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斗智斗勇

　　“四哥，家里你盡管放心，來前我爹說了，他會幫你照看的。離得又不遠(yuǎn)，三步兩步就到了，你嬸娘和幺妹兒不會有啥事。”

　　“謝謝了。”

　　“你我兩家是世交，我們還要一起去京城，這都是應(yīng)該的?！焙莺莸赜懞昧艘环硕猪樦挷鐔枺骸八母?，我們啥時候動身？”

　　韓秀峰放下嬸娘捎來的行李，笑道：“運(yùn)滇銅的船還沒到，啥時到現(xiàn)在也不曉得，不過川幫和茶幫的朋友會幫我盯著碼頭，船一到他們就會告訴我的?！?p>　　潘二雖然沒怎么來過城里，但一樣曉得川幫茶幫就是在沿江的那些碼頭討生活的腳夫，忍不住提醒道：“四哥，江上那么多船，誰曉得哪條是運(yùn)滇銅的。這得盯緊點(diǎn)，萬一船到了沒靠岸就順?biāo)吡耍覀冋θゾ┏?，就算一樣能到那要花多少冤枉盤纏?！?p>　　“別杞人憂天，運(yùn)銅的船不光不會不靠岸，而且一進(jìn)入我們巴縣地界就會差人去縣衙通告?！?p>　　“還有這規(guī)矩？”潘二好奇地問。

　　韓秀峰放下咬剩一半的梨，耐心地解釋道：“潘兄，船上運(yùn)的是銅，是要運(yùn)到戶部寶泉局和工部寶源局鑄錢的！你家是開當(dāng)鋪的，你是同興當(dāng)?shù)纳僬乒?，幾十萬斤銅，你算算就曉得能鑄多少錢。這么說吧，他們運(yùn)的就是大清的半年歲入！船行到哪兒不知會地方，被劫了咋辦？”

　　潘二不是傻子，喃喃地說：“稅賦和老爺們的俸祿、養(yǎng)廉銀雖然是用銀子折算，但市面上用的全是制錢，而制錢又是用銅鑄的。四哥，聽你這一說運(yùn)銅的老爺們還真得小心，萬一有個差遲抄家都不夠賠的。”

　　“所以說不用擔(dān)心。”

　　“四哥，你這一說我就放心了，哎呦，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兩個腳夫挑上行李走吧。”

　　“走？去哪兒？”韓秀峰不動聲色問。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四哥，別跟我開玩笑，我就是來投奔你的，以后就是你的長隨，你的家人！”潘二愁眉苦臉的看著韓秀峰，搞得像他有多可憐一般。

　　韓秀峰就曉得他會這么說，故作為難地道：“潘兄，跟我走也成，住的地方也有，就是不曉得你愿不愿屈尊降貴。”

　　“四哥，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你是在笑話我。”

　　“潘兄這又說哪兒去了！”

　　“我難道說錯了？”潘二扔掉梨核，裝出一副可憐兮兮地樣子說：“四哥，你是正九品巡檢，我是平頭百姓，不，現(xiàn)在連平頭百姓都不是，是你的長隨，是你的家人，你身份不曉得比我尊貴多少，還說啥我愿不愿屈尊降貴，這不是笑話我是啥？”

　　韓秀峰拍拍他胳膊，連連搖頭道：“潘兄，你是同興當(dāng)?shù)纳僬乒?，我是一個窮光蛋，還是欠你家一屁股債的窮光蛋！我是就事論事，既不是跟你開玩笑，更不是笑話你?！?p>　　“不不不，四哥，我們還是一碼歸一碼。你家是欠了點(diǎn)債，不過那債是你叔欠我爹的，跟我倆沒關(guān)系。在家時不都是說好的，出了門你就是老爺，我就是你的家人?！?p>　　潘二說的很認(rèn)真，說完還重重點(diǎn)點(diǎn)頭。

　　韓秀峰心道這二世祖居然有點(diǎn)道行，說話辦事居然滴水不漏，干脆笑道：“既然潘兄非要這么說，那我們喊兩個腳夫挑上行李走吧?！?p>　　“好，你看著行李，我去喊。”

　　……

　　潘二這些天凈琢磨著今后怎么跟韓秀峰斗智斗勇，該小氣的時候一文錢也不會花，該大方的時候用不著韓秀峰開口，就跑到街對面蹲在路邊的兩個腳夫面前，痛痛快快地掏出錢袋，想想又回頭問：“四哥，我們?nèi)ツ膬?，不曉得地方不好算錢！”

　　“十八梯?！?p>　　“有多遠(yuǎn)？”

　　“蠻遠(yuǎn)的，不過他們都曉得?！?p>　　“成，我先問問?！?p>　　巴縣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并且要挑的就那么點(diǎn)行李，腳夫們認(rèn)得韓秀峰，曉得他是衙門中人，不敢漫天要價，開出的價錢還算公道。見韓秀峰點(diǎn)了頭，潘二痛痛快快把錢給了，盯著倆腳夫把行李用繩子捆上，挑著走在前面。

　　他沒怎么進(jìn)過城，每次來也都是來也匆匆回也匆匆，看著自古商賈云集、熱鬧非凡的縣城街市，感嘆道：“城里就是比走馬強(qiáng)，這么多鋪?zhàn)?，這么多人?！?p>　　“我倒覺得走馬好?！?p>　　“四哥，你是在城里呆膩了。”潘二像個好奇的孩子，看看這兒，看看那兒，一路東張西望，看著看著突然指著前面的牌坊問：“四哥，這是誰家的牌坊？”

　　這是一座青條石砌的牌坊，兩邊的立石是整條的，沒有接頭，縫隙自然。牌坊上書“天賜慈齡”和“帝隆孝德”幾個大字，邊上雕刻的龍鳳圖案巧奪天工，不是鄉(xiāng)下那些用木牌坊所能比擬的，難怪他如此稀罕。

　　韓秀峰抬頭看了一眼，如數(shù)家珍地說：“這是周氏孝德牌坊，高二十七尺，寬一十五尺，是乾隆朝時立的?！?p>　　“我的乖乖，乾隆朝時立的，比我爹年紀(jì)還大。”

　　“別說比你爹，比你爺爺?shù)哪昙o(jì)也大。”

　　“是嗎，我算算……”

　　潘二裝傻充愣，韓秀峰也不在意。

　　本以為十八梯不遠(yuǎn)，結(jié)果走到天黑也沒到，走著走著經(jīng)過一衙門，潘二不怕官差那是在走馬，在城里卻不敢造次，躲在韓秀峰身后好奇地問：“四哥，這就是縣衙？”

　　“是啊，匾上不是寫著么?！?p>　　“剛才好像路過兩個衙門，那兩個是啥衙門？”

　　“剛才路過的是總鎮(zhèn)署和右營署。”

　　對衙門里的事潘二是真不懂，又追問道：“總鎮(zhèn)署是啥衙門？”

　　“重慶鎮(zhèn)衙門，就是綠營?！?p>　　“城里咋這么多衙門？”

　　不說個明白他會沒完沒了問下去，韓秀峰不得不再次解釋道：“潘兄，我們巴縣是重慶府的首縣，重慶府是川東道的首府。我們腳下不光是縣城，也是府城。要說衙門，城里的衙門多了，大衙門有川東道署、重慶府署、重慶鎮(zhèn)署、巴縣署，小衙門有左營署、中營署、右營署、典史署?！?p>　　“有這么多衙門！”潘二驚嘆道。

　　“別大驚小怪，這樣吧，明天讓柱子帶你在城里好好轉(zhuǎn)轉(zhuǎn)?！?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