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逃難的商人

　　威尼華茲的一家酒吧里坐在許多傭兵，他們?nèi)齼蓛烧贾恢?，柜臺收賬的老板一張油臉上滿是生意興隆的笑容。不過冒險者們吹噓歷險簡直是本能，吵鬧自然與這些家伙如影隨形，屋子里喧囂得像進了蜂場。

　　向陽一面的位置開了小窗，兩名傭兵坐在桌邊。其中高大的那個還穿著板甲，頭盔放在手邊。他的手掌戴著一種特殊的露指手甲，漂亮的凹凸線條直蔓延到手肘；胸膛的甲片漆成黑色，紋路看起來好像教堂的花窗，邊緣部位更是棱角分明。然而他并沒有作完全的騎士打扮，除了兩肩沒披護具之外，腳上蹬著的也是雙厚毛革底的長靴。

　　考爾德在挑選護具的時候，總不會覺得自己一直能在馬上戰(zhàn)斗。他怎么說也是冒險者，還是毫無疑問的戰(zhàn)士職業(yè)。威尼華茲的道路環(huán)境絕非四葉領(lǐng)的原野可比，而他來這座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對面的家伙則有趣的多，他的腦袋上扣了頂又扁又寬的大帽子，披著拖沓的長袍。因為露出來的鬢角發(fā)灰，讓人一看就知道他要么是兩撮胡子染成金色，要么像女人一樣喜歡對自己的頭發(fā)大費周章。

　　“埃茲那家伙和你說什么啦？”金胡子問道。

　　“當然是我們的損失。四葉城被一個瘋子盯上了，差一點變成亡靈的老巢。這下威金斯家族是倒了大霉，可我們留在城里的人馬也不見得多好?！?p>　　諾克斯傭兵團的團長回答。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落手時頭盔被捶桌子的力道震得跳起來。旁邊的傭兵聲音頓消。

　　“亡靈的老巢？”

　　“一個墮落死徒，加上陰影主教。真見鬼，他們居然能在偵測站的眼皮子底下建起一處蘇生之所！四葉城一沒有了他們的公爵大人，就跟丟了蠟燭的狗頭人似的?！?p>　　金胡子把團長的頭盔扶穩(wěn)。“傷亡如何？”

　　“你問誰？”

　　“只有我們的?！?p>　　“我們的人？那些只比學徒強一點的神秘者？別抱期望了凱希，面對亡靈海，除了小隊長沒人能逃出來?！笨紶柕缕v地揮揮手，“就連埃茲也受了傷，現(xiàn)在回到克洛伊塔去了。維克多中了圈套，我們只能為他哀悼了?！?p>　　金胡子凱希沉默下來。他是考爾德的副手，成為冒險者大約有四十多年了。比起團長，傭兵團的事務(wù)更多是由他來經(jīng)手處理的，諾克斯傭兵團就是他的心血。

　　“是該節(jié)哀，等我們回到四葉城就為他們舉辦葬禮。僅僅是半個月，事情就變成了這樣，真教人難過。以后連喝酒的地方也沒了……還是說說年輕人吧，約克和帕因特呢？”

　　冒險家的眉毛舒展了些許，“他們安然無恙，還搗毀了蘇生之所。不過帕因特可算不上年輕人，除非你叫他地精，他就會比少年人還要精力充沛?！?p>　　“我看所有矮人都是一副中年到頭的滄桑樣?！?p>　　“說得對?！笨紶柕挛⑿ζ饋怼Ｋ侄似鸨?，可里面已經(jīng)空了。只不過他倒完麥酒放下瓶子時頭盔沒再跳舞，其他人的聊天也沒被打擾。

　　炎之月的白天總是少有陰云，就連威尼華茲也不例外。窗外傳來馬蹄和人聲，商販行人彼此推擠。不比四葉城的平整石磚道，威尼華茲的外城還是泥地。即便低溫將它們凍得硬邦邦的，走路時行人的靴子底下總得粘些浮土。

　　嗆人的煙塵被風刮起來，凱希搖搖頭正要關(guān)窗，忽然看到街道盡頭匆匆掠過一隊商販，而后幾秒鐘內(nèi)又是一隊。

　　“這是怎么啦？城防隊加稅了嗎？”考爾德也注意到了異常?！澳沁@些商賈是難民假扮的？”

