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個贖糧的客人，這贖糧柜臺前，很快便聚集了三五個躍躍欲試之輩。
“請大家排隊，站成一列，依次贖糧?！被镉嫶蠛暗馈?p> 這交易大堂條凳的擺放頗有講究，在每一個柜臺正對的面前，都是一條過道，供前來交易的人排隊所用。至于幾條隊伍當(dāng)中，才是一條條的板凳。眾人排起隊來，有的不足一石，只愿贖數(shù)斗，柜臺后的伙計也照單全收。不過終于有客人提出要一斗五升糧食時，遭到了伙計的拒絕。
“客官請見諒，要么一斗，要么兩斗。這一斗五升，實在太碎，請恕在下無法入賬?！?p> “既然如此，那便贖兩斗糧食好了?！笨腿艘彩峭ㄇ檫_理之輩，何況，這是跟父母官朱公子做生意，哪個敢造次。
“贖糧兩斗，依現(xiàn)價需銀一百四十二文?！被镉嫵?。
那客人剛剛才在兌錢柜臺兌出七百制錢，當(dāng)下數(shù)出一百四十二枚制錢，交給伙計。
“實收制錢一百四十二文?！庇謱懢图Z票，記入賬冊中，交給客人：“贖糧兩斗，錢貨兩清。”
這位客人帶了糧票離去，下一位客人走上前剛要開口，只聽那銅鑼又是一聲響，伙計忙道：“客官請稍后，糧價有變?！?p> 敲鑼的雷彥朗聲道：“水漏已干，休市?！彪S即走入柜臺之后。
這七百文的第一市，贖糧柜臺共做成十七筆交易，贖出糧食十五石又七升?？墒占Z柜臺卻是冷冷清清，尚無一人攜糧來賣。依照昨日的計較，該當(dāng)提升糧價才是?；镉嬕凰衫K索，那糧價水牌便落下來。雷彥取過一張大紙，又寫上“捌佰文”三個大字，貼在原先的“七百文”之上，重新將水牌掛起。這才將水漏又重新盛滿水，眼見水漏中水緩緩流下，雷彥又一鳴鑼，叫道：“開市?！?p> 片刻之間，七百一十文便買的一石糧食，如今卻要八百一十文了。原先在贖糧柜臺等待交易的百姓，見到糧價陡然升了一百文，紛紛退轉(zhuǎn)回去，坐在長凳上，私語討論起來。
與此同時，林府正門前的旗桿上，七百文的大幌子也已摘下，換過捌佰文的招牌。
只見一個中年莊稼漢子負著一袋糧食匆匆前來，叫到：“八百文！我雷老五愿意賣糧食給朱公子?！?p> “客官來賣糧，請往左首的柜臺去?！庇谢镉嬛?yīng)道。
雷老五把口袋往桌上一放，便有伙計將糧食從口袋中倒出，從屋角取來盛糧的容器，稱量起來。屋中既有可容糧一石的木缸，也有容糧一升、一斗的量器?；镉嬕涣恐?，便知糧食多少。
“收糧一石二升六斗?！狈Q糧的伙計報道。
柜臺上的伙計打起算盤，算明市價，叫道：“一石三升六斗，依市價合銀一千又八十八文?！秉c清銅錢，交給雷老五“錢貨兩清?！庇衷谫~冊中記明。
“我不要這鐵錢，我要現(xiàn)銀?！崩桌衔宓?。
“客官要兌現(xiàn)銀，請往當(dāng)中的兌銀柜臺?！被镉嫅?yīng)道。
兌銀柜臺一直沒有生意，因此也就沒有伙計當(dāng)值。見雷老五要兌現(xiàn)銀，便有兩個伙計走向兌銀的柜臺之后。將成貫的一千枚鐵錢接過，遞給雷老五一塊一兩的足銀。
這交易大堂中本來并沒有準備銀子，這塊足銀，還是適才有客人在兌錢柜臺上付給的。
“八十八文兌成銀子太碎，我們這里不兌。”伙計道。雷老五也點點頭，收回散錢。
