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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錄

第220回 策車馬古道驚殘尸 自回城夢醒覓鐘炎

仙凡浮生錄 國然 3756 2019-10-24 22:00:00

  上回說到,水蔥倭瓜兩個孩子半夜起來討肉吃,鐘炎給他們涮了幾片肉,略逗弄一回,這才送回房里休息。隨后外面忽然驚雷大作,師徒二人急出門看時,但見天空黑云翻滾,內(nèi)有雷光,便如云上著了火一般,眾人個個驚詫,只有云月樓秦?zé)熋嫔降?,鐘炎上前與之閑談幾句,這才散了。

  秦?zé)熣f的果然不錯,風(fēng)起云涌,勢不可久,早上鐘炎起身把水蔥倭瓜送到云月樓的時候,天上陰云便已有散去的樣子,待到師徒二人駕上馬車出了城門,頭頂早已是晴空萬里,天高云淡,哪里還有半分昨夜的詭異光景?

  一輛馬車緩緩出了江城,一路朝九曲江而去。這九曲江雖說離江城不遠(yuǎn),但也有將近兩個時辰的路程,鐵柱坐在車上,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胳膊一抬一落,馬鞭子順勢而下,拉車的兩匹棗紅馬鼻子里噴出好一股白氣,乖乖地走上大路,望南而去。

  江城附近畢竟時時有軍民打掃清理,故而還算齊整干凈。馬車順著大路走了將近半柱香的功夫,但見兩旁草木漸深,山丘重疊,南方冬日多雨,陰冷潮濕,只是今年江河封凍,多降大雪,故而氣候轉(zhuǎn)濕為燥,鐵柱坐在車上,寒風(fēng)迎面而來,避無可避,不多時便覺著鼻子里面干得發(fā)癢,好不難受。

  “嘎——嘎——嘎——”

  車輪壓過地面,發(fā)出一陣不小的響聲,驚得路邊扎堆的烏鴉胡亂鳴叫飛騰,露出下面一具尸身,只是這尸身早被烏鴉啄食得支離破碎,面上皮肉殘損,白骨外露,唯有一雙眼珠尚且完好,死死地盯著面前馬車。

  “?。 ?p>  方才鐵柱專心趕車,并無旁騖,這會聽見烏鴉叫,心下也被驚了一驚,忙轉(zhuǎn)頭看去。誰知這一轉(zhuǎn)頭,登時和殘尸瞧了個對臉,森森白骨交錯,縷縷皮肉縱橫,直唬得鐵柱魂飛魄散,嗷地一聲便從馬車上蹦了起來,順勢把韁繩也給帶了起來,那兩匹棗紅馬腳下一掙,車子登時左搖右晃,便如喝醉了酒一般,車?yán)镆搽S后傳出一陣驚恐的呼喝聲。

  這馬車一晃,險些把鐵柱給甩出去,好在鐵柱年輕,氣力也足,左手緊抄馬鞭,右手?jǐn)埗\繩,啪啪啪幾鞭子下去,兩匹棗紅馬又朝前沖出十來丈,才總算是老實(shí)了下來。這會馬車已然偏到路邊,再朝外面歪上一歪只怕就要栽到路邊低洼里去了。

  “你個養(yǎng)不熟的小兔崽子,你這是趕車嗎!你這是趕著投胎!虧得你師父我身子骨還硬朗,要不然這幾下子就直接要了我的命了!”

  被顛得夠嗆的鐘炎罵罵咧咧地從馬車?yán)锱懒顺鰜?,正要再罵,忽見鐵柱正坐在一旁,手握馬鞭,面色蒼白,冷汗直流,心下頓時一沉,也沒了罵人的心思,慢慢地坐在鐵柱身邊,輕聲問道:“我說小子,你這是怎么著了?剛剛是不是被什么東西嚇著了?”

