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翻出審訊室里不斷放映的那一幕。監(jiān)控里男生模糊的背影,騎在摩托上,不遠處被撞飛了的身影,頂著一頭色彩斑斕的發(fā)。
色彩斑斕。
這個詞眼如同一根針,細細的扎進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
那些影像又不斷翻轉(zhuǎn),攪成一團。最后清晰的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長南巷里幾條緊隨其后的影子,隨著她逐漸加快的腳步不斷拉長。
“卓玥,卓玥。”
那個曾經(jīng)讓她悲傷難過的名字,此時沒來由的闖進腦海。
“報案人是誰?”
前一刻不經(jīng)意的問話,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脫口而出。
只是想要明白事情的真相。只是想要盡自己的能力去幫幫他。
可這一切對于他,她的一切對于他,似乎都理所應當?shù)某闪说拇驍_。
甚至感覺出了毫不掩飾的厭惡。
想到這里,許青舟突然笑了起來。
天色完全黑了下去,如同濃墨重彩的畫。月亮孤零零的掛在空蕩的銀河。
手表上的指針劃過很多圈。許青舟絲毫沒有在意,只將手里拿著的東西攥得更緊。
那是一部手機。放大了說,那是沈崇歸的手機。
她在門前來回踱步,一邊想著要怎么作出解釋。說起來還真是麻煩,本來人家就夠煩她的了,這下可好,火上澆油,雪上添霜。
許青舟恨不得直接一頭撞進門縫里。
“臉皮挺厚的啊,不是都讓你走了嗎,怎么還賴在這里?”沈崇歸走出來,在她面前站定。一瞬間,許青舟打消了想死的念頭。
頭頂?shù)墓庥耙稽c點打上他的面容,從他低垂的眼眸里,透出幾分疲憊。
他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她,說不出什么情緒。
也許是太累了吧。
許青舟在心里嘆了口氣,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他的注視。被他這么一盯,手機什么的就立馬一股腦的拋在了腦后。
然而沈崇歸還是眼尖的瞥見了那個手機,“要還手機就快點,別磨蹭。”一句話,依然帶著熟悉的口吻,像是一道命令。
許青舟于是假裝若無其事的把手機塞到他手里,順便捋了捋頭發(fā),表情不太自然。之前在心里念了千萬遍的“你沒事吧”或者“怎么樣了”,不論哪種,都像是卡在喉嚨里的骨頭,怎么也說不出口。
盡管說了也并不會怎么樣。但感覺就是這樣,稀里糊涂,模棱兩可,硬生生的把自己逼上絕路。
“不早了,回去吧?!鄙虺鐨w看了眼手機,轉(zhuǎn)身就要離開,衣袖卻突然被拉住,往后扯了扯。
夏夜里吹來陣陣帶著花香的暖風。
月光灑滿枝頭。
高大的男生,因為這個不起眼的舉動,腳步微微一頓。
他回過頭,月色清冷,女孩的眼睛清澈透亮,一眼望得見繁星閃爍。
許青舟像是下定了決心。這種情況就好比燒飯,反正也燒糊了,大不了一鍋端,兩面糊。
于是她鼓起勇氣問道:“你沒事吧?”
縱然有膽怯,有慌亂,她還是望像他,拋出那句預謀已久的話。
那一刻,讓沈崇歸想起許多年前的夏天。
冰冷的水池,冰冷的地板。還有頭頂令人眩暈的交錯的光線。周圍的氧氣不斷消逝。
在他以為一切就要走向終點的時候。
她也是這樣措不及防的出現(xiàn),笨拙又可笑,一句問話,把他拉扯回原來的現(xiàn)實。
她問他,“你為什么想死?”
聽上去荒唐可笑。
他明白,他是厭惡她的。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多管閑事又自以為是的麻煩精。他也一樣。
都說時間能讓人改頭換貌,可那不是必然。如今看來,她依舊沒變,依舊是那樣怯懦,固執(zhí),傻得無可救藥。
沈崇歸不知道等了多久。
最后,他聽見自己用冰冷的口吻對她說,“管好你自己吧,少操心別人?!?p> 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
—
有太多時候,人們言不由衷,不經(jīng)意間打碎別人一點一滴鑄就的堡壘。
有什么辦法挽回嗎?
礙于顏面,幾乎沒有人愿意那樣做。
很不幸,我們中的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成為了那樣的人。
這是一種避無可避的悲哀。
—
難過也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
除非你不想活了,不然怎樣都得照著過日子。
這是許青舟以前寫在日記本里的話。
泛黃的紙張,帶著歲月的痕跡。說得好聽點叫歲月的痕跡,說白了,其實也就一層灰。
窗前的烏鴉呼啦啦的飛走了。也許它們也覺得這個地方太無聊,死氣沉沉。
許青舟想,她應該做一只他窗前的烏鴉,當一名他人生里的過客。其實一切本來應該這樣的。
可是怎么有太多不可預料,來去匆匆,于是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莫扼殺了曾經(jīng)閃過腦海的無數(shù)個念頭。
邪惡的,美好的。
最終都不可避免的成為了過去。
她在日記本上刷刷的寫著,筆尖飛快地挪動。于是一篇亂草渾然天成。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亂得不成樣子。
許青舟定定的看了一會兒,終于伸出手,一把扯下那張紙,利索的揉成一團,扔出窗外。
外面?zhèn)鱽磉诉诉说那瞄T聲。
她沒有理會,翻身砸到床上。
百無聊賴。
一天于是這樣過去。
—
沈崇歸因為昨天的事被喊去調(diào)查,沒來上學。
這一下就是好幾天。
班里的流言傳開了,有的說他家里出事了,有的說話更難聽,總之什么亂七八糟的版本都有。許青舟沒有心思聽,一遍一遍在草稿紙上作圖。
干什么多管閑事呢,會招人討厭的。許青舟想,她沒必要自討沒趣。
“今天的報告你們誰去簽一下啊,一名同學不在,其他都是老樣子?!?p> 講臺上,老師拿著筆錄,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的鏡框,談吐之間透露出一種漫不經(jīng)心。
半晌,沒有人舉手。
后排的女生推了推顧清淺,“唉,你去吧?順便給我?guī)П蓸飞蟻???p> “去你媽的。”顧清淺被從夢中打醒,又罵罵咧咧的睡著了。
于是那女生又不服氣的戳了戳許青舟,“許青舟?你去嗎?”
“我……”
許青舟正在組織措辭,后邊的女生已經(jīng)抓住她的手,一把舉得老高。許青舟只覺得那只手像是要脫臼了,痛得差點流出眼淚來。
“老師老師,這里!”
那女生激動的喊道,兩眼放著光。
“好,就你了,許青舟同學?!崩蠋熥哌^來,把一本冊子放在許青舟桌上,臉上寫滿了欣慰。
許青舟皮笑肉不笑的接過去,后邊的女生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喂,別忘記帶可樂?!?p> 一個動作,又拉扯到她的傷痛。許青舟叫了一聲,從座位上跑開了。
她不斷的跑,像是在進行一場逃離。
教室里一陣喧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