　　金胡子皺起眉?！翱隙ú皇请y民。不過看方向朝著城門，他們是要逃離威尼華茲?！?p>　　“這可真奇怪?！?p>　　冒險家站起來，“記得昨天克頓的商隊被那些圣騎士攔下來了嗎？說真的，凱希，我總覺得這里面有問題。現(xiàn)在去找找我們的老板，他八成還在領(lǐng)主莊園呢?！?p>　　……

　　“你不能再這樣單獨行動了，萊蒙斯大人。威尼華茲并不小，我沒有時間去找你?！?p>　　“你不需要跟著我?！?p>　　“我只能這么做，大人?！卑⒗惱唤z不茍地說道。她的神官帽干凈雪白，金紅的日輪熠熠生輝。

　　萊蒙斯沉默地點點頭。他覺得自己的搭檔神圣得有些過分了，這副姿態(tài)固然肅然起敬，但在威尼華茲卻并不是什么恰當?shù)呐e措。倘若追根溯源的話，恐怕還是要牽扯到十五年前的獵魔運動上去。萊蒙斯并不樂意回憶，而熟知歷史的阿拉貝拉也該有自己的考慮。

　　可神官阿拉貝拉是代行者康尼利維斯的學生。自從諸神隱匿后，光明代行者就相當于光輝議會的最高領(lǐng)導(dǎo)人，話語權(quán)在與樞機主教們共同組成的議會中也大幅提高。這次行動就是由代行者冕下指派敲定，而整個圣騎士團則聽從這名女神官的指揮。

　　不過就地位而言，圣騎士長萊蒙斯不遜于任何一名大主教。他不需要聽從阿拉貝拉的安排，只要保護她的安全就行。

　　“我們接下來要見一面當?shù)氐念I(lǐng)主，或去教堂里為兵刃重新施洗?！迸窆倮砬逍谐逃媱?，“你能給出意見嗎，大人？”

　　我倒是想先去教堂，可伊士曼王國早已成為了蒼穹之塔的屬國，威尼華茲的教堂恐怕也荒廢了吧。畢竟神父也得生存。念及此處，萊蒙斯沒有多做猶豫：“先去領(lǐng)主的莊園?！?p>　　蘭科斯特家族掌控著冰地領(lǐng)，是最偏僻荒涼的土地。他們本應(yīng)是南境女王特蕾西·威金斯的封臣，但由于位置特殊，開國君主克羅卡恩親封蘭科斯特家族為冰地伯爵，并駐守銀鷲軍團以御外敵。

　　斷劍革命后，蘭科斯特與梅塞托里家族的聯(lián)軍叛亂被四葉領(lǐng)的疾影軍團鎮(zhèn)壓，威尼華茲便歸屬于特蕾西——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原冰地伯爵的兄弟——馬上要交到她的女兒丹爾菲恩手上。

　　而對于領(lǐng)地權(quán)力的更迭，蘭科斯特家族并無異議。前一任伯爵沒留下后裔，丹爾菲恩又在極南之領(lǐng)享有盛名，她的繼承權(quán)無可動搖。

　　四葉公爵已經(jīng)傳來訊息，近日威尼華茲的領(lǐng)主會來自己的領(lǐng)地繼任。負責管理領(lǐng)土和整個家族的奈登爵士已經(jīng)忙碌起來，他既要置辦宴會為領(lǐng)主接風，又得修葺城堡、代為處理事務(wù)——他根本不指望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能管理一座城。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威尼華茲不比四葉城，這里的治安絕對遠超那位公主殿下所能想象的最下極限。而最近四葉城卻也難逃厄運，被亡靈破壞了大半座城市。為了保證安全，奈登爵士思慮再三，決定將駐守在永青之脈的銀鷲騎士調(diào)回些人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丹爾菲恩冒風險。

　　他鋪開紙，正要提筆寫信，門卻被敲響了。

　　“爵士，有客人來訪：光輝議會的圣騎士長萊蒙斯·希歐多爾先生，以及白袍神官阿拉貝拉·瑞茜小姐。”

　　光輝議會的來客。

　　年過半百的奈登爵士愣了片刻，才吩咐道：“我很快去……不，我現(xiàn)在就去。你現(xiàn)在將客人接到大廳里，最好再在走廊多點兩盞燈?！?p>　　這時，忽然門外轟得一聲，天花板震了兩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