  鐘炎一句話問出來,鐵柱就跟沒聽見似的,也不動彈,也不搭茬,鐘炎也不著急,只坐在他旁邊等著。良久,鐵柱才微微偏了偏頭,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顫巍巍地抬起手來,指了指車子后面,低聲說道:“路邊……路邊有一具死尸……他……他在看我……”

  鐵柱這幾句話說的輕飄無力,似有若無,鐘炎聽在耳里,只覺著一股涼氣颼颼地順著脊梁就爬了上來。愣了半晌,鐘炎才拍了拍鐵柱的肩膀,下車順著原路往回走,沒走幾步就瞧見一群烏鴉正扎堆在路邊,想來那里便是鐵柱口中的尸體。

  “明日若是真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鐘掌柜切莫貪戀身外之物,逃得性命方是要緊……”

  慢慢邁步回到馬車旁邊,鐘炎心下想著昨夜秦?zé)熤Z,又瞧了瞧車上隱隱篩糠的鐵柱,心下一嘆,不由分說將鐵柱趕到車?yán)锩?,隨后調(diào)轉(zhuǎn)車頭,朝著江城奔回,不多時已然來在城門口。鐘炎將猶沒回過神來的鐵柱放下,囑咐他自回五味閣,隨后便駕起馬車,獨(dú)自朝九曲江趕去。

  眼下陰傀橫行,蒼生涂炭,一路行來多有破落荒村,其中死尸枕藉,陰風(fēng)呼嘯,縱然頭頂晴空萬里,飛云舒卷,也難將這愁云慘霧散去半分。鐘炎雖在在這條路上行走多年,心中到底不忍,只好快馬加鞭,目不斜視,圖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一路無書,待到午后,鐘炎總算是駕著車來在了孟家村,這孟家村坐落在九曲江邊,代代以畜牧捕魚維生,這九曲江邊村落頗多,也都會養(yǎng)些雞鴨豬羊,然卻只有這孟家村的羊肉豬肉質(zhì)地最為細(xì)嫩勁道,故而鐘炎每次出城都會奔這孟家村來,也是老主顧了。

  這鐘炎趕著馬車一進(jìn)村,馬上就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迎了出來,這漢子頷下生三千鋼髯,布袍上滿是油污,兩條臂膀黑毛密,一口大牙盡黃污,圍裙星點(diǎn)血跡,草鞋滿沾塵土,一臉橫肉喜如怒,腰間半尺燦鋼刀,孟家村里張屠戶。

  這張屠戶本不是孟家村的人,乃是倒插門進(jìn)來的,因他有殺豬宰羊的本事,故而村里辦個什么喜事喪事,需要?dú)⒇i殺羊待客的,一般都來找他,鐘炎買的活羊也是他婆娘飼養(yǎng)的,故而他這邊一進(jìn)村,張屠戶便知是財主來了,這才出門相迎。

  眼下外面妖邪作祟,張屠戶也早沒了前些年那般熱情,只略略地掃了一眼,就上前幫著攏住兩匹馬,隨口問道:“鐘老板,這次您那徒兒怎么沒來啊?”

  這會鐘炎正坐在車上發(fā)愣,緩了半日方才回過神來,連忙支吾了幾聲,說道:“哦,我那徒弟走到半路說肚子疼,我就讓他回去了。嗨,現(xiàn)在這年輕人,經(jīng)不起摔打,一點(diǎn)小毛病就想偷懶,還不如我這一把老骨頭抗折騰?!?p>  張屠戶把鐘炎從車上扶下來,一面摸著下巴上的胡子,一面說道:“小孩子哪有愛干活的,不過鐘老哥,眼下外面可不太平啊,昨天晚上電閃雷鳴的,那天上的黑云可老嚇人了,今天早上我就聽說九曲江下游的一個小村落被那邪物給生生屠了個干凈,您咋還能讓鐵柱那孩子自己回城呢?”

  眼下鐘炎本就心亂如麻,聽聞又有一個村子被滅,一時間更覺煩躁,也懶得細(xì)細(xì)解釋,只隨口應(yīng)道:“沒事,出城也不遠(yuǎn),幾步路就到了,這么大的人了,顧不好別人,難道還顧不好自己不成,我要的羊和水產(chǎn)都備好了沒?”

  張屠戶見鐘炎懶怠說話,也就沒再深問,只慢慢答道:“鐘老板,羊是早就備好了,連繩子也套好了,只是今年冬天天氣實(shí)在是太冷,昨晚九曲江已經(jīng)鑿開的冰洞不知怎么就又凍上了,這會還沒鑿開呢,所以這水產(chǎn)怕是要等一等才能……”

  鐘炎愣了愣,蒼老的眉頭略微一皺,下意識地朝著來路望去,半晌才回過頭來問道:“要多久?”

  張屠戶嘆了口氣,隨手將馬車拴在一旁的樁子上,將鐘炎讓進(jìn)屋里,倒上一杯熱茶,又端來一盤花生,一盤鹵羊肉,聊以充饑,隨后坐到鐘炎對面,說道:“鐘老哥,不是老弟我誆你,昨晚這九曲江封凍,有蹊蹺啊……”

  鐘炎略一抬頭,察言觀色,便知張屠戶并未胡言,當(dāng)下問道:“此話怎講?”

