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最高的凌霄峰上,夏夭將被禁錮的綠參交給了一位須發(fā)皆白,慈眉善目的老道人,這人正是悅溪之前去拜見過的,長生殿掌門—白暇。
明安:原來想要綠參的是你們掌門啊。
悅溪:唉……
明安:等等,不對呀。如果這個秘境是你的心魔產(chǎn)生的,那你現(xiàn)在還暈著呢,這些應(yīng)該都是看不到的,所以,這都是你幻想出來的?
悅溪:這些都是真的。
悅溪說,她曾經(jīng)以為長生殿在世間已經(jīng)難尋痕跡,見到星壇時,也只當是后世做的差不多的仿制品。直到進入幻境,熟悉的感覺襲來,她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星壇竟然是真品。
明安:夜游城所在的這顆星星是人造星,而且長生殿的舊址不是在藍星嗎?所以,是有人把它搬到了這里?
悅溪:看來是了。
明安:不知道是誰干的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資料。
悅溪搖搖頭。
明安:這個星壇能夠真實再現(xiàn)過去的事情?
悅溪:星壇是我長生殿至寶,相傳其有兩面,一是讓弟子在此問道修心,二是……幫助枉死的弟子伸張冤屈。只要有一魄在,星壇便能還原其生前執(zhí)念最深之事。
說話間,白暇走到了還在昏迷的悅溪跟前。
“掌門,小師妹她,對這顆人參動了惻隱之心,弟子無奈才……”
白暇揮揮手打斷了夏夭的話。
“無需多說,你做的沒錯?!?p> “那,接下來怎么辦?等師妹醒來弟子這里該怎么交代?”
白暇捋了下長須,然后默念一道咒語打入了悅溪的腦中。
“我封了她三日的記憶?!?p> ……
常聽人說,時光如流水。
明安這次真的見到了流動著的時間之水。
她看到金色的光河自身邊流過,周遭的一切如同走馬燈一樣迅速的更替改變。
一晃,百年已過。
悅溪再次來到了星壇之上,只是這次,她是在打坐問心。
這一夜的星辰格外閃亮,明安仰頭看著無垠的星空,看著星移斗轉(zhuǎn),日升月沉。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歲。
直到又一個星光璀璨之夜,萬千星火墜入星壇,在呼吸吐納間被悅溪吸收。
明安想著,歷史終究還是由天才創(chuàng)造的啊。
在修仙屆又蹉跎了數(shù)百年之后,一個后起之秀自創(chuàng)了星辰之力的修習方式,并在接下來的五百年內(nèi)頻頻突破,一路從金丹起連續(xù)進階,最終境界穩(wěn)定在大乘期,成了掌門之下的第一高手。
掌門當年留在她腦中的封印也終于失了效。
按說,那三日里的經(jīng)歷,在悅溪漫長的人生中,應(yīng)當是曇花一現(xiàn),驚不起什么波瀾才是,可悅溪偏偏就記住了小綠。
她飛奔至夏夭的果子林。
“小綠呢?”
夏夭驚訝的看著悅溪:“剛剛,星壇上的天象是你……”
“我問你小綠呢!”
“你是怎么做到的!近三百年來,于這進階一事上,別說高階修士了,就是下面那些人,挪一挪練氣的層級都難。”
“你少扯這些!小綠呢!你是不是已經(jīng)把他給……”
“悅溪!你可知道你閉關(guān)的這千年有多少修士死去,光我長生殿就折了將近一半的人。你與我去見掌門,跟大家說說你是怎么修煉的!”
夏夭扯著悅溪來到了凌霄峰,這一路上悅溪始終沒有放棄詢問小綠的下落,最后卻只換來涼涼的一句:去問掌門吧。
白暇掌門看著衰老了不少,臉上甚至已見死氣。
“悅溪啊,你這千年當真是驚天動地。”白暇的眼珠早已失了清透,如今被這雙渾濁的眼睛盯著,讓悅溪很是不適。
“掌門,悅溪想知道小綠在哪里?”
“小綠?”白暇摸摸胡子。
“就是當年弟子帶回來的那株綠色人參?!毕呢蔡嵝训?。
“哦……那個呀。”白暇反手一招,掌心中便多了一個丹瓶,“都在這里了?!?p> 悅溪如遭雷擊,雖然已經(jīng)想到小綠大概活不到現(xiàn)在,可想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知你與這小精靈投緣,可是悅溪啊,你的師長親友,這些年來可全都是靠了它在續(xù)命?!卑紫緫z惜的拍拍悅溪的肩膀,“好孩子,我們現(xiàn)在自身難保,你閉關(guān)這些年外面變的越發(fā)不像樣子,已經(jīng)開始有人拿修士煉丹吞服。一株小小的綠人參,在如今,當真是最不該被在乎的?!?p> “什么?!”悅溪不可思議的看著掌門,外面竟然有修士開始襲擊同類了?
