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潘二要來

　　韓秀峰和柱子走了一天山路回到城里，一回城就緊張地為去京城投供做準(zhǔn)備。在衙門幫那么多年閑，又有許多既是私事也是公事的事要忙。一連忙了六天，忙得昏天暗地。柱子也沒閑著，天天在外面幫著跑腿，大前天甚至幫著跑了一趟鄉(xiāng)下。

　　想著柱子風(fēng)里來雨里去在外面跑的很辛苦，韓秀峰忙完手頭上的事，特意上街割了一斤豬肉，讓柱子娘去燒，他自己則又從床底下拖出大木箱，打開取出一堆賬冊(cè)，坐在窗口邊翻邊噼里啪啦打起算盤。

　　忙起來時(shí)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天色又黑了。

　　韓秀峰站起伸了個(gè)懶腰，正準(zhǔn)備下樓問問柱子回來了沒有，結(jié)果說曹操曹操到，只聽柱子在下面喊道：“四哥，宵夜了！”（當(dāng)?shù)胤窖裕酝盹埖囊馑迹?p>　　“來了，你啥時(shí)候回來的？”

　　“剛回?！敝勇勚鵁跞獾南阄?，咽了咽口水，扶著木梯埋怨道：“四哥，你要去京城投供，花錢的地方多著呢，現(xiàn)在能省一文是一文，你咋又買肉?！?p>　　“饞了唄，再說你天天在外面跑很辛苦?！?p>　　“我想吃肉還不容易，城里哪天不死人，只要有人死我就有肉吃，吃了這家吃那家，只要想吃天天有的吃?！?p>　　柱子這番話不是吹牛，做仵作也就這么點(diǎn)好處。只要有人死就要他們那些仵作幫著去收斂，就要操辦喪事。有錢人家是有錢的操辦法兒，窮人家是窮操辦，但不管怎么操辦，一頓酒肉是少不了的。要不是三天兩頭有肉吃，他也不會(huì)這么胖。

　　韓秀峰笑了笑，走下樓拍著他肩膀道：“話雖這么說，但那也要有功夫去幫人家辦白事。你這些天凈在外面幫我跑，把正事都給耽誤了?！?p>　　“又說這些，等你走了，我想幫你跑腿都跑不成。”

　　“四娃子，你咋總這么客氣，又不是外人?！敝幽锒酥肟曜吡诉M(jìn)來，笑道：“你跟柱子是打小一起長大的，跟親兄弟差不多，不讓他跑腿讓誰去？”

　　“是啊，應(yīng)該的?！敝永_凳子，招呼韓秀峰坐。

　　柱子娘打心眼里感激韓秀峰做主把幺妹兒許給柱子，擺好碗筷，一邊幫他倆盛飯一邊說：“四娃子，明天沒啥事，我打算去趟走馬，去看看你嬸娘和幺妹兒。你叔命薄，說不在就不在了，你眼看又要去京城，她娘兒倆沒個(gè)依靠，這日子不曉得咋過，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去幫我看看也好，不過這么遠(yuǎn)你咋去？”

　　“四娃子，你又說哪兒去了，啥叫幫你去看看？”柱子娘放下盛好的飯，拍拍柱子的肩膀，會(huì)心地笑道：“我要去看的不光是你嬸娘和你堂妹，也是我的親家母和兒媳婦?！?p>　　“這倒是，可是這么遠(yuǎn)我不放心?！?p>　　“有啥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一個(gè)人去?！敝幽镆贿呎泻羲麄兂?，一邊笑道：“街口劉大婆娘的娘家也在走馬崗，她早跟我說要回娘家看看，一個(gè)人又不敢。我跟她說好了，明天一起去，正好有個(gè)伴?！?p>　　“行，那你們路上小心點(diǎn)。”

　　韓秀峰話音剛落，柱子突然想起件事，連忙吃完嘴里的肉說道：“娘，你明天去的話，說不準(zhǔn)在路上還能遇到潘家老二。不過就算遇著也沒用，你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你，就算遇上也不認(rèn)得?！?p>　　“柱子，你是說潘長生要來？”韓秀峰覺得很意外。

　　“嗯，慈里不是有幾十戶的地丁銀沒交上來嗎，大老爺昨天讓楊三去傳慈里的那些個(gè)甲頭和里頭來衙門問話。他遇到了去傳人的楊三，托楊三給你捎口信，說明天要來城里，還說別的地方他不曉得，只曉得白市驛，約莫傍晚到，讓我們傍晚在白市驛等他?！?p>　　“我沒給他捎信，他倒先給我捎信了！”

　　“我也奇怪，我看他比你還急?！?p>　　“除了明天要來，他還托楊三說過啥？”

　　“哦，還真有?！敝硬缓靡馑嫉匦α诵Γa(bǔ)充道：“好像說是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明天來就不回去。我看他是生怕你不給他捎信，不聲不響的先走，不帶他去京城。”

　　韓秀峰皺著眉頭道：“他想早點(diǎn)來沒啥，可是他來了住哪兒？”

　　柱子不假思索地說：“他家有錢，讓他去住客棧?！?p>　　“你覺得他來了城里會(huì)花錢去住客棧？”

　　“這倒是，他家是有錢，不過他家也小氣，他不是個(gè)大方人，估計(jì)會(huì)賴上你?！?p>　　從來沒上過桌，習(xí)慣坐角落里吃飯的柱子娘冷不丁抬頭道：“四娃子，不管咋說他也是你的鄉(xiāng)親，你們還要一起去京城。沒地方住就住我們這兒，家里又不是沒床?！?p>　　柱子忍不住笑了，還笑出了聲。

　　柱子娘糊涂了，不解地問：“柱子，你笑啥子？”

　　“娘，我們肯他在這兒住，但他不一定樂意吆！”

　　“咋不樂意……”柱子娘話說出口猛然反應(yīng)過來，想到家里堆滿燒給死人的黃紙和下午剛扎好的幾個(gè)紙人，想到隔壁就是棺材鋪，在平常人家看來這里是晦氣的不能再晦氣的地方，低下頭嘀咕道：“不樂意來就算了，當(dāng)我沒說?！?p>　　柱子笑道：“不管他了，他愿住哪兒住哪兒?！?p>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韓秀峰不想為這破事煩心，吃了幾口飯，抬頭問：“柱子，慈里來的甲頭和里頭們回去了沒？”

　　“四哥，你是打算讓我娘跟他們一道走？”

　　“一道走有啥不好，人多了路上也能有個(gè)照應(yīng)?！?p>　　柱子抬頭看著他，苦笑道：“四哥，你也不想想大老爺傳他們來是干啥的，幾十戶的地丁銀沒交齊，他們能有好果子吃？”

　　“比責(zé)了？”

　　“嗯，有一個(gè)算一個(gè)，全挨了板子！他們舍不得使錢，王二那龜兒子沒撈著好處，下手那叫一個(gè)狠，聽楊三說一個(gè)個(gè)屁股全被打開花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