  張屠戶捏了幾粒花生扔進(jìn)嘴里,瞥了窗外一眼,朝前伸了伸腦袋,壓低了聲音說道:“自打入冬,九曲江就凍上了,可也不過凍個三尺來深,然今早去江邊的人回來說,就昨天一晚,九曲江少說也得凍出五尺開外,所以這冰才那么難破,和整個冬天才凍了三尺,昨晚一眨眼就凍出五尺來,而且今天一早就有人傳來消息說下游一個村子被那些妖邪給屠了,現(xiàn)在村子里人心惶惶,都怕那些臟東西找上門來呢……”

  一杯熱茶下肚,鐘炎亂成一團(tuán)的心神總算是稍稍平復(fù)了些,瞧著天色也還早,隨口問道:“既然村民這樣不安,為何不棄村逃命?”

  張屠戶一瞪眼,高聲說道:“我也想逃,只是村里人大都安土重遷,且這孟家村自祖上至今,已歷百載,故而大伙都不愿意離開,且眼下天寒地凍,村里老弱也走不了多遠(yuǎn),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時候要真是躲不過去,大不了就和那些玩意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

  鐘炎淡淡地看了一眼滿不在乎的張屠戶,心中又是一嘆,嘴里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了,只低頭慢慢喝茶。直到傍晚時分,九曲江的冰方才打通,此間鐘炎便坐在張屠戶家中,從未離開。待到張屠戶將裝好的水產(chǎn)放在馬車上,繩套套好的活羊拴在車后面,鐘炎這才起身上車,一揚(yáng)鞭子,徑直離開。

  “我說老張啊,你瞧出來沒?以往鐘老板那可是談笑風(fēng)生,平易近人,今兒怎么跟中了邪似的?坐在那一句話都不說,方才我從外面回屋,一看桌邊坐了個人,差點(diǎn)把我嚇?biāo)?!?p>  張屠戶的婆娘站在門口,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外面張屠戶眉頭緊鎖,望著鐘炎離去的方向猶豫許久,還是沒有追去,只重重一嘆,轉(zhuǎn)回屋里,一句低聲的嘟囔隨之散于寒風(fēng):

  “世道不太平啊……”

  且不說鐘炎駕車回城,這上午的時候鐵柱被師父送到城門口,自己渾渾噩噩地就回到了五味閣,也不管旁的,直上了二樓,鞋也不脫,衣服也不換,就這么望床上一躺,大被一蒙,直接呼呼睡去。

  這一覺睡得那個香,待到鐵柱睜眼的時候,窗戶外面早已經(jīng)黑了。鐵柱大夢初醒,只覺渾身舒適無比,在床上翻了個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忽然瞧見師父那張床空著,心下沒來由地就是一驚,趕忙抽了抽鼻子,五味閣是酒樓,店里常年都是油鹽醬醋的味,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師父帶著水產(chǎn)活羊回來的時候,店里邊又是腥又是膻,甭管什么后廚大堂,臥室書房統(tǒng)統(tǒng)不能幸免,可是今天店里卻一絲腥膻都沒有。

  師父……沒回來?

  冷汗如流水一般順著身子就下來了,鐵柱蹭地一下便從床上蹦了起來,連滾帶爬地下樓開門,朝著隔壁云月樓奔去,師父曾經(jīng)說過,那云月樓秦掌柜和身邊那個店小二都不是一般人,這會鐵柱手足無措,下意識地就跑到了云月樓中,一進(jìn)門正瞧見秦掌柜立在一旁,鐵柱也顧不上許多,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臉上涕泗橫流,哀求說道:“秦掌柜,求求您救救我?guī)煾赴桑裉烊ゾ徘I貨,現(xiàn)在還沒回來吶!”

  這邊鐵柱急的跟火燒屁股似的,那秦?zé)煼吹故窃频L(fēng)輕,隨手把鐵柱扶起來,一邊理著手絹一邊說道:“你且安心吧,若是你跟你師父同去,則你二人斷然喪命,眼下你回來了,你師父他死不了!”

  鐵柱聞言,心下將信將疑,也顧不得與秦?zé)煻嗾f,急忙回到五味閣去,拎了一把菜刀徑奔城門,沿路尋他師父去了,這正是“古道陰風(fēng)生邪祟,三世分明萬法歸”,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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