雷老五這一口袋糧食，也曾問過許多過往的船主，本來便想賣一兩白銀。只是船主有得見這筆生意太小，有得還要壓價，是以多日沒有出手。此時在這交易大堂中換得一兩白銀，雷老五已經(jīng)心滿意足，何況還有八十八枚制錢的零頭。
有了雷老五的榜樣，很快便有住得較近的百姓從家中運糧來賣。眾人都尋思，眼下賣糧有八百文，等到糧價再回到七百文時，再行贖回，豈不白撿了一百文錢。本來糧食交易甚不方便，是以家家戶戶都有些許存糧，此時既然可以隨時買到糧食，還要存糧干甚么。
過不多時，收糧柜臺前的人，就多過贖糧柜臺前的人了。
等到水漏流干，早有伙計把這一市收贖糧的賬目報給雷彥。卻是收糧多過贖糧七石有余。
于是，一塊“柒佰伍拾文”的水牌又立起來了。
排在收糧和贖糧柜臺前面的人，有些腦筋活絡(luò)的，便想私下交易。只是一則缺乏稱糧的量具，也不知這糧食究竟是多少，二則算術(shù)也不精，縱然知道糧價和糧食數(shù)量，也算不大出究竟是多少錢，終于作罷，老老實實地排在各自的隊伍里面，等待收贖。
午時一到，雷彥等那最后一杯水流干，鳴鑼三聲，道：“休市，眾客官請回府用膳，也教伙計們休息休息。咱們未時再開。”
交易大堂一日開市四個時辰，午前辰時開市，到午時暫休，這是兩個時辰，午后未時重開，到酉時休市，又是兩個時辰。
第一日休市之后，雷彥便整清賬目，向朱允炆匯報。
“稟東家，咱們今日共收糧七十四石五斗，贖出七十五石?！笔遮H之間只差五斗，已可算十分精準，雷彥頗為得意。按這個數(shù)據(jù)，交易大堂今日便凈賺了手續(xù)費七百五十文。
朱允炆也對雷彥十分贊許：“果然是個會算賬的。做得不賴！收盤糧價是多少？”
“稟東家，最后一市糧價七百二十文?！?p> 朱允炆笑笑：“誰說雞籠港上沒有糧價，這不就是港中糧價么?！庇謫柕溃骸澳敲粗棋X今天發(fā)出多少？”
“今日共制得制錢一百二十貫，已經(jīng)全部兌出，可惜產(chǎn)量不足，不然恐怕還能兌出一百貫。”雷彥對這事頗為遺憾，他已經(jīng)隱隱感覺到，這制錢好像并不是代替銀兩，用作小額貨幣這么簡單。制作值錢的原料是廉價的鐵坯，人工是倭寇奴隸，一版模具澆鑄下去，便是數(shù)十枚鐵錢，鑄造千枚制錢的成本，遠遠不足一兩，卻可以換來雪花花的白銀。
“這鑄鐵制錢，就如點石成銀，對不對？”朱允炆笑問。
“東家大才，想出這制錢的點子，在下實在佩服?！崩讖c頭道。
“這話對，也不對。”朱允炆道：“這制錢雖然成本不高，但是要把制錢換成白銀，卻需要我這個雞籠港主作保。因此今日兌來的銀子，并不是制錢換來的，而是我昨日出面向百姓借來的。若是你把這些銀子挪作他用，百姓憑制錢換不到銀子，便是雞籠港主賴了賬，那么今后這制錢便一文不值，恐怕我這個港主，也做不長久了?！?p> “東家教訓(xùn)得是……小人，小人不敢挪作他用?！苯?jīng)朱允炆一點撥，雷彥才算明白了制錢的實質(zhì)。其實今日有些來賣糧的大主顧，雷彥便用兌來的白銀付賬，眼下白銀已然有些不足。若是今天發(fā)出的所有制錢明日一齊來兌，恐怕這交易大堂當(dāng)下便要破產(chǎn)。想到這些，雷彥不禁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