“就算我們修煉多年,位列仙班,可歸根結(jié)底也不過是這天地間的生物而已?!毕呢材抗庾谱频目聪驉傁?,“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被最基本的欲望支配著,吃飽比什么都重要?!?p> “情況已經(jīng)壞到如此地步了嗎……”悅溪捂著臉,實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掌門。”
“掌門?!?p> “掌門……”
凌霄峰上已經(jīng)許久不曾這么熱鬧,前些年還有人為了一絲靈氣外出尋寶,可失望的人越來越多,近些年大家索性都宅了起來,紛紛進入節(jié)能模式,連洞府都不出了。
可以說,這次都是聞著悅溪的味兒來的。
一個逆天突破的人,對如今餓到半死的修道者來說,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的。
悅溪并不小氣,她很大方的分享了自己的修煉心得。對于大家提出的問題,只要她能回答的,也都詳細做了解答。
凌霄峰上開了整整十日的論道大會。
十日后,大家心滿意足,星壇上以及流星河谷之內(nèi),一時間落滿了神仙。
可悅溪心里還是惦記小綠,冥冥之中,她覺得小綠還活著,并且,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可既然掌門不惜撒謊欺騙她也不愿意交出小綠,那正面突破看來是沒戲了。
明安:說真的,當時長生殿應(yīng)該沒人能打得過你吧。雖然掌門比你高半個境界,可看他的樣子已是油盡燈枯。
悅溪:我畢竟是長生殿的弟子,而且,當時他說綠參拿來救我的師長,我也信了。
明安:對了,來了之后,你見了那么多人,為何獨獨沒見你師父呢?
明安對那位行走時云霞滿天的仙人很是神往。
悅溪:我不敢去見他……
悅溪這話說的很是憂傷,明安很貼心的沒有再問,但很快,這其中的曲折她也知道了。
又是十年過去,這十年間,眾人修習星辰之力,有所得者寥寥,有人懷疑,有人還在硬撐著堅持??删驮谶@時,另一個大門派找上了長生殿,提出要合并,白暇考慮過后,同意了。
明安:他們這是什么意思?
悅溪:……
悅溪沒有回答,明安卻感受得到,她的靈魂在顫抖。
修仙史上最黑暗的時期很快到來了。
這些平日里追尋著逍遙大道,不染塵埃的仙人們,在經(jīng)受了長時間的壓抑以及無法修習星辰之力所帶來的打擊之后,徹底釋放了屬于人的殘忍一面。
戰(zhàn)爭開始了。
兩大門派的聯(lián)合,對其他門派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撼動的大山,悅溪看著她所信賴的同門開啟了對其他弱小勢力單方面的屠殺。
更甚者,門中那些不忌者,開始公開煉制人丹。
這一場戰(zhàn)役持續(xù)了約一百年。
最終,整個修仙界只剩了兩大門派的寥寥百余人。
掌門白暇找上了悅溪。
他要悅溪出手,將對方三十余人全部斬殺。
“現(xiàn)在也只有你有這個能力了,長生殿再也經(jīng)不起消耗了?!?p> “為什么?”悅溪不懂,“不是盟友嗎?為什么一定要不死不休!”
“你可知我們?yōu)楹我獨⒔^修仙界?!卑紫締?。
悅溪搖頭,她不是沒有阻止過,可是每回她要出手救人,都會被同門數(shù)落。誰讓她提供的修煉法門不靈呢?大家對于悅溪的態(tài)度,逐漸變成了不信任加不敢惹。
悅溪索性閉關(guān),眼不見心不煩。
可她再出來時,便已經(jīng)是如今的情形了。
明安:你后悔了吧。
悅溪:其實我改變不了什么。
對于當時她的放縱,她或許曾經(jīng)自責過,可是在萬年之后,再回首這段往事,她發(fā)現(xiàn)無論自己怎么做,都是擋不住這股滅亡的風潮的。
該爆發(fā)的戰(zhàn)爭早晚會爆發(fā),因為資源就這么多。
“我應(yīng)該阻止你們的!”但當時的悅溪不懂,她對白暇這么說道。
“孩子,你是個好孩子。所以天道眷顧你。如果有一天,我們?nèi)枷Я?,你或許也會一直存在。但是悅溪啊,誰都有想要活下去的欲望的?!卑紫緡@口氣,“吾派名為長生,吾輩之所求,也不過長生爾?!?p> 白暇說,經(jīng)過多年努力,他們終于研制出了長生藥,只是這個藥在服用期間會讓人無法修行,修為也會被束縛在金丹以下。
“制作長生藥的資源有限,不可能人人都獲得。”白暇說,如果在未將其他人消滅之前,讓本派之人服下長生藥,那他們長生殿只會淪為別人刀下魚肉。所以他同意了同盟的要求,也支持了戰(zhàn)爭。
至于現(xiàn)在要滅掉盟友,是一樣的道理。
“經(jīng)過這些年試驗,長生藥每次服用只能起效三五百年,之后必須繼續(xù)服藥才行,如今,供養(yǎng)制藥的寶材十分困難,我們并沒有多余的可以分給外人?!?p> 白暇把道理都跟悅溪講明白了。
但悅溪終究沒有答應(yīng)白暇的要求。
悅溪:要說后悔的話,這才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明安沒想到悅溪會這么說:我并不認為你做錯了啊。
就算有緣有故,事關(guān)生死存亡,可殺人這種事,真的就能被視作平常,不受譴責嗎?
幾日后,兩個門派,曾經(jīng)的盟友,開始了最終一戰(zhàn)。
明安圍觀了整場戰(zhàn)斗,看仙人斗法著實飽了眼福??伤龥]想到,這場戰(zhàn)役會以長生殿的云冽真人自爆來結(jié)束。
云冽,悅溪的師父,那個傳說中行走時漫天云霞,仙人中的仙人。
明安只遠遠瞧了一眼,便為他的風姿所傾倒。
可惜下一眼,他整個人就化作了滿天的血霧。