺得喧賓奪主。
“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準確的,果然過了幾年,有幾個游浪子——還是受了他收留救命之恩惠的,那一晚擎了刀,往他心窩子一捅,便將他了賬。
“我有時候想啊,人怎么能做到這個份上?畜生尚且知道有情,人難道連畜生也不如?壞到這樣的地步,連一個信任的人也沒有,整天活在提心吊膽里,他難道竟覺得有趣?
“就這樣,那幾個游浪子又伙同十幾個與他們一般的人,以及不知道從哪里拿來的一批武器,將原來司任夏的心腹手下,甚至一眾親近的人屠殺殆盡。
“我因為是女人,又一直刻意與司任夏保持著陌生的距離,這些游浪子便沒有刻意針對我,只是同其他的老幼婦女一般,淪為了他們的奴隸。
“我不愿意說奴隸這個詞,我們花費了千年的時光,從奴隸時代走了出來,然而只是短短數年,就被踹了回去。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著,我不住一次的想死去,可每當我想起我男人和我女兒,我又下不去手了。我總抱有一種無能的僥幸:萬一呢,萬一我活下來了,萬一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哪怕是四十年、五十年,我所受的苦也都是值得的了。
“年輕漂亮的姑娘被他們糟蹋,像我這樣老而丑的女人就伺候他們,還有一些心里善良的人,強壯的被他們剁了,瘦弱的戴著鐵鏈干活。
“這下子他們終于過上了皇帝一樣的日子,加上后來又收攏的,他們幾十個人竟稱作什么三十六天罡,還說要多多的抓人,再列個七十二地煞出來。
“這些游浪子全不似人,沿路全立了指路的標牌,又在收音機里喊著,號稱是軍隊領導,有組織有紀律絕對可靠的幸存者聚集地。
“好些人信了他們的蠱惑,千里迢迢的趕來,趕來做什么呀?!一些成了肉糜,一些作了奴隸,還有一些成了那游浪子玩耍取樂的工具。何苦來哉!人總要死的,也總要見列祖列宗的,他那些在這陽世如此作惡多端,難道下了地獄不受千倍百倍的苦頭?
“我這等生不生,死不死的人倒是無所謂的,你叫我掃地也好,挑糞也罷,就是伺候你等游浪子出恭解手,也全然不當個事。只是每次聽著那些年輕姑娘隔著房門慘叫,我便心疼,可心疼解不得什么,久而久之,心就硬了。
“不服他的?當然也有,而且有許多,又做得了什么?頭些年,他們武器充沛,又精神警覺,沒人鉆了空子。后頭倒是有動靜,也不過是老三坐了老大的位子,老五砍了老四的頭顱。
“那年一個剛進的年輕姑娘,頭夜被辱,第二夜就在內衣里藏了利器,那晚一連殺了十八個人,又怎么呢?第三天沒逃過,被抓了回來,那個慘喲。
“燒紅的大鐵柱子,人在上面像燒豬肉似的滋滋冒著白煙,嬌滴滴的女子往上一靠,蠟一樣的就融了去,臉皮都沒了,嚇得我接連七天沒睡好覺。這便是殺雞儆猴了。
“你說我為什么跟你說這些?我煩了,膩了,你要不是好人,你一刀把我了了,我也早死早超生。我男人,我也看透了,這世道他爺倆能活多久?不早晚是個死,我便先去地下等他們,也罷了。
“我算是看透了,這人吶,你說不清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以前有律法,把人都關進籠子里,他便是想吃人,也得先琢磨琢磨,值不值得。可現在呢?
“那些姑娘,我們這些奴隸,還有些心里動了心思的,都被嚇著了,一時風平浪靜,什么都沒發(fā)生。
“大家還是那樣的過著,每天吃食雖然只有半塊巴掌那么大的生肉,胃口大的自己私下再捉些蟲子老鼠一類的,也就夠了。
“天天被吩咐來,吩咐去,又打又罵的,自己忍著點,晚上在傷口抹點藥也就是了。
“總是想著,好歹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